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 乐景终于和苏简见面了。
十多年的时光给苏简身上留下来鲜明的烙印。少年已经褪去了初遇时的吊儿郎当,整个人都呈现出阅尽千帆后的从容冷淡。
但是人类的本质是很难改变的。
少年的眼中依旧住着一头狮子,他的血管里也依旧流淌着年轻人偏执却纯洁的热血。
在经过简短的寒暄后,乐景闭着眼睛, 准确无误的“看”向路清灵的位置, 问:“这位女施主是?”
苏简介绍道:“这是路清灵。路师妹是我们掌门的独女, 也是我最宠爱的小师妹。”
路清灵脸上立刻浮现浅淡的红晕, 她含羞带怯地看了苏简一眼,小声对乐景说道:“你好。”
乐景原本是想随便找个理由打发走这个少女的,毕竟他和苏简接下来可能会去草原进行一场隐秘的暗杀。可是在听到苏简的介绍后, 他改变了主意。
他不仅不会赶走路清灵, 他还会带着她去草原。
他和苏简这次的任务以查探为主, 暗杀只是顺带的, 因为这次任务变数很多, 谁也不知道这次的草原异动中究竟有没有妖族的手笔。若真的暗杀失败, 他们陷入被妖族围攻九死一生的险境话, 路清灵就是他们最好的脱困手段。
路清灵身为掌门独女, 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护身手段。而且最重要的是,独女危在旦夕, 白元真人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乐景对上苏简波澜不惊的双眸, 明白他们都打着同样的主意。
若真的想脱身的话, 苏简一定能找到机会的。可是他不仅没有, 还把路清灵带了过来,并作出如此意味深长的介绍,这已经近乎明示了。
虽然没有说出口, 苏简的的确确是把路清灵当做要挟白元真人插手凡间局势的人质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苏简和乐景都是一类人, 同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都是理想主义者。
从这点来看,苏简是一个合格的点家男主。
既然两人就此已经达成了默契,乐景就立刻微笑着开口道:“原来苏简经常在信里提及的小师妹就是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国色天香,怪不得能引得苏简念念不忘。”
路清灵吃惊的看了苏简一眼,清亮双眸盛满滚烫的情意,她轻声问道:“你……你经常在信里提我?都提我什么了?”
苏简笑了笑,好似不好意思地说:“你别听乐景开玩笑,也没有经常提你,就是偶尔提一下。”
路清灵脸更红了,她羞答答的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乐景莫名想起了前世网络流传的一个段子:男人之美在于说谎说的白日见了鬼,女人之美在愚蠢的无怨无悔。
他笑了笑,刚要说话,眉心一动,天眼突然“看”到了城外的场景。天眼并不是真实存在的眼睛,而是他眉心识海处的神通。
佛教有六神通,分别是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境通、漏尽通,乐景那双能看穿累世轮回的眼睛,就是天生宿命通。
这十年来,乐景又修出了天眼通。天眼通修到极致时能见六道众生生死苦乐之相,及见世间一切种种形色,无有障碍①。但是乐景修行尚浅,所以现在只能看到一定距离外发生的事。
苏简一直在不动声色注意着乐景的动静,发现他皱眉立刻问道:“怎么了?”
乐景皱起了眉头,“城门的方向升起了狼烟,恐怕有外敌入侵。”
苏简微惊,连忙问道:“是谁?蛮子?”
乐景摇了摇头,“距离太远了,我看不到。”
苏简敛起双眸,冷静分析道:“应该不是蛮子。你前天才守住了寒阳城,那么多具尸体现在还堆在城里,蛮子受了教训,应该会消停一段时间,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重启战事才对。而且这里是北荒城,若是无名小城就罢了,北荒城内驻军几万,蛮子若是攻城就相当于造反!”
蛮子之前虽时有打秋风,但都只是针对附近的小城,从未围攻过北荒城,所以苏简才这样认为。
乐景却不这么认为。
在路清灵的角度就见盲眼僧人嘴角微勾,温雅的笑容莫名多了几丝讥讽,“眼下大梁疲弱,这是几百年一遇的最好时机,蛮子要是不造反才奇怪。”
他没想到蛮子的动作那么快。他们还是晚了一步。这是游牧文明对农业文明发出的冲锋,战争的结果甚至可能关乎几百年的国运。
苏简默然。
路清灵好奇地插话问道:“凡人要打架了吗?”她眉眼弯弯,眉眼浮现浅薄的好奇和兴奋:“我还没见过凡人打架,他们没有术法和法宝,不知道会怎么打架。”
乐景问:“要看看吗?”
路清灵摇了摇头,天真的笑容里是修真者惯有的凉薄,“那是凡人的事,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我们何必过去,徒增因果呢?”
乐景嘴角习惯性的笑意一点一点收起。
又来了。
这种熟悉的论调乐景不知道已经听了多少次。
好一个清静无为,不沾因果的修真界。
纵然有了改天换地的神通,却无视天下苍生,一心只扫门前各家雪。
因为要修仙,所以不能沾因果,所以不能插手凡间事,所以凡间动荡王朝更迭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在他们踏入修真界的那一刻,他们仿佛就已经成了超人一等的存在。凡人对于他们而言就是蝼蚁,谁又会在意蝼蚁的死活呢?
乐景站了起来,对苏简说:“我们走吧。”
苏简沉默着跟上。
路清灵愣了一下,一脸迷茫:“你们去哪儿?”
就是在这种时候,盲眼僧人竟然缓缓睁开了眼。
路清灵猝不及防间就对上了一双剔透明澈的琉璃瞳。
该怎么形容这双眼睛呢?那是用任何词汇都形容不出的神异。
路清灵大脑一片空白,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潮起潮落沧海倾覆桑田,看到了星星的诞生和陨落,看到了万物的起始和终焉。
心神恍惚中,她模糊听到僧人清澈从容的声音响起:“去守城。”
路清灵回过神来,大惊失色,“守城?”她迷惑的看着二人,“为何要守城?这事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苏简头也不回:“我自凡间来。”
乐景从容一笑:“我本是凡间客。”
这个回答无疑出乎了路清灵的预料,她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道:“你们现在已经是修士了,凡间怎么样和你们没有关系!还有苏简,你已经斩尘缘,凡间的事你就更不应该掺合了!”
苏简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如果修道就必须六亲不认,凉薄无情,束手束脚,那么这道不修也罢。”说罢,他无视路清灵的劝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客栈。
路清灵站在客栈里,满眼茫然。
她不明白苏简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非要掺合凡间的战事。从小父亲就告诉她:“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所以他们修士要清静无为,顺应天时,不能放纵自己的欲望,也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肆意更改世间万物发展的规律。
就像这次的战事,这是凡间自古以来就存在的普遍规律,是‘天时’的一部分。他们修士若要插手,反而会缠上巨大的因果,说不定还会遭受天谴,落得身死道消的悲惨结局。
这是每个踏入修道之旅的修士的常识,苏简身为天生道种应该比谁都要清楚才对。而且他也已经斩去尘缘,了却因果,按理说不应该对凡间有什么额外的留恋。
可是苏简此时却冒着修为尽毁报应加身的后果,也要为了一些素不相识的凡人插手凡间战事。
苏简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难不成看不出这是百害无一利的吗?
路清灵才想不通,悟不透。
“所以说,你从未了解过苏简。”
路清灵微惊,这才发现少僧没有随苏简一起离开,此时他双眸弯起,眸底似乎有星光闪烁,笑眯眯的看着她。
路清灵仿佛触电般别开双眼,不敢直视乐景的双眼。
“……”
她沉默了。她也是刚刚才意识到她也许从未了解过苏简这个人。
“你了解对么?”她把视线放到乐景的胸口处,努力不对上那双神异恐怖的双眸,“你能告诉我,你和苏简守城的原因吗?”
四周人声喧嚣,天南海北的客人交流着远方的见闻,少年淡雅飘渺的声音与这嘈杂的俗世烟火里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这需要你亲眼看,看的久了,自然就会明白了。”乐景再次问道:“要去看看吗?”
这次路清灵犹豫着点了点头。
……
路清灵站在乐景的飞行法宝莲花台上,居高临下的往下望去,地面上行人东倒西歪,人仰马翻,无头苍蝇一般狼狈乱窜,“蛮子来了!快跑啊!”
“要命了!”
“爹!娘!你们在哪儿呀!”
城中百姓六神无主,满心凄惶,想逃跑,却无路可逃,蛮子兵临城下,这是真正的上天无路求告无门。
“这孩子可能马上就要死了,真是可怜。”路清灵顺着乐景视线的方向看去,一个瘫坐在地上大声哭泣的小女孩映入眼帘,耳边传来少僧清淡凛冽的声音:“一旦蛮子进城,最好的情况也是男子为奴,女子为娼,这孩子没有父母庇佑,在乱世中不过一个死字。当然,若是蛮子选择了屠城,这孩子黄泉路上倒是不会寂寞。”
路清灵抿了抿嘴唇,眼中泛起一阵波澜很快又重回平静,她冷静到几乎有些残忍地说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意如此,只能说她命不好。”
乐景仿佛好奇般问她:“那么在你看来,若天要灭人,那么人就应该顺从命运,不该反抗?”
路清灵重重点了点头。
乐景便讥笑地看着她,“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该修道了。人不过百年寿元,修仙,修的便是长生,这本就是逆天而行,又何来顺应天命一说呢?”
“这怎么能是一样!我不知道你们佛宗那边为什么修行。”路清灵扬眉回答:“我们道家修道的目的就是为了知道更多天地意理,从而让自己的行为更加顺应天时,返璞归真,与天地融为一体,达成道法自然的最终境界。到那时候人便是万物,万物不朽,则人也不朽。”
乐景叹笑一声,没有再次反驳。
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要再多费口舌。
三观问题是世界上最难调和的问题,想要凭借寥寥数语就让一个人改变三观不亚于天方夜谭。
路清灵的看法也是当前修真界道宗门派的主流看法。
佛宗那边则认为修士应该六根清尽,恪守本心,一心念佛,就算有一二门派修习大乘佛法发下了普度众生的宏愿,也只是想让苦主死后超脱,早登极乐。佛宗,修的是轮回,是来生。
不知是巧合还是默契,佛道两门不约而同都选择不插手凡间事。
在乐景看来,这修真界的所有修士,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种“常识”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嗤之以鼻的“笑话”。
他突然想起了前世在网上看到的一个很有趣的反封建迷信的帖子,贴主另辟蹊径,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来证明华夏不存在神仙。
‘如果神仙真的存在的话,当年抗日战争,华夏死了那么多人,咱们的神仙怎么没有出现?’
现在乐景可以对此做出回答了。
神仙大抵是存在的,只是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罢了。相比拥有无限寿命的神仙来说,凡间王朝的更新换代不过是弹指一瞬的事情,人类不会关心蝼蚁的死活,所以神仙也不会在乎人类的死活。
圣经说:“神不救人。”
所以洪水来了,不问先知,自己挖河渠疏通;
疾病流行,不求神迹,自己试药自己治;
在东海淹死了就把东海填平,被太阳暴晒的就把太阳射下来;
谁愿意做拣选的石子就让他去吧,谁愿意做俯伏的羔羊也让他去吧;
谁愿意跪天子跪权臣就让他去吧,谁想不问苍生问鬼神也让他去吧;
斧头劈开的天地之间,到处都是不愿做奴隶的人。 ②
所以当年国际歌才会唱道:“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这是任何神仙佛祖都无法掩盖、抹去、夺走的,属于全体人类光辉荣耀的脊梁。
……
乐景和路清灵驾着法宝向城门的方向飞去。随着距离的拉进,他慢慢看清了城门处发生的一切。
城外果然被蛮子包围了,蛮子正在用攻城器攻城。城门乱作一团,守军六神无主,一盘散沙,束手无策,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城门还没被攻破。
苏简御剑站在上空,蓝衣纷飞,衣摆翩跹,端的是一派高华无匹的模样。
乐景驾驭法宝在他身侧停下,两人并肩而立,垂头注视着来势汹汹的蛮子骑兵,默然不语。
按理说骑兵机动性强,却不擅长攻城战,北荒是大城,又有几万驻军驻扎,应该可以安枕无忧了。
可是事情却并非如此。
且不说军队腐败,多年吃空饷下来这几万驻军数量掺了多少水分,就说守城的士兵枪头都锈迹斑斑还有多少战斗力。守城将军现在正在青楼美人窝里,等他赶过来城说不定都破了。所以此时的守军就是一盘散沙。
另一方面,蛮子这次却是整装待发有备而来,带着云梯,圆木,投石机等攻城器,来势汹汹,打了个守军措手不及。
苏简轻声问:“你说,城门多久会被攻破?”
乐景回答:“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苏简缓缓叹出一口长气。
路清灵面无表情地低头望着底下焦灼的战事,安静的宛如一只透明的幽灵。
因为施了障眼法的缘故,底下的攻守双方都不知道,有人正屹立在十几米的高空处沉默地凝望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路清灵突然开口了,她低着头,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劝阻乐景和苏简:“只要凡人存在一日,那么战争就永不平息。你们能救了这一城人,还能救得了整个天下?况且凡人本就寿数短暂,就算没有战争,最多百年也不过是黄土一捧,他们早晚都是要死的,你们现在救了他们也没有意义。”
苏简脑海中的那道声音也附和道:“这个女娃娃没说错,你不能再糊涂下去了!凡人之间的战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不要一错再错,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苏简讥讽一笑:‘凡人生了我,凡人给我吃穿,凡人教我读书明理,凡人养了我16年,凡人就是我,我就是凡人,又怎么会和我没有关系?’
而那边乐景平静地回答了路清灵的问题:“一日不为仙,那么修士的寿元就终有尽。易地而处,若下方守城那一方是你的父母亲朋,城破后他们都会被屠戮殆尽,你还能说出这番话吗?”
路清灵睫毛一颤,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尽了,她抖了抖嘴唇,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若下方有她的父母亲朋,她必定……不能袖手旁观。
苏简无限嘲讽地看了她一眼,“在我们凡间有句俗语可以来形容你刚才的言行——站着说话不腰疼。”
来自心上人的冷嘲热讽更是给了路清灵致命一击,她脸白如纸,眸中泛起盈盈水光,看起来格外楚楚可怜。
可惜在场的两位直男都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
乐景看向苏简:“走吗?”
苏简重重点头:“走!”
……
地上的守军苦战正酣。
韩勇咬紧牙关,箭头瞄准了一个正在登云梯的蛮子,把弓弦拉成了一个漂亮的弧线,然后再狠狠松开,只听一声清啸,箭头擦过蛮子的脸颊落到了地上。
“妈的!”韩勇狠狠咒骂一声,却也没有时间继续懊悔下去,再次向箭筒摸去却摸了个空,他猛地低头看去,却发现箭已经用完了!
“我箭用完了!再运点箭上来!”
韩勇的嘶吼声刚发出就被同袍们的声音给淹没了:
“援军呢!援军什么时候到?”
“他大爷的,这枪头都锈了,箭柄都被虫蛀了,还他娘的怎么打?”
“都一年没发响了,老子守个屁城!”
“将军呢?操你妈逼死哪儿去了!他躲起来逍遥快活,让老子给他卖命!”
“兄弟们别打了,命是自己的,咱们躲起来,等蛮子走了再出来!”
韩勇双目血红一片,操着已经接近全哑的破锣嗓子嘶吼道:“咱不能跑!乡里乡亲都在后面呢!咱不能做这让人戳脊梁骨的事!”
可是在四周的群情激沸之下,韩勇无力的声音宛如投入大海的小石头,连点涟漪都没溅起就沉下去了。
很快,就有一个士兵掉头下了台阶,然后是两个,三个……十个……城池上守城的士兵很快就跑了大半,就剩下韩勇和其它几十号士兵还在苦苦支撑。
可是箭矢短缺,手里的长枪又生锈,就他们那点三脚猫功夫哪里是习惯了刀口饮血的蛮子的对手,很快就有几个蛮子通过云梯爬上了城池。
几乎在同时,城门处传来一声巨响,一时间似乎有无数声音吼道:“城门破了,快跑啊!”
韩勇彻底绝望了。
难道今日就是北荒城的末日吗?
蛮子进城,就宛如恶狼入羊群,就算吃饱了,也会把活着的羊都咬死,一惩凶欲。
他几乎都能看到蛮子进城后烧杀掳抢,无恶不作的血腥场景了,那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就在这时,韩勇突然看到一黄一蓝两道流光从天而降,蓝光落到了他身边,黄光落到了城外。
光芒散去,露出裹在流光里的真容:分别是一个黄衣僧人和一个蓝衣道士。
黄衣僧人一手念珠一手降魔杵,面冠如玉,五官温雅,嘴角轻扬,笑容给人如沐春风之意,让人见之忘忧。
蓝色道士手持长剑,剑眉星目,眸光凌厉,斯文俊秀,气质清冷出尘,皎皎如天上月。
守军一片哗然:
“他们是谁?”
“他们什么时候出现的?”
“天上!我看到他们是从天上飞下来的!”
“天上……娘的,他们不会是神仙吧?”
“真的假的?什么神仙?别是变戏法的吧?”
韩勇呆呆的看着眼前如魔似幻的一幕,心乱如麻,大脑一片空白。泪水先与意识汹涌而出。
若真是神仙……
有救了。
北荒城,有救了!
少年道士冷声回答:“我不是神仙。我自凡间来,到此守城。”
与此同时,几个顶着满天飞箭,披荆斩棘终于艰难的通过云梯爬上城墙的蛮子小将刚露出一个头,就无声无息的被飞剑穿胸而过,从城墙坠落重重摔到了地上。
少年僧人守在城门前朗声说道:“你们要来试试,什么叫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吗?”
回答他们的是,是震天的铁骑声和来自游牧民族疯狂的嘶吼声。
两人和几万铁骑之间的战争,正式开始了。
……
血,到处都是血。
路清灵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血。
她站在城墙上远远望去。
天边残阳如血,空气漂浮着浓烈的血气,呼吸间都能嗅到腥臭的铁锈味儿。
狼烟滚滚,刀光剑影,断壁残垣,杀声震天,血流成河。
城门两边堆着高高的尸体,血把城门口染成了猩红色。
她从未想过凡人的战事能惨烈到这种程度。
在一片血色中,伫立着一个纤尘不染的黄衣僧人和一个蓝衣飘飘的少年道士。
僧人面洁如玉,尸山血海也没让他的表情出现一丝异样,相反他眉目澄澈安详,嘴角噙着悲天悯人的笑意,浅黄色僧衣衣摆无风自动,檀香暗藏。
他无视周围的尸山血海,无视身前滚滚而来的铁骑,拨动念珠,手里降魔杵血迹斑斑,闭目轻声念诵起了佛经,好似为死去人超度,如此优雅神圣的模样似乎这里不是血腥战场,而是佛音袅袅的禅寺。
此情此景之下被不知情的人看了,说不定还会联想到昔年地藏王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壮举。
而她的意中人,临清派的天生道种,苏简蓝衣飘飘,即便已经精疲力尽,他的背依旧笔直,倔强地屹立在城门前,握紧手中长剑,剑面血光粼粼,在地上留下蜿蜒的血痕。
两人一人守在城门前,一人立在城门上,以他们所处的位置为分界点,身前是断肢残臂尸山血海,是络绎不绝的蛮子大军,身后是屹立不倒的北荒城。
两人,护一城。
虽千万人,吾往矣。
即便乐景和苏简都已经是修士,可是在几乎无穷无尽的蛮子铁骑面前,还是相形见拙,双拳难敌四手,即便是他们,现在也已经精疲力尽。
可是他们的脚步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硬生生守住了城,没让蛮子踏入城内一步。
在经过惨烈的伤亡后,就算蛮子再悍不畏死,此时也意识到了敌我双方武力的差距。
蛮子们却步不前,惊疑不定的盯着城下城上宛若神仙下凡的僧人道士。
原本喧嚣的战场重回寂静。
可诡异的是,哪怕伤亡如此惨重,蛮子们也没有被吓跑,他们虽然因为惨烈的伤亡而有些慌乱,但还算镇定,没有失去军心仓皇逃窜。
于无声的寂静中酝酿汹涌暗流。
头领模样的蛮子一脸肃穆,大声用蛮语说了些什么。
路清灵下意识屏住呼吸,心脏跳的厉害,她朦胧间意识到似乎有什么危险的事情要发生了。
几息后,突然有道尖锐的声音自天空传来
“我当是谁,不过是两个刚筑基的小娃娃,也敢来如此嚣张,今天遇到我算你们倒霉,受死吧!”
路清灵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贼眉鼠眼的紫袍道人端坐在一个灯台模样的法宝上。
煞气肆虐,妖气弥漫。
这赫然是一位已经修成了人形的大妖!
作者有话要说:
小老鼠,上灯台,上的去,下不来。
①来自百度百科
①来自知乎用户Phoolean 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