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大概有二十几间屋子, 男女住宿分开,房间里面摆着大通铺,每间大概睡一二十个人。乐景他们的到来惊动了很多躺在床上的孩子,他们一股脑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然后开始熟练的给乐景他们磕头要钱。还真有很多同学给他们掏钱的。
紧接着这些孩子就为了争夺更多的“战利品”打了起来, 一时间现场无比混乱。最后还是曹婉莹叫来了管事, 管事喊“谁再打就把他撵出去”, 他们才消停。毕竟只要待在孤儿院,他们就有吃有喝,不必在外面风餐露宿, 没有人想从这里离开。
乐景的眉头狠狠皱起来。
这样下去起不到救助流浪儿童的目的, 只会养出一群好吃懒做的小混混。救人先救心, 眼下傅柯茂最应该做的, 就是要让这里的孩子树立起自力更生, 自强自立的观念。所以接下来绝对不能再免费给他们提供食物了, 他们必须要依靠劳动换取食物。
乐景每间屋子都看了一遍, 越看越是无奈。
在他眼里这个所谓的孤儿院就是傅柯茂脑子一热的产物, 恐怕他自己都对孤儿院怎么开没有一点概念。当然乐景可以看出他已经很努力了,起码在物质方面他在努力地满足他们。
现在十一月中旬了, 前几日刚立冬, 气温眼见着越来越低。今天早上乐景出门时, 发现路面都结冰了, 以后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冷。
所以孤儿院的床上铺着棉花被,孩子们身上也穿着加棉的厚衣服。
可是仅仅是物资充足还是不行的。
乐景整座孤儿院逛下来只想到了四个字——乌烟瘴气。那些被傅柯茂从街上拉到孤儿院进行收容的孩子几乎每个人都有一身坏毛病,他们身上没有孩子本应该具备的天真温善, 只有赤,裸裸的野蛮兽性。
孩子是一篇镜子, 世界怎么样,他们就怎么样。从他们身上,乐景可以看出他们之前生存世界的模样——黑暗,冰冷,只有全然的冷酷和邪恶,容不下任何柔软和温情。所以改造他们注定是一条漫长的道路。
虽然傅柯茂人比较傻,但是也只有这种傻子才会举债开孤儿院白养孩子。这世上多得是斤斤计较机关算尽的聪明人,所以像傅柯茂这种珍稀的傻子更要好好保护起来。
现在既然乐景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妥之处,那他就要向傅柯茂好好提建议才对。
也是赶巧了,他刚升起找傅柯茂的念头,身后就传来傅柯茂的声音:“这是我给孤儿准备的睡觉地方,你是不知道,光这些被子加起来就花了我两百多大洋了!”
“柯茂你真是菩萨心肠,这全北平像你这样醉心慈善的公子,你是独一个!你真是我辈同龄人的榜样。”
乐景转过身,正好对上两人看过来的目光。
哇哦。
傅柯茂身边的那个面色不善的小伙子怎么这么眼熟呢?怎么长的和原主传说中的炮灰弟弟李景亮那么像呢?
时隔将近一年后,两兄弟在北平重逢,一时间相顾无言。
只有傅柯茂这个傻白甜完全没有意识到气氛有哪里不对,反而对乐景友好地招了招手,“嗨,哥们,我们又见面了。之前忘记问你名字了,该怎么称呼你啊?”
李景亮也从最初的呆愣中回过神来了,听到这个问题立刻炯炯有神看向乐景。
乐景看也不看李景亮,淡定地说道:“我叫乐景。”
然后李景亮肉眼可见的炸了。
“哦哦,乐景你好,不用说你也肯定知道我是谁,我……”
“什么乐景?”李景亮冷笑着打断了傅柯茂的话:“哥哥好狠的心!也不知道我们李家是哪里对不住你,那日你忤逆母亲口出恶言后离家出走,音讯全无几月不说,现如今竟然连姓都给改了! 想父亲现在还在家里期盼的等待你回去,真是替父亲心寒!”
原本热闹喧嚣的屋内因为这番话立刻变得无比安静,不少同学都齐刷刷看向了他们。傅柯茂也惊疑不定地看向乐景,实在无法想象这般看起来温润如玉的人竟然是如此忤逆不孝,无法无天之辈。
“心寒?”在场众人就见文弱少年红了眼圈,即便如此他还是倔强的挺直了脊背,一双清亮双眸透着灵魂里迸发的凄清绝望:“当初我那十三岁的亲妹妹被我的好继母许给打死发妻的暴虐富商时,你怎么没有心寒?我这个李家嫡长子,因为被我的好继母强逼着吸大烟只能离家出走时,你怎么没有心寒?现在你却要装作良善人,替我亲生父亲心寒?李景亮,我算是看明白了,你真是继承了王氏的伶牙俐齿,你母子逼死我娘还不够,现在又要来逼得我无处安身?呵,可笑,我还没为自己隐姓埋名,只为求得一处清白之所的卑微心寒,某些狼子野心的家伙倒是先心寒起来了!”
然后李景亮这个菜鸡就愣住了,眼神惊慌,似乎没想到李景然这个一向喜形于色的蠢货竟然抢了他的剧本,也开始扮演起了楚楚可怜的白莲花。
原本持安静观望态度的同学们见此立刻哗然一片。
乐景身为半路插班的转校生,凭借着俊俏的长相,文雅的谈吐,进退有度有礼有节的处事风格,以及对《王朝崛起》的精准预判,成功在高二(1)班获取了好人缘,完美融入了这个大家庭。
他们本来就比较偏向作为自己人的乐景,此时听到乐景被人如此欺辱那还了得!放下边三三两两的大声“窃窃私语”起来。
“呵!果真是人心隔肚皮,这母子俩好歹毒的心肠!”
“要我说,那李父也是糊涂!宠妾灭妻不说,还任由继室苛待嫡长子和嫡出小姐,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处,谁会抛弃姓氏离家出走?”
“不是有那句老话,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嘤嘤嘤乐景同学太可怜了。他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了,为什么老天爷不能对他好点儿呢?”
曹婉莹更是高声说道:“乐景别怕,有我们为你撑腰呢!你身体不好,不值得为这种人气坏了身体!”同时她也把炮火对准了傅柯茂:“傅柯茂,你这都认识的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我好心带着同学过来帮助你,你就是这样对待我同学的?”
傅柯茂急的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一边是刚刚和他修复好关系的旧友,一边是世交姐妹领过来的同学,两边各有说辞,他也不知道该相信谁好了。
乐景却有点失望。
闹了半天,李景亮也只是动了动嘴皮子,站在道德制高点用话来压人。这种段位也就欺负欺负李景然那个蠢货了。
讲真,乐景本来都沉迷写小说,懒得理之前的那些恩恩怨怨了,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李景亮自己倒蹦了出来迫不及待找打。
既然如此,不收拾他一顿就太对不起李景亮给创造出的机会了。
李景亮气得直发抖,倒是难得冷静下来,重新拾起了自己的白莲花剧本,泫然欲泣地看向乐景,“大哥,我若有什么地方惹你不快了,你尽可冲我发火,不要污蔑我娘!”他喘了口气,表情更加凄惶:“你娘是因为身体不好……”
“好了!事到如今你不必再说了,我也不想听你的狡辩!”
李景亮努力又挤了几滴眼泪:“你听我说,我娘……”
乐景苦涩一笑,琥珀色双眸氤氲着晶莹水雾,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你娘再怎么不是也是你娘,哪怕全奉天的人都唾弃她的人品,你也是不能说她一点错处的,我都明白。”
李景亮咬了咬牙:“不是,你……”
乐景心灰意冷垂下双眸,自嘲一笑,继续用自己的话堵住他的口不让他说话:“你放心吧,我不会和你争家产,你也不必再挖空心思想着陷害我,你若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给你立字据!”
李景亮悲愤,乐景就比他更悲愤,李景亮装白莲花,乐景就装的比他更纯白无暇。乐景向来是愿意在敌人最擅长的领域吊打对方进行花式羞辱的,这样更爽更刺激。
李景亮终于装不了白莲花了,被乐景这番打断抢白气的脸都微微扭曲了,他气急败坏吼道:“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乐景在心里啧了一声,觉得打脸这种小学鸡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既然撕逼了,哪有回合制的道理?当然是要堵住对方的嘴,让全场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了!
所以乐·盛世白莲·景终于喊出来了那句名台词:“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李景亮:……
“我把姓氏,家族,我娘的嫁妆连同李家的所有家产都给了你,你还不满意吗?你非要置我于死地吗?!”乐·飙戏上瘾·景用力扣着胸口,身体摇摇欲坠,声音已经带上了沙哑:“李景亮,我拿你当弟弟才对你一再退让忍耐,但是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然后接下来就不是乐景的场合了,他得以功成身退,在一旁围观由高二(1)班全体同学带来的诗朗诵和武术表演。
“你是不是当我们都是死人啊!敢这么欺负我们同学,你活腻了吧?”
“不过是个奉天李家,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惹急了姑奶奶,姑奶奶直接派兵弄死你们你信不信?”
“我告儿你!以后离我们家乐景远一点!他姓乐,不姓李,和你们姓李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听清楚了没?”
“齐明之说的不错!你小子看起来浓眉大眼的没想到真不是个好东西!真是白瞎你的大眼……呸,跑题了,总之,以后你别在我面前晃悠了,我嫌脏了眼睛!”
这些少爷小姐本来脾气就不好,又护短的厉害,岂能放任乐景这个自己人被人如此欺负?这下当然是要“言语”和“行动”双管齐下,好好对李景亮进行教育。
乐景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凉凉喊道:“你们别打了,他这个人最是记仇,要是报警抓你们怎么办?”
乐景的同桌,丁晖拍了拍李景亮青了一块的脸,露出来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你应该不会傻到报警吧……不好意思,北平警察厅的副厅长正是家父。”
李景亮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瑟瑟发抖中还不死心想要黑一把乐景:“你们不要被他给骗了,他不是什么好人,是我们奉天有名的……”
于是乐景又悲愤交加喊道:“没有我的坏,哪能衬托出来你的好呢?这不正是你们母子的目的吗?”然后他苦涩轻笑一声,“罢了,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实在不应该把同学们也牵扯进这淌浑水中来。李景亮,我和你一起回去,是杀是剐我都不在乎,只求你不要在报纸上说些什么不该说的,给我的同学惹来麻烦。”
于是众人便被提醒了,除了报警,李景亮还有在报纸上给人泼污水的操作。这下众人看李景亮的目光更加“和善”。
李景亮死活都想不明白,李景然那个废物怎么突然这么伶牙俐齿起来?而且竟然还有这么多少爷小姐愿意护着他!他这是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他不禁有些后悔,要是早知道他现在抱上了那么多大腿,他刚才就不会先发难了,直接报警不就好了!
在如此多“和善”目光的笼罩下,李景亮终于识时务了一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抖着嗓子说道:“我、我不会在报纸上乱说些什么的!”他又补充道:“我们家惹不起你们。”但是你们别指望我就这么算了!
曹婉莹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对李景亮划了划脖子:“你滴,告密,死啦死啦滴,你滴明白?”
李景亮拼命点头:“明白,明白!”
乐景:???
曹婉莹这番奇怪的话自然引来了其他人的询问:“婉莹,你咋这么说话啊?好奇怪啊。”
曹婉莹嬉笑着:“我学我认识的一个日本人讲话呢……这不是我看气氛太严肃想活跃气氛嘛?”
同伴接受了这个解释,乐景却有些半信半疑。
于是那日午后,天空飘着纷纷扬扬的初雪。
乐景和曹婉莹从办公室走出,并排走在幽静的校园小路中,一同欣赏着银装素裹的美景。
不知是因为少年时不时投向她的欲言又止的目光,还是因为这是两人第一次独处,望着少年清俊的侧脸曹婉莹的心突然跳了起来。
“曹婉莹同学,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少年清冽的嗓音自她身侧淡淡响起。
难不成是……?!
曹婉莹心跳如鼓,脸上有点热,但还是鼓足勇气对上少年和熙的目光,声如蚊蝇:“好。”
少年那双琥珀色双眸专注的凝视着她,嘴角期待的笑容让曹婉莹的脸更热了。
他轻声问道:“奇变偶不变?”
曹婉莹:???
鸡变藕不变?
她沉思许久,迎上少年期待的目光,忍不住用天津乡音发出了来自灵魂的质问:“你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