“死亡?”朗姆眯起眼睛, 神色间看不清喜怒,“尸体找到了吗?”
对面战战兢兢地回复:“据逃回来的两位大人说,她被击中后就掉入海中, 被海浪卷走了。”
朗姆冷笑:“这种话告诉你,你会信吗?”
下属迟迟不敢回话, 只听他缓缓道:“组织的老规矩,既然没有见到尸体, 没有经过确认, 就不能轻易算作死亡。”
对方试探道:“那……您的意思是?”
朗姆沉吟片刻,道:“让波本和基尔来见我。”
他要亲自见见这两名“逃”回来的人。
派去监督的心腹坠海失踪、下落不明, 另外两人却全都活着回来。乍一看他们都嫌疑很大, 但库拉索怎么会被暗算得如此轻易?
是谁暗中泄露了交易时间与地点?
朗姆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只要是参与这次交易的人,无论是谁都值得怀疑——包括下落不明的库拉索,以及……
这场交易的另一位参与者。
——刚刚给他致电, 不断表达自己对交易失败不满的军火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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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凌晨两点时刻,灰原哀刚从地下的研究室上来, 正在水槽旁轻手轻脚地涮洗咖啡杯。
动作一顿, 她敏锐地分辨出耳畔细微的潺潺水流声中, 还夹杂着来自窗外窸窸窣窣的响动。
困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灰原哀不动声色地放下杯子,任由水龙头继续开着, 在水流的掩护下, 从刀架上抽出一把锋利的菜刀, 贴着墙壁靠近窗户。
在她距窗边只有一步之遥时,一只在月光照耀下,泛着青白颜色的手忽然出现, 指节屈起,轻轻在玻璃上敲了两下。
咚、咚。
“我看到你的影子了,雪莉。”低沉沙哑的女声轻笑着道,声音穿过紧闭的窗户,听起来有些遥远,“下次要记得多注意细节。”
灰原哀猛地转头,果然看到地板上影子不知何时变了方向,被浅淡的月光拉得狭长。
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她眼中闪过一丝犹疑,半晌,叹了口气,踮起脚尖打开了内侧的安全锁。
刚推开窗户,一道身影便敏捷地从窗外翻进来,以与速度完全不符的姿态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灰原哀吓了一跳:“库拉索,你怎么……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眼前的女人靠着墙壁坐在地面,浑身衣物都被像是水泡过一遍,湿哒哒的发丝贴在脸颊旁,嘴唇也泛着青白的颜色。
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水痕便顺着衣物与发丝滴落在地上,其中还混着几丝浑浊的暗红色——血的颜色。
淡淡的咸腥味在空气中散开,灰原哀心中一惊,下意识踮脚向窗外看去,心脏怦怦直跳,仿佛下一秒,昏暗的街灯下就会多出几个黑衣人的身影。
库拉索低低咳了两声:“放心,没有组织的人跟在后面,我也没有在被追杀……相信我,我不会把危险引到你这里来。”
“在组织眼里,现在的我就算不是已经死亡,也该是下落不明的状态……”
在她平淡的叙述中迅速冷静下来,灰原哀果断地重新锁上窗户:“我以为你不会走上我的老路,没确认你真正死亡,组织不会善罢甘休。”
库拉索忍不住笑起来,却因此牵动到伤口,最后露出一个有些滑稽的古怪表情:“多巧啊,我们要的就是他们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他们,灰原哀顿了顿,啊,是说隔壁的那几个人。
她问:“既然这是你们约定好的计划,你为什么不直接回去见他们?”
库拉索眨眨眼,吃力地抬起手臂,示意对方看一看自己身上的伤。
她肩膀和大腿各有两处枪伤,上身虽然穿着防弹衣,仍然被子弹的冲击力打折了骨头。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擦伤划伤无数,伤口还被海水泡过,模样十分狼狈。
灰原哀不由攥紧了手心,她之前还以为那种遥远的感觉是因为隔着玻璃,现在一看,也有对方本身就已经十分虚弱的原因。
“现在的我,对上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人都没有一战之力。”库拉索平静道,“一名FBI的搜查官,一个连组织都不放在眼里的疯子,我是疯了才会把命交给他们两个。”
虽然大家愉快地达成了同盟,但那是在她本身具有对等能力的时刻。
无论合作有多愉快,到了这种时候,库拉索都不打算让毫无反抗能力的自己出现在他们面前。
闻言,灰原哀神色有些复杂,她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一个音节,任由寂静的沉默作为话语开头与收尾。
她也曾经是那个组织的人啊。
库拉索反而轻轻笑起来,她抬起手,在衣服上还算干净的一角擦了擦,接着轻轻揉了揉灰原哀的头发。
“但我觉得,我应该可以相信你。”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灰原哀就下意识别过了头,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她更是脸颊一热,掩饰般清了清嗓子:“咳……行了,我会帮你处理伤口的。”
她先将库拉索带到自己卧室,很快从储物柜中翻出她常用的医药箱——之前草野朔把飞鸟井木记带回来时,药箱里就添置了不少用于处理外伤的药物与器具,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再转过头,却发现库拉索正注视着旁边书架上的两只海豚挂坠。
正是上次她留下的那两只。
“我让那个家伙选好要上的颜色再来问我拿。”灰原哀将药箱放在桌面,从中取出药物,若无其事地问,“我应该没有理解错你的意思吧?”
库拉索笑着点了点头:“这样就很好。”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库拉索靠着床坐在地板上,灰原哀跪坐在她身旁,微弱的黄光透过窗帘,没映出任何人的影子。
紧邻着研究所,工藤宅的窗户也在黑夜里亮着灯火。
餐桌上整齐地码放着被拆开的零件,空荡荡的吉他包靠在沙发边缘,赤井秀一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今晚才用过的枪管。
草野朔看得打了个哈欠:“人到现在都没消息,你不会真的不小心把她打死了吧——公报私仇啊?”
“我并没有这样做的理由。”赤井秀一头也不抬地说,“在动手前,她也特意提过需要我下手狠一点。”
不狠骗不过组织,更骗不过现场的人。
他放下养护好的枪管,将其小心地固定回吉他包里,刚刚还堆满的桌面瞬间变得空旷起来。
见他终于弄完了,草野朔又打了个哈欠,搬起在沙发旁堆叠、最上面的那个集装箱,咚地放在桌面上。
赤井秀一眉头一跳:“动作轻点。”这里面装的可不是什么安全的东西。
草野朔无动于衷:“那你自己来搬啊。”不干活就别说话!
没理会对方的挑衅,赤井秀一拨开锁扣,掀起箱盖,四四方方的集装箱内赫然整整齐齐地一排排码放着统一制式的炸弹。
……让这家伙那么随意地搬来搬去,没把自己不小心炸飞也真是够幸运的。
他们带回来的其他集装箱更不必说,不是被拆开方便运输的枪支,就是配套运送的弹夹。
“知道的知道这是FBI。”草野朔啧啧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地方跑来黑吃黑抢劫的土匪。”
这次行动仍动用了FBI的人手,他们这边算是赤井秀一以个人名义带回来的战利品,不过是小头,大头全被FBI占了。
“想让别人帮忙,总要拿出足够的利益来。”赤井秀一面不改色,“FBI没有本地警方的支持,缺乏补给,此番不过是各取所需。”
这话应该说给某人听听,没有本地警方的支持,FBI还好意思说?没把这些人赶出去就算好的了。
事实证明,某位FBI搜查官不仅敢说,还敢跟着草野朔给某人扣黑锅。
交易地点由军火商决定,交易时间则由组织提出。得知情报的三小时内,库拉索什么可疑的事都没做,她只是在前往目的地的车上眯了一会儿,赤井秀一就带着人手埋伏在了港口四周。
草野朔表示,他们会托梦的传递起消息来就是这么方便,天生适合搞间谍工作。
结果就是组织损失了一名高级干部、还伤了两名成员,军火商损失了一批货物,双方在指责对方的同时,也都在严查内部,在现场的波本和基尔简直可以说是首当其冲。
基尔走在前往会见朗姆的路上,试图捋清这次突发事件的前因后果,然而脑海中却只有一片乱麻。
是谁走漏了消息?谁带人来袭击?究竟是谁??
除了自己,她看谁都有嫌疑。
单打独斗就是这么苦逼,消息闭塞不说,还容易被人当成挡箭牌——组织里知道交易时间地点的就那么几个。
她虽然是卧底,但她这次真的没使坏啊!
和基尔相比,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安室透面上没透出任何苦恼与困惑。
他在朗姆面前站定,目光坚定地直视着这个先前从未见过的男人。
在此之前,安室透想过很多次朗姆本人应该是什么模样,也参考过组织里流传的传言。
但真的站在对方面前,即便无法确定眼前这张脸是否是真实面容,他也仍惊讶地发现,朗姆和自己想的似乎不太一样。
幻想中的男人狡诈狠辣,神色或平和、或狠厉,不怒自威,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人心。
听说朗姆正值壮年,应该最多不过四十来岁,能操持偌大组织的运转,显然也是个精神充沛之人。
但面前的男人,呃,老者……?
安室透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不要往朗姆的头上瞟,更不要在心里猜测,那数十根白发究竟是组织人体实验的产物,还是操劳过度提前白了头。
说起来,那些尚且留住了黑色的头发看起来也有些稀疏的模样……
打住,停。
“朗姆大人。”他最终目不斜视地道,“我发现交易现场有FBI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