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那只怪物呢?”赤井秀一冷静地问。
作为现场唯一一个在怪物出现大闹时没有被带偏,还在兢兢业业寻找目标的王牌狙击手,他又在一切结束后承担起统筹善后的责任。
然而, 面前的两人一人双手插兜神游天外,另一个人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我也没有见到它们的踪迹。”库拉索无奈地说, “当我赶到的时候,现场只有科涅克和朗姆在。”
如果放任它们离开, 会有很多普通人受到伤害——话是这么说,但现在已经几个小时过去, 新闻媒体一片风平浪静, 完全没有要出事的迹象。
那只扭曲的生物,真的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因此, 当安室透收到消息,打电话过来痛骂FBI嚣张行径的时候,赤井秀一问:“你知道组织在研究怪物的事吗?”
安室透的声音顿时沉下来:“……你们在郊区和组织火拼,他们带来了怪物?”
“对。”赤井秀一干脆地回答,“而且, 那些怪物还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电话那头这次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半晌, 安室透用肯定的语气道:“科涅克这次也在,朗姆打算去找FBI的麻烦,他亲自过去了。”
“朗姆现在在我们手里。”赤井秀一坦然地回答,“而科涅克, 他就是最后见到那些怪物的人。”
知情的或许还有朗姆, 但对方自从被捕后,没开口向FBI说出哪怕一个字。
两人都从对方的话中听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沉默又一次占据耳畔,赤井秀一耐心地等着, 直到对方终于选择再次开口。
“两年前,日本发生过一起富豪失踪案件。”安室透冷静地陈述,“那是科涅克加入组织后、拿到代号前的最后一个任务,也是警方第一次发现死后尸体会消失的怪物。”
之后在群马县,同样是科涅克带头,为组织带回一只幼年的妖鬼——与中尾龙一圈养在地下室的那只怪物种族相同,他那时特意确认过,尸体最后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再次来到群马县,虽然那次好像并没有留下尸体,但警方最终没在森林里找到任何有关那些漂浮火焰的痕迹,只有枯萎的树木与焦糊的土地,证明这里曾出现过一场大火。
最后一次去往群马县,则是因为研究所——
安室透沉静道:“研究所里找到的尸体,最终十不存一。”
“我曾在美国和贝尔摩德交过一次手。”赤井秀一不紧不慢地说,“没想到最后没追到人,却在一座偏远的废弃教堂里发现了不少怪物。”
FBI对那些怪物进行了集中清理,那些尸体最后同样莫名其妙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草野朔就是那次贝尔摩德的帮手。
他在最后说:“FBI在日本的人手有限,我的观点并没有改变——为了解决共同的敌人,我们完全可以合作。”
从回忆里扯出思绪,赤井秀一忍不住转头看向草野朔。黑发的青年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中无聊地晃着一台亮着灯的稚产灵。
那双瞳孔椭圆的金瞳不加掩饰地暴露在众人视线中,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奇异感。
“朗姆的思想粒子已经收集到了。”注意到他打量的视线,草野朔停下动作,“人也被FBI活捉,行动大获成功,还多收获了基尔这个盟友,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高兴?”
赤井秀一不置可否:“朗姆的腿是怎么回事?”
在被抓到时,对方没被击中的那条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当时他只以为草野朔为了防止朗姆逃跑,临时扭断了对方的腿。
但将人带走以后,负责给对方治疗的FBI却发来消息,说朗姆那条腿自膝盖以下,都完完全全反了过来。
连接处没有任何切口与痕迹,皮肤浑然天成,仿佛他天生就长着这样一条畸形的腿。
但这怎么可能?
传闻里只说朗姆有一枚义眼,没说他还有一条天生反长的腿啊!
而且,明明在瞄准镜里、甚至在那颗子弹击中朗姆的时候,那条腿都还长得好好的!
“可能是在组织做了什么奇怪的人体实验结果翻车了吧。”面对对方怀疑的眼神,草野朔耸耸肩,“那几只怪物也都长得很奇怪,不是吗?”
他明明说的都是实话,怎么就没人相信呢?
如果组织没有拿他的血去瞎搞,的确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啊!
“总之,思想粒子我已经拿到了,也遵守了诺言,没有杀掉朗姆。”草野朔向赤井秀一眨眨眼,“如果你还想要去他的潜意识里看看……老样子,今晚梦里见。”
说完他便起身,迈着轻快从容的步伐离开,赤井秀一站在原地,沉默地望着他的背影,库拉索悄然垂下若有所思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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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战发生时日头正好,等处理完善后事宜、清点过这次FBI的损失与收获,月亮已经悄悄爬上了枝头。
树影婆娑,枝叶的缝隙间淌着清冷的辉光。
赤井秀一闭上眼睛,虽然今天发生了不少事,但他一向有让自己快速入睡的办法。
意识先是向大脑深处渐渐沉去,又在虚无中缓缓上浮。
梦境准确地找上了他,赤井秀一缓缓睁开双眼,充斥视野的却是一片陌生的环境。
它既不是与工藤宅构造相同的房间,也不是遮蔽天幕漆黑的锁链——细密的雨丝自暮色中飘落,被风吹得歪歪斜斜。
背对着他的男人打着黑伞自雨中穿过,踏上青石堆砌的台阶。
他在做梦,赤井秀一有些愕然,他竟然是真的在做梦——在遇到草野朔之前,人类会做的那种正常的梦。
不,好像也没有那么正常。
这个梦境没有声音。
飘落的雨,倾斜的风,以及男人踏过石阶的脚步,一切都深陷无声的寂静。
赤井秀一无法移动,就像是荧幕前的观众,只能坐在座位上,被动地接受眼前屏幕里上演的一切或好或坏的戏剧。
如果不是与现实一般无二的色彩,几乎像是在观看上个世纪的黑白默剧。
在他的注视下,男人不急不缓地登上楼梯,眼前是两扇紧闭的大门,门上精心雕琢的鎏金门把在这昏沉的场景中,也不免被衬托得有些暗淡。
一道无声的闪电在空中划过,赤井秀一听不到雷声,却能看到骤然变强的光芒。
陌生的五官一闪而过,印象随即四散,只有一抹缄默的颜色留在他脑海里。
男人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两扇先前紧紧合拢的大门,右边那扇却像是被风吹开,向里拉出一道指宽的漆黑缝隙。
男人将伞合拢,轻轻抖落依附在伞面的水滴。
伞骨紧紧拢在一起,尖端抵在那扇被吹开的门扉边缘,将其向内彻底推开。
一只烛台自左门后倒下,用来装点氛围的烛火内芯彻底燃尽,外皮重新凝固成一滩灰白的蜡块。
蜡块旁,安静地趴着一只苍白僵硬的手。
又一道闪电在此刻划过天际。
赤井秀一瞳孔微缩。
在掌心之下,暗红地板表面,印着无数道斑驳交错、几乎与地板颜色融为一体的暗红血迹。
失重的坠落感忽然袭来,画面在顷刻间扭曲模糊,赤井秀一全身紧绷,手肘及时撑住地板,最后稳稳地从地面上站起。
梦境褪去,他没能看到那之后的场景。
啧了一声,赤井秀一却仍遵循先前的计划,推开卧室的门,飞速奔向草野朔的房间。
被留在身后的房门并未完全合拢,露出地面上的一截长绳——这次入睡,他并未睡在床上,而是在房间里拉起几道能支撑他体重的绳床。
绳床的一端被牢牢固定,另一端却被卡进一个自带定时的固定装置,等时间一到,装置就会打开,绳子就会落向地面……
他就能借此从梦中清醒。
人全都住在二楼,不消几步,赤井秀一便来到草野朔房间前,打开了对方并未上锁的房门——
漆黑的房间里,黑发的青年正靠在窗边,来自街道路灯的黄光映在他侧脸上。
注意到响动,他转头向这边望来,一抹缄默的颜色同时在现实与赤井秀一脑海中浮现。
——那是即便在暮色与黑夜里,也散发着浅淡光晕的金色。
“一个坏消息,莱伊。”草野朔好像并不意外他会来,“你可能看不到朗姆先生的潜意识了。”
没得到想要的线索,赤井秀一也不气馁,他随意地靠在门边:“怎么说?”
“不太好说。”草野朔道,“你没发现这次跟以前不一样吗?”
赤井秀一拿不准对方是否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只含糊道:“确实不太一样,所以我才打算过来看看。”
草野朔点点头,向他摊开双手:“所以,这里面其实出了点问题。”
他没有要解释究竟出了什么问题的意思,赤井秀一盯着他看了半晌,手指动了动,忽然很想来一根烟。
但烟盒没带在身上,他只好学着对方的模样摊开双手:“还好我们还有朗姆本人。”
草野朔不在意地点点头,房间里一时之间陷入寂静。
对方并没有问起他在梦里看到了什么,赤井秀一不太确定,这究竟是对方知道但不在意、还是草野朔本人对他的梦也不知情。
草野朔不动声色地看了对方两眼,觉得赤井秀一行为正常,举止颇有条理,应当处于精神正常且良好的状态。
啊,看来莱伊并没有被他不小心搞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