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不吸毒的人》会是一个短篇小说, 全文大概五六万字。内容虽短,但是乐景更要对语句多加斟酌考量,写起来的难度比《王朝崛起》的难度高多了。
毕竟他给《王朝崛起》定下的方向就是通俗文学,它的受众就是中底层民众, 因此为了贴合广大受众的知识水平, 乐景并不需要多么斟酌语句, 遣词造意越小学生文笔越好, 这样才便于作品在市井间传播。而且《王朝崛起》内容就是简单粗暴的爽文路线,后世这样的套路文多不胜数,乐景只要再往里面塞些“私货”就好。
乐景同样也不打算在《最后一个不吸毒的人》上面运用多么高超的写作技巧和华丽辞藻, 这篇文章的内容必须足够接地气才能在民众间广泛传播, 让民众真情实感意识到鸦片的危害。
但是乐景之所以觉得《最后一个不吸毒的人》难写, 就在于这篇文章对于笔力的要求更高。他必须思考怎么让文章里的讽刺在诙谐易懂的同时, 也能引发读者思考。如果文章最后只是让读者当成段子乐呵一下, 那这篇文章就是一个失败品。
乐景思考了很多, 光大纲就列了好几个版本, 然而他什么都考虑过了, 唯独忘记考虑到这具身体糟糕的身体素质。
他现在手上一共有两个连载,一个是以守夜人笔名写的周更连载《鼠眼看人低》, 一个就是林钟七的日更连载《王朝崛起》。前者一周要写四五千字(这还是因为他为了连载《王朝崛起》减少了更新的字数), 后者每天至少也要三千字, 也就是说他每周都要写差不多三万字。
在这样繁重的更新压力下, 乐景又喜新厌旧地开始写新小说《最后一个不吸毒的人》,这篇小说虽是短篇小说,但是没有三五万字也写不完。这样强度的更新任务对于一个身体健康的人来说都有点吃力, 更别提乐景现在的身体还是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大烟鬼。
于是在乐景熬了两次夜赶稿后,他毫不意外地病倒了。
三伏天他躺在床上, 盖着被子,裹得跟个坐月子的妇女似的,脸烧的通红,全身不住地冒虚汗。
请来的大夫还是之前说乐景“慧极必伤”的那位老中医。他刚给乐景把完脉就忍不住叹气,不客气地说落道:“也不知道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的那么多心事,你再这样下去怕是影响寿数啊。”他摇头叹息道:“你这次生病就是气淤心中,熬干了精血,导致风魔入体,才得了这热伤风。我这次给你开平心静气的纾解方子,也不过是治病不治本罢了,医者不医心,还是要靠你想开啊。”
乐景:……
行叭,他这下真的成了红楼梦里“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晴雯了。
没想到他穿越一回,拿的不是日天日地的龙傲天剧本,反而是晴雯的剧本,真让人憋屈。
尽管心里再不甘情愿,乐景也只能暂停了手上的所有连载开始了自己的养病生涯。某位大佬都说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他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做呢,可不想早早翘辫子。
所幸《王朝崛起》他还有存稿可以撑一撑,只是《鼠眼看人低》他就只能暂且搁置了。
于是这天文学报编辑杨经纶按惯例前来收稿时,就看到了三伏天盖着棉被,躺在床上满脸病容的李先生。他吓了一跳,“先生这是病了?找医生看过没有?医生怎么说?”
乐景咳嗽一声,想要坐起来却被杨经纶给阻止了,“先生快快躺着,不用起身,眼下还是身体要紧。”
于是乐景就躺在床上,哑着嗓子苦笑着回答道:“大夫说是热伤风,让我好好修养,实在对不住,让你白跑了一趟,《鼠眼看人低》最近恐怕只能开天窗了。”
杨经纶连忙道:“先生这是什么话,比起文章来说当然是先生的身体更重要,眼下先生就别管小说的事了,务必要好好养病。”
回到编辑部,杨经纶便去主编室给主编说了守夜人因病假要开天窗的事。主编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当下便说:“你让李先生好好养病,连载先放放也不迟。等下你写个请假条放到下期的报纸上。”
杨经纶点了点头,忍不住又想起李先生苍白的病容,心中唏嘘不已。小小年纪身体就这般差,难不成真是天妒英才?呸呸呸,他这都在胡乱想什么呀!李先生这般有才华的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于是第二天,就有很多追《鼠眼看人低》连载的读者们在《文学报》上发现了那张请假条,请假条说因为守夜人先生生了病,所以近期的连载只能暂停了。这条只有几十个字的请假条在读者们中间引发了核、弹级别的震动,一时间无数读者来信涌向了编辑部。
“先生得了什么病?严重吗?”
“在下认识一个有名的大夫,可以把他介绍给先生!”
“请告诉我先生家的地址,我有祖传秘方可以治好先生!”
这些来信还只是担忧关心守夜人的身体状况,比较讲理,杨经纶还拆到过一些让他无语凝噎的不讲理的读者来信。
“定是你们报社欺负了我家先生!”
“无良报社,为了挣钱奴役先生拼命写稿,先生之所以病倒都是你们的错!”
“你们报社把守夜人先生藏到哪里去了?我告诉你们,你们软禁作者是犯法的!你们必须把先生的地址交给我,我要亲自去确认先生现在是否安全!”
杨经纶被这些来信噎得不轻。说他们报社欺负守夜人的读者是忘记前些日子,守夜人先生是如何撰文骂南塘的吗?
还有他们报社奴役守夜人批命写稿……杨经纶抽搐了下嘴角,几乎都想拽住这个读者的衣领让他清醒一点了。你看清楚,你家先生可是周更哦周更!而且每次就写个四五千字,如果这就叫拼命写稿了,你让那些勤奋日更的作者情何以堪啊!
至于说他们软禁作者的,杨经纶表示这锅他们文学报不背!明明是李先生性格低调不爱扬名,他们报社也是按照先生的吩咐做事,怎么在这个读者眼中就成了他们软禁作者图谋不轨呢?他们真是比窦娥还要冤枉!
杨经纶不知道,放在后世有个专门的词汇来形容这些读者的“眼瞎”行为,叫做“粉丝滤镜”。
在“粉丝滤镜”下,粉丝们看自家爱豆那就是全宇宙最后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是一个弱小无辜的小可爱,有了爱豆,他们就同时有了铁甲和软肋,他们可以为爱豆披荆斩棘,可以一人披几十个马甲号疯狂盖楼撕逼。和后世那些粉丝相比,民国读者只是寄几封威胁信的弟弟行为根本不配拥有姓名。
杨经纶这个童子鸡同样不知道的是,八大胡同里的许多妓·女们正因为守夜人生病的消息如丧考妣,抱头痛哭。
虽然很多男人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那些男人可曾想过,为何婊子们会对他们无情?不过是因为他们对婊子也同样无情罢了。名妓赛金花倒是有情有义了,可是她最后穷困潦倒死在了八大胡同里。小凤仙倒是有情有义了,可是为何却命运多舛颠沛流离半生?
婊子当然也是有情的,不过她们只把情给合适的对象。而守夜人无疑就是这样一个合适的对象。
身为男人,他没有嫌弃她们这些风尘女子下贱腌臜,反而在报纸上多次攥文为她们这些婊子发声,替她们说话。
她们很多人虽然不识字,但是她们有耳朵,她们的心识字!她们明白谁才是真正对她们好,为她们做主的人!
守夜人先生文章里的每一个字里都蕴含着对她们的关切和同情,他的文章是有情感的!这情感那么纯粹,温柔,美好,让这些生活在冰冷地狱里的女人们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呵护的温暖滋味。
守夜人让她们知道,这世间的男人也都不是虚伪冷酷,贪花好色之辈,还是有如守夜人先生这般温柔,善良,正直的好人的!这如何能不让她们疯狂的崇拜守夜人,恋慕守夜人呢?
如今听到这世间唯一的好男人生病的消息,妓女们不知道为此哭湿了多少帕子,不知多少妓女在心里暗骂老天不开眼,世间健康的坏人那么多,唯独让守夜人这个大君子大好人生病!
于是就有妓女写信联系了已经赎身成功的前名妓现粉头白芍药女士,请求这位曾经和守夜人先生有过短暂书信往来的姐妹能给守夜人寄封信,询问一下守夜人先生目前的身体状况。
不用小姐妹们说,白芍药也早就向编辑部寄来了信。因为之前她曾和乐景多次通信的缘故,所以杨编辑特意把信转交给了乐景。
乐景因为生病,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大脑放空无聊的很,白芍药的这封来信立刻让他打起了精神,起码他能有事情做了。
他拆开信,白芍药这封信依旧是找人代写。
乐景盯着这龙飞凤舞的草书大字,心中慢慢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来——这封信该不会是薛大帅写的吧?
也许是因为养病生活太无聊了,乐景竟然不着边际地开始想,如果这真的是薛大帅的墨宝,可是能当传家宝传给子孙后代的。随后他自己也觉得好笑地摇了摇头。
且不说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性冷淡的无性恋,就说他这破败身体能不能活到李淑然嫁人生子还两说呢!子孙后代那就更是没影的事了。
他收回思绪,开始专心阅读白芍药的来信。白芍药在信中先是花费了大量笔墨篇幅过问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并恳切地表示可以为乐景寻来名医和珍药,一定可以把他的病治好。然后,在信的末尾,她期期艾艾地问乐景她可不可以把《名妓回忆录》改编成话剧,由她和一些小姐妹参演?
乐景眨了眨眼睛,笑了。改编成话剧,他可是太欢迎了。
现在好多妓女都不识字,这无疑给他文章的传播造成了障碍。可是若是改编成了话剧,哪怕目不识丁的文盲也能读懂剧情,因为这剧情就是她们的生活。
想建国后那些不服从改造的妓女为何看了曹大佬的话剧《日出》后痛哭流涕重新做人?为何洪大佬的话剧《千年冰河开了冻》场场爆满一票难求?不也正是因为这些话剧真实地反应了妓女生活的苦难吗?
所以他立刻提笔给白芍药写了一封信同意了她这个请求,信上他只要求了两件事,一、必须严格按照他的小说剧情参演话剧;二,演员必须都是妓女。
清一色的妓女班底,一来会给话剧本身增添很高的关注度(不拘是赞扬还是咒骂,后世娱乐圈越骂越红的影视剧和演员还少吗?),二来,这部话剧会对妓女解放树立正面的示范意义,三来,他也是希望借由这部话剧让妓女们知道这世间的路并不是只有一条。
即便出身下贱,她们也能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光芒万丈,倾倒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