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南晴猛地看向车窗方向。
她双眸中带着疑惑和警惕。
车窗被她轻轻转下一条缝隙,透过缝隙,她看到了一张俊朗清爽的脸。
张南晴甚至下意识觉得这该是个好人。
她只是这么想了想就快速恢复了警惕。
她冷着一张脸说:“你要干什么?敲我车窗,这很不礼貌。”
宗居崇微笑着举了举手中的橙子:“这位女士,你要买点橙子吗?”
张南晴一愣。
她借着窗户缝隙仔细看了看宗居崇手中的橙子,那小橙子很是圆润漂亮,跟她今天吃的那颗橙子非常非常像!!!
“你?”张南晴放在车窗摇柄上的手快速转动,车窗完全被摇下,“你今天是不是在德木苑小区附近卖过橙子?”
她这一将车窗完全摇下来,自然而然就看到了青年是骑在一辆蓝色三轮车上跟她说话。
这不就是流动摊贩吗?
应该没有错了!
宗居崇:“我是去过那附近的公园。”
“你这些橙子我全要了,多少钱?”
张南晴说这话时紧紧盯着宗居崇的脸,不想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没有意义,但总要试一试再说。
“女士,我这橙子吃多了对你们身体没好处,都要就不必了,我可以卖给你十几二十斤,吃这么多也够了。”宗居崇笑了,他笑容温和,身边的两只毛茸茸乖乖趴在三轮车上陪着他。
张南晴恍惚中有种自己进了画中似的。
她愣了愣,转身从副驾驶边的车门处出来,防止自己突然开门打到青年。
她绕着车前盖转到宗居崇身前,试探着说:“大师,您橙子多少钱我都买,我们要不要找个隐蔽些的地方谈一谈?”
飘在空中的简美洁惊讶地看向张南晴。
她这反应也太快了点。
要张南晴说,她哪里是反应快,说白了就是病急乱投医。
“好,你选地方吧。我可以跟你过去。”宗居崇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轻松模样。
见青年没有骂自己神经病,反而接了自己的话,张南晴差点忍不住原地蹦跶两下。
但她硬生生忍住了。
希望这人不是个骗子。
“现在还早,您吃不吃早茶,我带您去我经常去的一家酒楼怎么样?”张南晴本来是想要说带他去自己家,但是吧,看这青年不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她在力量上处于劣势,虽说家里有保姆,但也不太安全,还是在公共场合比较合适。
“随便。”宗居崇抱起橘猫撸了两把,俞丞源任由自家师父揉来揉去。
宗居崇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张南晴反而越是信任他。
“那您这摊子?”张南晴有些纠结。
“放心,待会停路边就行。”宗居崇浑不在意。
张南晴想象中的高人就是这个模样!
她以前偷偷找的那几个,光是死要钱,还看不出什么来,她这三年钱花了不少,事是一点没办成,还好她够谨慎,不然早就被附在布升荣身上的东西发现了。
“那我开车给您引路。”张南晴试探着说。
“好。”宗居崇将橘猫放下。
张南晴赶紧转回到副驾驶位置的车门前,开门进车。
动作十分麻利迅速。
董丰茂看着忍不住有些感叹:“你外甥真是好运道。”
简美洁已经过了最着急的时候,此时瞧着还算淡定,起码不会鬼气乱飘了,她眨眨眼道:“你说我外甥媳妇啊?那当然是好了,不过我外甥扯到这种事里,不算是运气好吧。”
董丰茂:“……”说的也是啊。
张南晴在前开车,宗居崇骑着三轮车轻轻松松的追在后面。
张南晴一开始还十分注意控制速度,但见青年这么轻松,她就忍不住稍稍提了一点速度,结果青年还是那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那模样更像是在游玩。
张南晴又稍稍提了点车速。
宗居崇还是不紧不慢地追在后面。
张南晴抿了抿嘴,心中更加有信心了,看来自己没猜错,什么橙子过敏,根本不是,应该是这些橙子不一般!
这位卖橙子的青年应当是个有本事的大师!
他今天卖橙子的时候遇到了妈,一定是看出了妈身上不对劲的地方才卖给他橙子的。
妈最是看不得勤快的年轻人受罪,只要青年一招呼,妈肯定会买。
对,应该就是这样!
宗居崇还不知道张南晴已经自己把前后逻辑给捋通顺了。
虽然没有完全猜对,但也差得不太远。
“到了,就是这里,我刚才已经打电话定了包间,您的车放在外面不太好,不如停在停车场吧。”
“好。”
他们进了包厢,张南晴心不在焉地随便点了些招牌菜,然后就将菜单递给宗居崇,宗居崇将菜单推回去:“你点的已经够多了。”
张南晴对服务员说:“就这些。”
等服务员离开,包厢里只剩下他们,
宗居崇拿出一片叶片,轻轻甩了一下变成了五块碧绿的格子布料。
宗居崇将布料递给橘猫,橘猫用尾巴勾着布料,灵巧地将其铺到了桌上,就好像在铺桌布,小金毛则是拉开了五张椅子。
张南晴本来还想说什么,见此把到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小金毛、橘猫、董丰茂、简美洁一一坐下。
至于男鬼禹友,他还是躲在珠子里不愿意出来。
有宗居崇的叶片在,董丰茂和简美洁身上的阴气不会沾染到其他地方,之后的客人来坐下不会受到影响。
在张南晴看来,就是小金毛和橘猫坐了下来,另一边还空着三张椅子。
她眨巴眨巴眼睛,原本还想要试探一下眼前青年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这是我的两个不成器的徒弟,见笑了。”宗居崇说道。
两个不成器的徒弟,那为什么要拉开五张椅子?
她不敢问,保持沉默。
很快菜就陆续端了上来,橘猫和小金毛像是人一般吃早茶,空出来的三个位置中还有两个地方,被宗居崇摆了些事物,张南晴默默观察着,她虽然害怕,但心里却又忍不住生出了希望,这次她应该没找错人吧。
吃过饭,张南晴才开口问:“您卖的那些橙子,是不是不太一般啊?”
虽然是疑问,但张南晴用的是肯定语气。
宗居崇没有反驳只是说:“女士你很敏锐啊。”
“我就乱猜的,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缠上的人,吃起来橙子会是苦的啊?”
“你觉得你前夫有问题?”宗居崇不答反问。
张南晴闻言只以为自己是猜对了,大师嘛,肯定是不会为自己解释这种小问题的,张南晴非但没觉得宗居崇没礼貌,反而更加安心了,她点点头说:“您看出来了?”
“具体的我不清楚,我没有仔细看过他,也不好猜测,你先说说你的发现吧。”宗居崇笑道。
要是他们一照面宗居崇就这么问,张南晴怎么可能相信。
现在嘛。
她已经信了大半,只不过让她和盘托出,她也有些犹豫,她找了几个大师都败在了看布升荣有没有问题上,根本没进行到下一步,很多事张南晴一直埋藏在心里,从来没对别人说过。
俞丞源见状可怜巴巴地看向张南晴:“姐姐,你说吧。我们很快就要离开J省了,你不说往后可就没机会了。”
猫!猫!
猫在说话?!
张南晴瞳孔地震,她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小徒弟,不是跟你说了,在外要喵喵叫。”宗居崇揉了揉俞丞源的脑袋。
“吓到你了?抱歉我这小徒弟没怎么跟人相处过。”
“没,没事。”张南晴结巴了一下。
不过此时她已经不再犹豫开口道:“我丈夫他老家不在J省,只是我们俩的生意都在这里,后来他就搬到了这里。”
“大概是五年前,妈,呃,我丈夫的母亲,就是今早您见过的那位,她身体不太好,我们就想着把她接过来住。”
“妈她也答应了,临走带我们去上坟祭祖。”
橘猫听到这里忍不住转了转耳朵,小金毛更直接了,他看向简美洁。
简美洁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
“这还有我的事呢?”
“不可能啊,每次姐姐和外甥来看我,我都跟他们刻意保持距离。”说着说着简美洁的声音逐渐低了。
因为那次确实有点不一样,她姐姐和外甥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情绪有点激动,忍不住靠近了点。因为太激动了,那次她身上的鬼气确实有点不受控制,姐姐和外甥走后她还虚弱了好长一段时间。
见她这个反应,宗居崇没有追问也能猜出是个什么情况了。
可哪怕被简美洁碰了,最多也就是倒霉几天而已,简美洁又不是恶鬼,重点应该不是这个。
“大师,有问题吗?”张南晴敏锐地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她疑惑地问,她的视线忍不住扫过那拉开的三张椅子,又很快将视线收回。
宗居崇微微颔首鼓励道:“没有,你继续说。”
“哦,好。”张南晴垂眸回想片刻继续说,“上完坟我们先回我丈夫的老家休息,我们准备多留几天再离开。我也是第一次去他的家乡,也想要多逛一逛,算是看看他长大的地方。”
“那天我们爬山扫墓,我走得有点累,他体力也不太好,我们很早就睡了。”张南晴面上的表情逐渐僵硬,似乎想要用这种僵硬来遮盖她心底的恐惧。
可惜她失败了,恐惧还是爬上了她清秀和善的面孔,让她竟是显出了几分狰狞。
“半夜我突然觉得有点冷,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张南晴放在桌子下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那是夏天,我一看,我跟我丈夫都把被子踢掉了。”
“我看我俩都没盖被子,冷点正常,我就没多想。”
“但我突然看到,我丈夫……”张南晴歪了歪头,似乎在从脑海中检索合适的形容词,“他肚子蠕动了一下。”
她说完摇摇头:“我形容不太出来那是什么样子,很奇怪,不是平时肚子疼或者其他模样。”
“我当时就吓醒了,我以为他病了。”张南晴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没等我说话,我就感觉到周围越来越冷。”
“我父母很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那时候就下意识赶紧闭上了眼睛装睡。”
说起来那时候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装睡,张南晴也想不明白,非要说那可能是动物对危险的预感吧。
“然后呢。”宗居崇温和地问道。
“然后……我感觉到越来越冷,好像有什么东西靠近我,我不敢睁眼,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确实有东西在靠近。”张南晴慢慢回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还是那时候太紧张了,导致我现在脑子里都是这些奇怪的东西。”
“我真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靠近我。”
“他不是我丈夫。”
张南晴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客观地陈述事实。
可是,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记忆里的那些东西,是不是事实,又怎么能客观呢。
“然后我感觉,那东西离着我远了些,我想睁开眼,但我没有动,我就那么闭着眼。”张南晴垂下眸。
她当时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睁眼睛就完了。
“过了很久,我不太清楚具体是多久,那股阴冷的感觉才消失,但是我没睁眼。我一直等到妈来叫我起床,才开睁眼。”
张南晴舒了一口气,似乎回忆对她来说已经是很艰难的事了。
宗居崇变戏法似的变出了几个橙子,他拿起茶水和杯子,用热茶水将杯子清洗干净,然后手一翻,那几个果子的汁液就像是被安装了水龙头似的,自然而然地流入了杯子中。
“给。”宗居崇将果汁推到她面前。
注意力被转移,张南晴不用喝果汁也轻松了许多,她微笑着接过橙汁喝了一口。
酸甜可口,微微的暖意流淌过她全身,让她感到轻松温暖,好像冬日晒到了太阳。
“谢谢。”张南晴又喝了两口果汁,勉强恢复过来。
“我睁开眼之后发现一切正常,晚上的事就好像是一场噩梦。”
“白天你丈夫和以前一样,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宗居崇顺着她的话问。
“对,是这样。”张南晴下意识点点头,“我知道那不是噩梦。但我没说。妈身体不好,我也担心我说出来我丈夫会出事。”
“我开始默默观察我丈夫。”张南晴又喝了一口果汁,“后来,我发现他这几天半夜可能出去过。”
“你不敢睁眼睛,那是怎么确定他出去了的?”趴在椅子上的橘猫好奇地问。
橘猫乖巧的模样让张南晴心里一软。
她扯出个微笑说:“我观察过他的鞋,我偷偷收集了他鞋上的东西。上面沾了一些奇怪的灰,我看着像是符纸灰。我们那天白天去滑旱冰了,他的鞋上不该有符纸灰。”
俞丞源心说很好很科学,这位真是厉害,不仅有敏锐的直觉,还能查证据!
张南晴叹了口气:“我们离开老家后,他虽然不半夜出去了,但我偶尔还是能感觉到那种阴冷,每次都是在夜里。”
“两年,这种感觉大概有过三次,不是很频繁。”
“大师,你不知道,我就是看上他人长得斯斯文文的。”
“可他啤酒肚越来越大,我也越来越害怕。”
“我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
“我很怕他。”张南晴喝了口果汁说,“我跟他离婚了,然后我安排我爸妈回南洋,我偷偷找大师帮忙。”
“不过那些人连他有问题都看不出来,有两个还以为我是求财,希望他们想办法保佑我生意兴隆。”说到这里张南晴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师你看您我要不要安排您跟他见一见,放心只要他不睡着,他都非常正常。”张南晴担心青年害怕,赶紧保证道。
宗居崇:“我听明白了。”
“我能问过私密一些的问题吗?”
张南晴:“您问。”
“你们有孩子吗?”
张南晴摇头:“我们结婚的时候商量好了暂时不要孩子。”
宗居崇闻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简美洁:“你姐姐真就只有一个孩子?”
听张南晴的描述,问题是出在布升荣身上,但又不完全是布升荣的问题。
简美洁听到这个问题一愣。
“应该是吧。”简美洁不太确定地说道。
橘猫用后腿蹬了蹬自己的猫耳朵:“什么叫应该是?”
“就是,我姐姐没跟我说过啊。”
她姐姐对她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她当时又只是个小鬼不能离开自己的尸骨打听消息,她知道的都是她姐姐姐夫上坟时告诉她的,现在宗居崇问,她还真不太清楚。
宗居崇无奈只能又看向张南晴:“那你知道吗?你婆婆是不是只有一个孩子?”
张南晴一脸茫然,她指了指那空出的位置,又看向宗居崇。
俞丞源利落地跳到张南晴腿上仰着头说:“我们跟你婆婆的小妹是朋友,这次过来本来就是来看你们的。”
“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帮你开阴阳眼。”俞丞源伸出毛茸茸的爪子。
张南晴看着那粉嘟嘟的肉垫实在不能将其和开阴阳眼联系在一起。
不过她心头的疑惑彻底消散了。
她就说,这位大师怎么这么有耐心听自己说那么多。
原来这件事本事就不是巧合。
她咬了咬牙说:“那,麻烦猫先生了。”
俞丞源的猫爪按在张南晴的额头上,灵巧地画出符文。
张南晴只觉眼前一花,她看到了,那空出的三个位置上有两个‘人’。
一个身上都是黑气隐约能看出是个青年,另一个则是个小孩,她身上还穿着一条有些旧的裙子,虽然有些瘦小但看起来很可爱。
那裙子她记得,正是五年前他们上坟祭祖时烧给小姨的款式!!!
“你好啊。”简美洁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张南晴比较合适,她难得扭捏地打了个招呼。
“你,你好。”张南晴不解道,“大师,您怎么一开始不直说,您认识我小姨?”
“我一开始就说,你会相信吗?相信一只突然冒出来的鬼是你们的亲戚。”宗居崇耸了耸肩,“你肯定会怀疑的。”
张南晴无言以对,因为她知道这位大师说的是对的。
她肯定会怀疑。
“你还没说,你知不知道,你婆婆是不是只有一个孩子。”宗居崇还没忘记他刚才的疑问。
张南晴震惊过后仔细思考还真从记忆中扒拉出了一件事:“您这么说,我还真想起来了!”
“我丈夫跟我说过,他原本该有个弟弟,我婆婆公公没别的亲人,他们其实是想要多生几个孩子的,家里能热闹一些,只不过他们第二个孩子怀胎到六个月小产了,孩子都成型了。我婆婆伤了身体就没再怀孕。”
张南晴说着说着不太确定地反问:“您觉得是那个孩子?!可我丈夫没有对不起他啊,我丈夫也想要弟弟的,只不过是没缘分而已,找上他也太没道理了。”
“现在还不确定,只能说很有可能是他。”宗居崇拿出两片树叶,凌空画符。
两张叶片无火自然化为灰烬。
宗居崇抽出一张抽纸,稳稳接住了那些灰烬。
“这是固化符的灰烬,他吃进去之后会处于假死状态。到时候我也能好好检查一下寄生在他身上的东西是什么。”
张南晴搓搓手说:“您想要我找机会给他吃下去对吗?”
张南晴不由自主地想,这样自己会不会有点像是许仙啊。
那大师不就是……法海?
原本她已经十分信任宗居崇了,可这么一联想,她突然有点犹豫了,这种东西不能乱喂吧。
宗居崇见她表情古怪问道:“你想什么呢?”
张南晴:“……”
张南晴:“我刚才在想怎么给他吃下去。”
“你不用担心,如果我想要害你丈夫,就不需要来找你了,我直接去害他不就行了。”宗居崇只以为她在担心,开口安慰道。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南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过宗居崇的话确实安慰到了他。
“如今那家伙应该是处于虚弱状态,听你的意思他就算是强盛时白天也不会出来作乱?”
张南晴赶紧说:“是,就是这样。所以我想着挑个白天下手应该没问题,他还欠我几顿饭,我动手的机会很多。”
“不用你冒险,我给他喂进去就行。”宗居崇直接说道,“哪怕不用我动手,我徒弟也行。”
宗居崇说着摸了摸橘猫的尾巴。
橘猫微微仰起头,颇有点像是只傲娇的小豹子。
俞丞源心想,一力破万法,只要速度够快,那正处于虚弱期的家伙应该不会有反应。
现在情况已经非常明了了,不需要张南晴冒险!
张南晴惊讶:“啊,这,这不用我啊?”
突然有点失落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