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宗居崇的果林中成熟了一批早橙。
这是宗居崇买来的橙苗结的果,比起嫁接的果树数量少许多。
可这货物就是越少越精贵。
本来岭南橙都已经断了货,如今又续上,真是意外之喜。
魏洪席听到消息,那叫一个喜不自胜,亲自带了背靠右都尉的行商过来。
“好兄弟,你怎的不说一声,倒是让我们没有准备了。”魏洪席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树苗头一年结果,没结果前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成熟,自然不好让你们白高兴一场。”宗居崇看向魏洪席带来的行商,皮笑肉不笑道,“我瞧着你们准备得很好啊。”
“见笑了。”行商楚重一拱手说道,“我等也知晓这门生意黎秀才有相熟的客商打理,只是如今不是有了早橙吗?我们各做各的,不互相干涉。这些橙子我每筐给秀才公十五两,秀才公你看如何?”
物以稀为贵,这一批橙来得及时,去年的橙子,哪怕放在冰窖中保存,也应当是耗尽了,现下别说十五两一筐收,便是用二十两银收,他的赚头也大得很。
至于秋日的橙子,到时他还是要争一争的,他可是听闻那客商甄昌勇同黎秀才的交情也不深,黎秀才应当不会为了他得罪都尉大人,他现在这么说,不过是安抚黎秀才罢了。
宗居崇看似有些不高兴楚重的不请自来,没有立刻回答。
魏洪席正要开口打圆场,只听宗居崇话锋一转说:“魏大人,今年雨水少,天也冷些,村中的收成可差了许多,早早就把稻米收了,你看?”
原来是这事啊!
魏洪席一下子就笑了,他说呢,他来没看到稻子,不过今年的年成的确一般的很。
“粮税你们给一成便是了,还是橙树重要。”魏洪席干脆地说。
楚重也在一旁笑道:“往后若是广阳村中橙树多了,便是用橙子抵粮税也无妨,我同都尉禀告便是。”
宗居崇思考片刻,勉强点了点头。
“如此,便先这样吧。”
魏洪席和楚重对视一眼,均是满意微笑。
张堂平在一旁偷偷扭过头去皱了皱脸,防止自己笑出声来。
这两人和他们的随从都没注意,今日广阳村中在外走动的人格外少。
不过民不与官斗,他们来了,这些愚民避着点,好像正常。
就算是他们发现了,怕是也不会多想。
其实,村里人哪里是怕他们!
村里人是怕表现得太欢喜露了馅!
今年的收成可一点都不差。
各家各户种植的新稻都丰收了不说,因为照看田地殷勤,旁的地里的收成也跟风调雨顺时差不多,窦村长怕大伙收敛不住神情,这才让大伙能躲就躲着!!!
等外人走了,村人这才陆陆续续笑呵呵地出了门。
“今年米多,我想去县城换些米糖,云婶子你去不去啊?”
“去什么去?糖什么时候吃不得?今年的稻子要留种,再说了,你也去,我也去,旁人哪能不知道咱们村富裕?这不就露馅了?”
“哎呦,瞧我这脑子,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啊太高兴了。”
“咱们可得仔细点,平日家里关起门来旁人看不见也便罢了,在外一定要小心。”
大伙既高兴又忐忑,但大体上还是高兴的。
郑家更是喜气洋洋。
茅衣兰有了身孕,他们今年是家中丰收又添丁进口。
之前若说有八分的欢喜,现在也有十分了。
狸奴仔细用小书箱装了他亲手抄写的书,准备送去郑家。
“狸奴,你是不是自己不喜欢读书,这才要送书啊?要你小侄子侄女跟你一块难受?”宗居崇背着手走进屋。
狸奴一个激灵,他一转身,甜甜一笑。
“爹,看破不说破嘛。再说了,读书虽然难受,但有用啊。”
“对了爹,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生意谈完了?他们走了?”
“走了,急着去挣钱,哪里顾得上跟我这个小秀才说话,这样也好,村里人也不用怕露馅。”
狸奴鼓了鼓腮帮子:“哼,这些人,看不上咱们,咱们也看不上他们,扯平了。”
“现在送书是不是早了些?那孩子现在才只有四个月大。”宗居崇问道。
狸奴合上书箱说,“我先把书送过去,郑哥能读书给嫂子听,宝宝在肚子里也会听到的。”
“小机灵鬼。”宗居崇无奈地送狸奴去郑家。
倒不是他由不得狸奴离开他的视线,而是今日他也正好想要去郑家一趟。
“黎秀才,狸奴,快进来,今日我炖了肉呢,你们来的正是时候,留下吃饭吧。”郑氏热情招呼道。
“好啊,郑婶娘,我给宝宝带了书,我亲手抄的。让郑哥读给嫂子和宝宝听,宝宝能更聪明。”狸奴献宝似的将小书箱从背上摘下来递给郑氏
“哎呦,狸奴抄的?真是不得了啊。”郑氏双手接了,笑着去给狸奴拿糖果子和点心吃。
郑屠户拉着宗居崇喝茶。
“黎秀才,你不喜欢喝酒,我这也就不弄酒水了。”
茅衣兰见宗居崇来了,赶紧抢了端茶水的活。
她想着多让黎秀才看她两眼,说不准孩子能沾点黎秀才的才气呢。
“你放着,我来就是了。”郑犇见她忙活,慌忙上前帮忙。
“哪里这般精贵,大夫都说我身子好,干点活没事。”
郑香桃和狸奴凑在一块,一边吃糖果子,一边看俩人拉扯,忍不住偷笑。
两家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饭。
郑屠户:“黎秀才,你今日过来,是不是有事要说啊?”
黎秀才喜静,狸奴倒是经常过来玩,黎秀才还是头一回来他们家中。
“是有些事,我今日听村民想要用新稻换些糖,都要深思。”
“今年也就罢了,新收的稻米要当种子。”
“可等明年后年,粮食多了,村中到底会露出些来,丰收了总不能让大伙不买新衣不盖新房。橙树倒是可以遮掩几分,但刚种下树的人家,还没结果子呢,说是现在手中便宽裕了,也实在说不过去。”
郑屠户一边听一边点头:“这事,我跟村长村老也想过了,就让大伙先忍上几年。”
宗居崇却摇摇头:“不仅如此,往后粮食多了,总不能一直留着自己吃,总是要卖的,又该如何呢?”
郑屠户一愣,他还真没想到还有粮食多到要想怎么办的日子。
他们家的粮食向来是不怎么富裕的!
“再说,村中富裕了,难道就真的不管旁的村了。”宗居崇说着看向茅衣兰,“真要如此未免太铁石心肠。”
茅衣兰闻言微微垂下头,她虽是嫁到郑家,心里到底还有娘家。
如今家中过得这般好,想到爹娘小弟还在受苦,她确实心中不忍。
“黎秀才说的是,我和村长竟是没想到。”郑屠户心知黎秀才说的没错,可一时间也想不出个妥帖的办法。
郑犇皱着眉,他这些日只顾着高兴,竟是没发现娘子的忧虑。
郑香桃鼓着腮帮子,飞速想着法子,可越急越是想不出。
宗居崇不动声色,没有立刻提醒。
小金球绕着宗居崇转圈圈:“宿主,太装会被雷劈的。”
宗居崇:“……”
狸奴眨眨眼,他突然就想到了刚走的行商,他又看看壮硕的郑哥,身形灵巧的小妹,他眼睛一亮说道:“爹,咱们村不能开一家镖局吗?让村中青壮押送东西,顺便做些小生意,到时候大家富裕起来不就合情合理了?”
宗居崇一愣,他原只是想提出让村中组织一支商队。
“如今路上乱,开镖局,怕是有些险。”宗居崇说道。
盗匪、流民、兵祸。
真要开镖局,怕是不容易。
当然镖局要是开好了,不得不说也是机遇。
“不不,黎秀才我觉得狸奴这法子好!哪怕在村中,就能一直平安吗?谁想来干,提前签好契书,若是出事了,村中照料他爹娘老小,这生意要是能做起来,粮食不愁卖不说,大伙也能多一项营生。”郑屠户却赶紧说道。
郑犇立刻反应过来:“以前咱们村肯定弄不成镖局,现在有魏大人在,我们想要弄个小镖局,他应当能同意。”
“说的是,到时也请周围几个村的人来干,等相熟了,再告知他们粮种的事,他们要从咱们镖局挣钱,便是绑在一条船上,到时想必周围几个村人知道了,也该是会保密的,只是这是要慢慢来做,对了,咱们不能卖种子咱们也能卖做好的吃食,米饼和米糖应当都好卖。”郑香桃有些激动道。
真要是有了镖局,她说不准也能出府城瞧瞧,她有武艺傍身,却一直困在村里,实在无趣。
“不止呢,橙子咱们也能卖,虽说大头让那些行商占了,但咱们自个少运一些卖应当没事。”狸奴眼眸一转提醒大家。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商量出了个还算周全的章程。
宗居崇见他们如此积极,他也没提自己原本的想法。
如今干镖局确实比走商好。
真乱起来,镖师能立马变成兵士。
小金欠欠地飞到宗居崇眼前:“哎呀,宿主,你算计错误了呢。”
宗居崇:“……”
宗居崇丝毫不生气:“狸奴青出于蓝胜于蓝,多好的事。”
小金真是拿自家宿主没办法,怎么逗都不生气,哼不好玩,他呲溜钻进系统空间打游戏去了。
说干就干。
在座没一个拖拉的人,郑屠户请来村长和村老,将他们的想法说了一遍。
窦村长大喜:“我本还苦恼,往后村中银钱多了,难道真不管旁人,周围都是亲戚,哪能割舍的下,有这么个法子就好了。”
“黎秀才,你看魏大人那边?”窦村长看向宗居崇。
宗居崇拍板道:“魏大人那边我去说,应当能成,到时咱们也能正大光明的弄些兵器。只是村中银钱凑手吗?”
“这个黎秀才不用担忧,我们几个老的,去年卖橙都收了不少银钱,老窦和郑屠户再凑一些,买些骡车和刀是够了,车架咱们村能自己打,省钱。”
“刚开始咱们也不大办,不用租铺子,让青壮走街串巷,拿着帆子喊一喊,招呼生意就成了。”
“兵器不够,还能砍竹子,把头削尖了,凑合用一用。粗粗算下来,银钱上倒也差不了许多。”一个村老主动说道,总不能让黎秀才出钱吧。
有钱有有钱的办法,没钱有没钱的办法,总是能弄起来的。
窦村长点头:“这样好,这样好,刚开始怕是会难些,日子长了就好了。”
“对,这头几趟,咱们也不走远路。旁的我不敢说,犇儿一露面,这主人家心里都得踏实几分。”郑屠户慈爱地看向郑犇。
别看这臭小子娶妻生子了,在他看来不过是个娃娃。
郑犇不好意思地一笑,却也忍不住有些骄傲地挺胸抬头。
狸奴忧伤地摸摸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要是长成郑哥这样就好了。
宗居崇见状心想,狸奴啊,你恐怕长不成你郑哥这样。
咳咳咳,他自然不会说出口,不能打击孩子的积极性。
“到底是狸奴提出的法子,我出些皮子和银钱,让大伙做些衣裳,护着身子。至于青壮的工钱,我可以先借一些给村里。”
不能私自做甲胄,但用皮子做衣裳总是没错的,在衣裳里缝上一些竹片,虽说说法不一样,但结果是差不多的。
“好,咱们早些定下来,早些同村里人说,哎呦你们不知道,我家婆娘昨个夜里爬起来,还偷偷哭呢,说是咱们家吃得这般好,闺女却在外头吃不饱饭,她这当娘的心里难受。”另一村老笑道。
窦村长叹了口气,谁家没有出嫁的闺女?不过是不得已罢了。
他收敛了心神,转头对宗居崇说:“黎秀才,不如这镖局由你来当明面上的镖头,旁人我怕也压不住。让郑犇当副镖头,事交给他办就行。”
他不是没有私心,不想着自家孩子,只是放眼看去,村中最能顶事的青壮就是郑犇了,走镖可不是什么安稳的活,必须要个有能耐的人顶着。
宗居崇轻轻摇头:“我不爱管这些,村长要是担忧的话,让郑犇和小妹拜我为师,往后跟驻军和官府打交道,好歹能叫出名号。”
窦村长听他推拒,本来有些失望,一听让郑犇他们拜师,他重新打起精神。
“好,郑犇、小妹,你们怎么看?”窦村长问。
郑犇和郑香桃惊喜之下竟是没能立刻反应过来,狸奴眨巴眨巴眼心想,郑哥和小妹拜师,那他们岂不是要叫自己师兄?
在狸奴看来,爹教他读书种地,也算是师父啊。
狸奴立马兴奋起来,他窜得站起来:“郑哥,小妹你们快答应啊,以后我就是你们大师兄了!”
郑犇和郑香桃:“???!!!”
宗居崇含笑看向手舞足蹈的狸奴。
“哈哈哈哈哈。”村长几人没忍住发出善意的笑声。
“哈哈,对对对,快,拜师,叫师父,师兄!”郑屠户起了逗弄自家孩子的心思,干脆地说道,“闺女,去弄一壶新茶。”
郑氏笑着应了,准备了新的茶水。
郑犇和郑香桃哭笑不得,在众人的注视下拜师、改口。
郑香桃倒也干脆:“师父,师兄!”
“师父,师……兄?”郑犇一张脸憋得通红。
狸奴应道:“哎,以后师兄罩着你们!”
事情定下,窦村长和几个村老就赶紧忙活起来。
宗居崇让张堂平请了魏洪席,将事情一说。
上一批春日的橙子卖得极好,魏洪席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这事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只是提前说好了,橙子他们村民在走镖的时候能自己稍稍卖一些,但不能做的太过。
宗居崇当然答应了。
镖局名字也简单,就叫广阳镖局,镖头是郑犇,村里青壮倒是挺欢喜,许多都主动要签契书,虽说今年不愁吃了,但能多挣钱又有多少人不乐意呢。
郑犇好好挑选了一番。
挑选的法子也简单,一是要品行好,吃苦耐劳,家中最好不止一个男丁。二就是能躲开狸奴,不被他打倒的人才能入选。
一开始大伙还心里打鼓,这要求是不是太低了,狸奴看着瘦瘦小小,就是个孩子。
只有郑犇几人知道,这个标准有多高。
宗居崇干脆搬了个椅子,在一旁看热闹。
小金看着狸奴靠着灵巧地身法,打趴下一个又一个人,他都忍不住替他们疼。
“嘶,狸奴种地种的力气真大,耐力也好,这都第五个人了,狸奴就跟不会累一样。”
啧啧啧,不会武术的农学家不是好书生啊。
广阳村故意没遮掩,选人就是在村口办的,这么大的动静,周围几个村都来问这是怎么了?
村民顺势就说了镖局的事,还说旁的村想要来的青壮也收,一年给多少粮食多少银钱,走一趟镖多少贴补,若是出了事怎么照料他的亲眷,那都说得明明白白。
云氏和楚氏等妇人,可算是找到了她们能表现的时候,她们嘴皮子利索,抓住外村的人就唠。
这么一场选人的热闹,愣是让周围几个村都知道他们村弄了个镖局。
今年收成一般,农闲的时候又没太多活干,还真有不少人家心动。
别看郑犇是个毛头小子,他身后的参谋可不少,郑家人不说,狸奴也时时帮着查漏补缺,广阳村村民能帮忙的也帮忙。
拿这个选人来说,旁的村子的青壮,郑犇不熟悉不知品行如何,村里总有知晓他们底细的,这么一顿挑下来,选出来的青壮就没有不好的。
人选好了,郑犇也没着急做生意,而是学着宗居崇教他武艺时的模样,操练起这些个新镖师,他们在村边盖了个大棚子,供大伙吃住。
一来是这样方便,二来也能防止这些人往村里头走动,发现他们有新粮种。
因为镖局管两顿饱饭,饭菜还有油水,便是操练的辛苦,大伙也乐意。
旁的村,不少原不屑这营生的人家,见选上的青壮吃得好喝得好都有些后悔,又想到广阳村的橙子挣钱,跟着广阳村人干活说不准往后也能跟着种橙子,那就更后悔了。
这第一笔生意不太好找,他们没有名气,哪怕走街串巷吆喝,让周围几个县城的人知道有他们这么个镖局,一时半刻也没人敢托他们押镖。
最后,还是郑屠户,找了经常买他家猪肉的一户小海商。
这海商姓谭,家中只有四条船,雇了十来个人,在县城中勉强算是大户,谭海商要运些海货到距离岭南不远的叁余郡,他相熟的镖局得罪了府衙的人,干不下去了,他正着急找些可靠的人手。
郑犇经常帮郑屠户卖猪肉,这谭姓海商是见过他的。
一听是郑犇带队,谭姓海商勉强同意亲自看了看镖局的镖师,见都是身强体健的青壮。第一单生意要的银钱也少,一趟下来前前后后就要二十两银子,虽说叁余郡不远,可到底要绕过不少山头,路上不乏遇到盗匪的可能。
谭姓海商思虑过后还是答应了。
这日狸奴早早起床,想要送郑犇出门。
“爹,等我长大些,能跟着郑哥出去吗?”狸奴咽下口中的羊肉包,有些紧张地问。
他当然能感觉到爹很在意他,他怕爹不同意。
“有何不可?”宗居崇笑着问,“狸奴你想去哪儿?想干什么呢?”
狸奴想了想说:“嗯,这附近的植物都让我认得差不多了,我想到更多地方,收集更多种子!”
“哇哦,狸奴志向很远大啊。”小金滚到狸奴身边说。
宗居崇骄傲而又十分矜持地用神识回答:“狸奴一向很有想法。”
吃过饭,他进屋给狸奴收拾出一个小包裹,他自己提着一个大些的包袱和一小筐橙子:“这小包袱你拿着,待会给你郑哥。”
狸奴扒拉两下看了看,里面放的是爹自制的止血药粉、驱虫药粉和跌打药酒。
爹一直有看医书,但没怎么给人看过病,狸奴都不知道爹到底算不算会医,不过爹做的药还是很好用的,他有什么磕磕碰碰都会用爹做的药粉和药酒,效果十分好。
宗居崇这些年确实都在理论学习,没能找机会实践,最多算半个大夫。
不过他对药材的把握极好,所以做些外用的药粉药酒还是有够用的。
“爹,你包袱里放的什么啊?”狸奴抓着宗居崇的手好奇地问。
“一些香蕉干,让他们路上吃。”宗居崇解释道。
他种的香蕉经过几代培育,已经得到了一种个大、香糯、味甜、高产的品种,唯一的缺点是不易储存和运输,但做成香蕉干还是不错的。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走到了村口。
天刚蒙蒙亮,郑犇已经指挥着镖师收拾好家伙事、马车和骡车。
他们镖局,如今只有一头马,这马可金贵的很,村中忍痛买来充充门面。
“仲伯,你也要出去吗?”狸奴背着小包袱还没走到村口就看到郑犇他爹。
“是啊,郑犇头回出远门,我不跟着怎么成,等他路都走熟了,就用不着我了。”仲文力笑呵呵地说。
仲文力平日不声不响,但真要说起来他能安全逃荒到岭南,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同样来送行的郑香桃笑说:“我爹认路本事一绝,不论什么地方只要走一趟就能记住路,还会看地图。”
“真的?仲伯,你深藏不露啊!”
仲文力有些不好意思:“好说,好说。”
“郑哥,这个给你,我爹做的药粉,你用过的。”狸奴将包袱塞到郑犇怀里。
宗居崇也把包袱和橙子递给他:“包袱里是果干,路上无聊,或是没时间吃饭的时候吃一些。橙子是早先说好的,我托镖局卖,你们抽成。”
郑犇跟宗居崇习武总有磕磕碰碰的时候,这些药他也常用,见宗居崇和狸奴准备了这么多药和果干,他心中一暖。
“多谢师父。”
狸奴眼睛亮亮地指着自己。
“也谢谢师兄。”郑犇闷闷地补充。
狸奴笑了:“郑哥,一路顺风,早点回来啊!”
“嗯,我走了。”郑犇朝着家人和宗居崇狸奴说。
“家中有我和小妹,你别忧心。”茅衣兰叮嘱道。
“我知道。”郑犇有些不舍,可他是镖头,表现得太过难舍,旁的镖师该怎么看?
村中也有不少人家来送行,要是他不干脆些,队伍何时才能走?
他咬牙一转头,不再看郑香桃几人,利落地带领众人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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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吃些,这是从岭南来的柑橙,便是京城中人都爱吃呢。”刘奶娘一脸慈爱地看着程旭岭。
程旭岭却不动声色地转动了下身子,遮掩住了他眼底的厌恶,他朝着老夫人杨氏甜甜一笑说:“奶,这橙真甜,你也吃些吧。”
“秋日燥热,我就不吃了,你吃便是了。”杨氏笑得和蔼,心中却看不上程旭岭捧高踩低的模样。
这孩子自以为装得好,实际上,哪能逃得过她的眼?
到底不是亲生孙子,杨氏若不是想要哄着刘奶娘,哪里会多看他一眼。
“谢谢奶。”程旭岭这才拿起竹签,叉起橙肉放在口中。
等吃过茶点,程旭岭便告退了。
刘奶娘一直瞧着他离开的背影。
面上露出几分满足的神色。
她不敢太过跟儿子亲近,只怕惹程旭端不快,能时不时见上一见她便心满意足了。
“说来这橙还是杜嫔,不对,杜嫔有孕,如今应该叫杜贤妃才是,是杜贤妃先发觉这橙香怡人,不知你可在梦中见了此事?”杨氏这才笑着问起正题,“你前个不是说,要再过两年,杜嫔才会生下皇子,升到妃位吗?”
“啊?这。”刘奶娘心想这怎么和她梦中的不一样?!
她心下慌乱,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我梦中就是那样,我梦中也没有这橙在京中盛行的事。”
“梦中哪能事事都清楚。”刘奶娘不忘替自己辩解,“这种小事,不会妨碍公子的大计的。”
“是吗?”杨氏强忍住怒火,不会妨碍大计?
杜家原本被他们压了一头,如今杜贤妃得宠,他们程家能有什么顺当日子过?!
程家东侧院,卧房中耿菁雅绞着帕子,不解自己不过是买了一瓶香露怎么就惹了程彰不快。
“我不是同你说了,这些日子要节俭些,你那头面首饰各式衣裙还不够你摆弄的吗?现在又换新的香露,你这个管家夫人不节省,哪能管着底下人节省?!”程彰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颇为疲累地说。
“哪里就需要节省到这个份上?咱们好歹也是皇商,若是连这份体面都无,我还怎么见人?”耿菁雅也来了脾性重重一拍桌子反驳道。
程彰深吸了一口气,换了种说法:“你是不是忘了,杜贤妃因为这香气得宠,你儿子若是闻到了不快,别怪我没提醒你!”
听闻此言,耿菁雅立刻收敛了脾气:“我,我不过是出门时用一用,在府中从未用过,旁的夫人都用,我若是没有岂不是落了下乘?我不会让端儿发觉的。”
程彰一甩袖不耐烦道:“你最好如此。”
耿菁雅还怪喜欢这清清淡淡的橙香香露,本还想要再买上两瓶,现下却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
清晨,叁余郡城外排着长长的车队。
作为靠近岭南的大郡城,南来北往每日排队进城的商队实在不少。
“郑小兄弟,恕我冒昧,我看你带了一小筐橙子?”谭春良从马车上下来,走到打头的郑犇身侧低声问。
郑犇面无表情,看着十分可靠,心里却有些紧张,他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城池,说一点都不紧张是假的。
听到谭春良叫他,他简单直接地说:“是,谭老爷有何指教?”
谭春良笑说:“指教不敢当,这橙子直接卖实在可惜,不如你们送到制香的铺子,如今这岭南橙做的香露和熏香十分精贵,你们这橙子是正品不是什么以次充好的货,应当能卖出五十多两银子。”
“我有几家相熟的铺子,郑小兄弟要是信我,我可以带你去转一转。”
一路行来,他们遇到了三波盗匪,都被郑犇带着人打退,这次走商十分顺当,谭春良便想着卖郑犇个人情,提点他别吃了亏。
五十多两?!
郑犇双眼瞪大,却还忍着不露出惊讶的神情。
师父卖一大筐春橙才十五两,到了叁余郡竟然能卖五十两!
怪不得魏校尉和楚老爷忙前忙后,不辞辛劳,原是有如此多的油水!
只是他不懂,这香露等物不当吃不当喝,为何如此贵重。
“那麻烦谭老爷了。”郑犇压下心中的各种想法,不卑不亢地对谭春良说。
谭春良笑道:“哈哈,不麻烦,你太客气了些。”
郑犇和仲文力早先想过这一趟应当能赚不少,只是两人都没想到,竟是能挣这么多。
先是橙子,后是镖师个人带的一些山货。
岭南多山,哪怕自家凑不出些能贩卖的山货,收一收同村的也能凑出不少来。镖局立了规矩,他们镖局的镖师押镖的时候每人最多带三十多斤东西,东西也不能太大,即便如此,众人都挣了不少。
押镖的银钱、来往运的私货、橙子的抽成……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等押镖的人回来,这些青壮将一路上的事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遍,怎么都说不腻。
还有那些没能被选上干这第一趟活的,那叫一个羡慕。
没能被选上的村民更是艳羡,都积极让自家青壮好好锻炼身子,要是镖局还收人,他们也好早些选上!
村里的热闹,没影响到宗居崇和狸奴的生活,一人一树照常每日上山干活。
要说哪里不同,那就是最近主动跟狸奴切磋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小金在村里转了一圈,滚到宗居崇面前说:“全都操练起来了,全村皆兵啊。果然有动力就是不一样。”
宗居崇悠然地看狸奴和一个镖师切磋,笑道:“这是个好开始。”
这的确是个极好的开始,第一趟镖的顺利平安,让广阳镖局终于有了点名声。
很快他们就接到第二单生意、第三单生意……
有了银钱和门路,广阳村中先是办起私塾,后来又陆续买了些荒地。
不到五年,广阳镖局就彻底在岭南站稳了脚跟,开了十几家分号,押镖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一开始还是魏校尉和右都尉庇护着他们,第四年镖局就直接向岭南驻军将军和岭南知州交份利,魏校尉和右都尉想要来广阳村拜访,也得提前递帖子。
以广阳村为中心,周围几个村子团结得如铁桶一般,旁人只知道他们靠着种橙树和开镖局挣了许多,却不知他们村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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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饶郡,程府。
“不好了!不好了!陛下驾崩了!!!”
程旭端却一把抓住那传信之人,焦急地问:“继位的是哪位皇子?”
不要杜家贱人生的九皇子!不要是九皇子!
“是,是九皇子。”
程旭端只觉头晕目眩。
怎会如此?!
他甩开报信的人,怒气冲冲地朝着老夫人院子走去。
愚妇竟然骗他?!
不是说九皇子天生体弱,不到两岁就夭折了吗?
为何他不仅活到了五岁,还成了皇帝!
杜家本就骑在他们头顶撒野,现在他们家出了个小皇帝,他们程家岂不是要一直被他们压着?!
“端儿!你要做什么?”程彰听到消息,赶紧赶来。
果不其然看到了满身煞气的程旭端。
“我要杀了那毒妇!”程旭端恶狠狠地说。
他们家中生意一年不如一年,杜家如今又更加得势,他们往后的生意哪有可能好起来,没有银钱他怎么招兵买马?!
“冷静些!你还没发觉不对劲吗?原本那妇人说的虽有些不准,可从未出过大错,其中必然有缘故!”程彰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程旭端闻言渐渐冷静下来。
是了。
走到今日,必然是有人从中搞鬼!
耿菁雅本在操持府中杂事,先是准备麻布,后是挂上白绸,可就在此时丫鬟秋竹急匆匆赶来,压低声音在耿菁雅耳边耳语几句。
耿菁雅:“什么?九皇子?!”
怎么会?
这怎么会呢?
她还没成太后,杜家的那丫头竟成了太后?
她呼吸急促,险些昏过去。
不对!
大齐朝气数已尽,那臭丫头也风光不了几年。
对,对,就是如此!
几家欢喜几家愁。
杜家对外虽也是挂了白灯笼和白布,实际从主子到下人都欢天喜地。
他们家出了一位小皇帝。
他们如何能不欢喜?!
“庚儿,你也大了,你姐说如今她在京中没个臂膀,让你早些去京城。”杜老爷心中忍不住嫉恨他这个儿子,女儿跟他不亲近,反倒是跟这小子亲近,不想着提拔他这个当爹的,倒是先给这小子谋了个差事。
杜鸿庚如今已经是连表面的恭敬都不装了,略有些不耐烦地对着自家父亲说:“放心吧爹,我即日启程!”
他如今可是皇亲国戚了!
可惜,老皇帝驾崩的时候还选了四位顾命大臣,小皇帝如今才五岁,能知晓什么事?
要是没有这些老不死的,朝中事物岂不是就任由姐姐和他掌管了?
那老皇帝临死还要留一手,实在可恨。
对了,等他到了京城,头一件事就是要把程家皇商的名号摘了,让程家人瞧不起自己!
还有那岭南橙,也当列为贡品,让岭南知州多多进献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