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居崇和小金目睹着众人将死者收拾体面,又撒了防止疫病的药粉,这才在附近的山上选了一块不错的土地,将他们一一埋葬。
他们还根据从这些死者身上摸出的路引和物品,用木头和刻刀立起粗糙的墓碑。
程旭岭和王山胜的墓碑还是狸奴亲手刻的。
宗居崇和小金:“……”
做完这些,他们还得和刚才追击山匪的队伍汇合,彻底清理周围的山脉,防止那些山匪狡兔三窟,还能将战利品带回县城,换得的银钱用来修补城墙和房屋。
狸奴和郑犇带领手下忙活了一整天,直到天色擦黑,队伍才回城。
“爹,你瞧着怎么这么奇怪?”狸奴才发现宗居崇的不对劲。
爹好像一直没说话。
虽然爹平时也很沉默,但从来不似今日这般。
更别说,刚才他去救人爹竟然没有下马!
不熟悉宗居崇的人还好,熟悉他的狸奴稍稍一回想就发现了不对。
他控制着马匹靠近宗居崇,两人并排而行,低声问:“爹,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
宗居崇和小金:“……”
宗居崇哭笑不得地说:“这个说来话长,你不觉得有些人很眼熟吗?”
眼熟?
狸奴光顾着查看他们还能不能活下去,根本没仔细看他们长什么模样。
眼熟吗?
他怎么想不太起来。
就在他陷入沉思之时,郑香桃清脆的声音传来。
“你们可回来了,留我守着这里,实在是太无趣了!”郑香桃从城门处小跑着来迎接他们。
比起守在县城破旧的城池里,郑香桃还是更喜欢在外工作。
可惜,他们三个是轮流出去的,这次轮到她在城中!
狸奴的思路被打断,他弯腰趴在马上,哪怕如此,他还是能居高临下地看郑香桃:“小妹,城中怎么样了?流民安顿好了吗?”
江永县今年遭了旱灾,收成不好,许多人家卖田卖地,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够轻易安插自己的人过来。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哥,狸奴,你们没受伤吧?”郑香桃不愿意一直抬头看他们,干脆一扶郑犇骑着的马的后背,灵巧地跳了上去。
这样就能平视了,舒服多了!
“我们能受什么伤,不过盗匪劫了一队人,我们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郑犇说道后面语气有点低落,不过这种事他见多了,倒也只是低落了一瞬就恢复了,“今日吃什么?”
“我让人煮了些卤肉,凑合着吃些吧。”郑香桃耸了耸肩,今日太忙了,镖局的人都是一个掰成两个用。
他们暂住的宅子很大,完全住得下镖局分号的所有人,这里也是他们将来广阳镖局的地点,宗居崇他们几日住在西院的一栋二层木楼里,这里比较偏,稍微安静些,商量事不容易被外人听到。
郑犇和狸奴回来之后就急匆匆地洗漱,半个时辰之后,四人才重新坐一块吃这顿迟来的晚饭。
“狸奴、师父,你怎么不吃?”郑香桃吃了一口温热的米饭,加上一口炖煮得酥烂的卤肉,整个人似乎终于活了过来。
她一抬头就看到师父和狸奴都没有动筷子。
这下她第二口饭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有些不知所措。
郑犇闻言茫然抬头。
狸奴单手撑着下巴,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
刚才思路被小妹打断,狸奴却也没把爹说的事丢到脑后,能让爹出奇地不愿出手救治的人,还是他可能熟悉的人,想清楚这两点,哪怕狸奴记忆模糊,答案也呼之欲出了。
这些人跟他的身世有关!
有了回忆的方向,那些模糊的记忆就如同潮水般朝他涌来。
程旭端和王山胜的面孔在他眼前不断回闪。
突然他隐隐想起,自己真的见过这两个人!
那时候他浑浑噩噩,现在回想,只能想到有人抱着自己,在一个大宅子里穿过,程旭端远远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还有那破旧的庄子上,冷漠看着他挨打的王山胜。
想起这些,他便有些难以下咽了。
怪不得。
怪不得爹的神情那么奇怪!
“狸奴,怎么了?”郑犇放下筷子,关切地问。
宗居崇突然开口道:“他们那种人被土埋了,还能有点肥地的用处,比活着强多了,你不用在意。”
狸奴:“???”
狸奴没忍住笑出了声。
爹的安慰真是贴心中透着一股淡淡的血腥,不过狸奴十分受用。
“好了爹,我好好吃饭,你别开玩笑了。”狸奴拿起筷子,笑着吃了一口米饭。
宗居崇见他开始吃饭,这才也拿起筷子,广阳村的卤肉可是用郑屠户亲手养的上好猪肉做的,村中妇人知道这卤肉要给镖师们吃,做的十分尽心,用了好几种香料,味道咸香可口,不吃实在可惜了。
因为两个不必在意的人,影响胃口更是不应该。
郑犇和郑香桃面面相觑。
狸奴可是个很心善的孩子,这个时候笑出来,肯定有猫腻!
两人一边扒饭一边偷瞄狸奴和师父。
一顿饭吃完,狸奴也彻底调整好了心绪。
见郑哥和小妹一直担心他,他纠结片刻还是准备开口。
宗居崇抢在狸奴说话前说:“我们逃荒的时候,我跟亲人被流民冲散了。狸奴离开了我身边一阵子,后来我才从程家的庄子上找到他。”
狸奴一愣。
他本来已经准备说他不是爹的亲生子,但没想到爹会抢在他前面开口!
他茫然地看向宗居崇,宗居崇像是他小的时候那样,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狸奴鼻头一酸,仰头对宗居崇笑得灿烂。
郑犇和郑香桃见状只以为两人想起了不好的回忆,郑香桃疑惑道:“程家?哪个程家?”
郑犇灵光一闪:“是不是咱们今天遇到的那队人?我想起来了,领头的那个主人家名字就叫程旭端!”
“对,确实是他们。”宗居崇收回手,继续说道,“我找到狸奴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不会说话了,庄子上的人见他瘦弱好欺负,并不好好待他。尤其是王山胜和程旭端,这两人对狸奴很不好,今日真是巧了,竟是能在这里遇到他们。”
话虽然如此说,宗居崇却觉得,今日相遇,应该不是巧合。看程旭端濒死时的反应,他恐怕是注意到了郑犇的异常,这次过来是冲着郑犇过来的,可他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年月,能够在外乡连夜赶路的队伍哪个不是有自保之力的?
狸奴静静听着爹向郑哥和小妹解释,没有说话,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静静看着爹同人来往,安静又满足。
“啊?那队人呢?哥!”郑香桃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扭头问郑犇。
郑犇虽然也生气,但闷闷地说:“埋土里了。”
郑香桃心不甘情不愿地嘀咕:“这……便宜他们了!”
“我们还安葬了他们。”郑犇想想更气了,他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主。
郑香桃皱着眉说:“你们怎么回事啊?”
“一开始不是不知道吗?”郑犇解释。
郑香桃:“师父表情不对你没发现吗?”
“我没多想啊,而且师父一直没啥表情。”郑犇弱弱的反驳。
宗居崇:“???”
小金:“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金球乐得在宗居崇面前四处翻滚。
狸奴的心情原本就好了起来,现在看到郑哥和小妹的反应,他心头最后一点点阴霾也消失了。
管他呢,反正他不在乎!
“好了,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都不想了,你们别为这种小事吵架。”狸奴劝了两句然后赶紧将话题转移到正事上,“咱们西北的商路被胡人打劫了,之后是要换条路线还是暂且放弃西北的线?”
“不能放弃,胡人最是欺软怕硬,只敢快速劫掠,这次我看主要是试探,我们镖局的镖师只损失了两人,若是直接换路线,他们就会以为我们软弱可欺,到时候就真的要放弃西北的商路了。”郑犇下意识地顺着狸奴的话说下去。
“哥说得对,除了跟西北军做生意亏本外,西北线上其他的生意挣的银钱很多。”郑香桃表示赞同。
西北的宝石、羊羔等等货物,还是十分好卖的,即使他们自己不贩卖货物,单单是帮商户押镖就能收取十分多的银钱。
狸奴见两人说起正事,悄悄松了口气,他自然而然地投入了工作中,将遇到‘熟人’这点小事放到了脑后。
等谈完,送走郑犇和郑香桃两人,宗居崇出声叫住狸奴。
“狸奴,要不要跟我打个赌?”宗居崇笑得有些像是狐狸,瞧着有几分促狭。
狸奴:“???”
狸奴:“打赌?”
宗居崇点头。
一炷香后,宗居崇和狸奴的房间灯光熄灭。
又过去半个时辰,郑香桃的房间轻轻被从内推开,郑香桃蹑手蹑脚地从房间中走出。
郑犇同样悄悄往外走,手上还拿着两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锄头!
兄妹两人在郑香桃门口汇合,郑犇无声地打了个手势,郑香桃郑重地点点头。
只是两人还没走几步,就在黑夜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么晚了,干嘛去啊?”狸奴翘着脚坐在一条板凳上,手边还抱着两大包香蕉干,他抓起一块香蕉干丢进嘴里,他仰起头对着楼上喊,“爹,我输了!”
宗居崇打开窗难得有几分得意道:“我就知道会如此,你俩拿着锄头,是想要半夜挖坟?”
鬼鬼祟祟还带着锄头的郑犇和郑香桃:“!!!”
俩人慌忙把锄头往身后藏。
只可惜根本藏不住。
宗居崇轻声一笑。
小金:“……”
小金:“宿主你真是恶趣味。”
狸奴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我说师弟师妹,挖坟就不必了,大不了我们不通知他们亲人他们的消息就是了。”
爹说要跟他打这个赌的时候,他还觉得爹肯定要输了。
郑哥和小妹才不是这么极端的人。
现在他才知道,郑哥和小妹平日或许是十分平和良善的人,但那是对他而言,不是对旁人!
狸奴可不想要郑哥和小妹因为这点事沾上因果,哪怕狸奴并不信鬼神。
“睡觉睡觉,都去睡觉。”狸奴一个翻身从板凳上站起来,把香蕉干往郑犇和郑香桃怀里一塞推着他们往回走。
郑犇和郑香桃被抓了个正着,只能无奈被推了回去。
狸奴叉着腰无奈抬头:“爹,我现在欠你五百张字。”
这些年爹不再监督他读书,但练字还是要练的,主要是磨一磨性子,不过这些日太忙,他一直欠着,今天这赌一打,他欠的更多了!!!
宗居崇伸手合上窗户说道:“我给你记着,早些睡吧。”
狸奴挠挠头,叹了口气,唉,五百张什么时候才能写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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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鸿庚大步流星气冲冲地闯进寝宫。
杜太后屏退想要阻拦他的宫人,叹气道:“这都入夜了,我不是同你说了,最近行事要谨慎些,不要如此莽撞。”
她贵为太后,没有称呼自己为哀家,还亲手给杜鸿庚倒了一杯茶水,任谁看来都是极其宠爱这个同胞弟弟。
“姐,你不知道那些老家伙实在太过分了些,不论我做什么他们都要参一本,什么纵容仆从,什么奢靡,说得好像他们多清廉似的!”杜鸿庚接过茶水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苦涩古怪的茶水味道让他本就紧皱的眉头皱得更紧。
他放下茶杯浑不在意地说:“姐,你该换种茶了,这种太苦。”
“苦却醒神,不说这些,周丞相他们毕竟是先帝留下的老臣,你要多多礼让。”杜太后温声劝道。
“姐,你还是太心软了些。”杜鸿康无奈叹气。
杜太后垂下眼眸,似乎想要遮掩住目光中的忧郁。
“陛下如今还小,自然要多多依仗朝中臣子。”
“姐,你也别太担忧,你还有我呢,我定然不会让那些老家伙欺负你们孤儿寡母。”他抓住杜太后的手坚定地说道。
姐弟两人好一番相互宽慰,杜鸿庚这才在宫门落钥前离开。
贴身嬷嬷服侍杜太后起身,她没忍住说道:“国舅爷不知为何越来越急躁了。”
杜太后的目光扫过桌上的茶水,脸上却是笑着的:“应当是几位大人太过严苛了。”
只盼这茶水中的药粉真能让他越来越急躁,这样她才好浑水摸鱼!
嬷嬷见太后不想多说,便也没有再提醒,她只是心中叹气,娘娘没有臂膀,唯一可信的弟弟还是个有勇无谋的,只能盼着陛下早些长大为娘娘做主了。
这年冬天格外寒冷,刚入冬就下了两场大雪,虽说瑞雪兆丰年,可雪太大就成了灾。
广阳镖局大部分生意都暂停了,但镖师和镖局中的其他长工可没闲着,修缮房屋,行善施粥,每日也是忙得热火朝天。
镖局中的大夫还开了几次义诊,宗居崇也得到了大量实践他医术的机会。
只是这样做,好名声倒是出去了,银钱也是如流水一般花出去了。
哪怕他们很是节省,用的米是广阳县中偷偷存的陈米,修缮屋子安顿流民靠的是镖局的人,药材也多是广阳县中收的,可到底是赔本买卖,郑犇想着趁着年节还是要走几趟镖,多少将账目平一平。
只是还没等他出发,京城中就传来了一个大消息。
“杜国舅刺杀了周丞相和路将军?太后下了懿旨大义灭亲?!”郑犇惊讶地重复道。
“是,如今京城都传太后娘娘心怀大义。”来人禀告道。
郑香桃嗤笑一声:“这种话也有人信?周丞相和路将军在顾命大臣中算是最有势力的两位,他们死了谁受益最大?这不是摆在明面上吗?”
狸奴:“杜鸿庚就这么死了?”
狸奴只感觉一阵恶寒,那位杜国舅因为是皇亲国戚,颇有权势,这些年镖局也收买过此人的手下,据他们所知,杜鸿庚虽然脾气暴躁喜好奢靡,但对杜太后却是忠心耿耿。
“你先下去吧。”郑犇挥退来人。
他看向身旁的宗居崇:“师父,看来杜太后要掌权了,咱们也该加快速度才是。”
四位顾命大臣虽然把持朝政,但同样压制了其他皇室成年男子。
小皇帝不通世事,顾命大臣不仅有权还占了大义。若是让其他人登上大位,他们可没什么好下场,四人不论在朝中如何敌对,对于此事还是拧成一股绳的。
现在死了两位最是有权势的,难保不会有人想要趁机谋反。
“你说得对。”宗居崇点头肯定了郑犇的说法,“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狸奴心中还是不希望有人趁机谋反。
今年冬日太冷了,再起兵祸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可惜,郑犇能分析清楚局势,有些人也能分析清楚。
他们得到消息不过半月,梁州的梁王就骤然起兵。
中原起兵乱,朝中调兵镇压,岭南驻军竟也收到了军令。
岭南驻军本就是个大杂烩,士兵和官吏多是被贬来此,这些年又因为广阳镖局在富了不少,驻军并不想听朝中调令,外加离着京城远,岭南驻军颇有些敷衍。
岭南驻军只是敷衍,那些军饷不足的军营,却更多是想着怎么多搜刮些粮草,并不想要出力。
在这种情况下,梁王竟是长驱直入,不到两月就打到了京城附近。
狸奴几人甚至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
他们悄悄收拢溃兵,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出手,只是时机还没有等到,他们却等来了杜太后跟胡人联手打退梁王,引狼入室后胡人占领京城,开始南下,杜太后带着小皇帝难逃的消息!!!
宗居崇:“就算时机不到,咱们也要出手了。”
他拿出了三块玉佩,分别交给三人。
“我亲手刻的,你们放在身上,先护好自己。”
这玉佩上有他刻的符纹,有这玉佩在,起码能保证郑犇不会轻易死在流箭之中。
郑犇、狸奴和郑香桃心下感激地收下玉佩,他们心中有几分兴奋,更多的却是茫然无奈。
世事难以预料,有时候世道逼着他们不得不前进。
这样的无奈在他们看到越来越多因为兵祸流亡的人后渐渐消失了。
三人兵分三路。
郑犇带领广阳镖局的精锐北上,坐等敌人前来不是他的风格。
这些年的走镖已经让他摸清了许多重镇的地形和情况,主动出击或有奇效。
郑香桃则是留在广阳镖局刚刚站稳脚跟的江永县一片地区,以此为阵地,若是郑犇的情况不妙,好歹可以守住根本。
狸奴则是和宗居崇回到岭南,由已经是县丞的窦村长和宗居崇带领直接打出旗帜反叛。
这种事本来该由一直掌握广阳镖局的郑犇出面,但比起这个,郑犇更想要去前线,哪怕能多抵挡一队胡人也好。
岭南知州和魏洪席等人这才恍然发现,原来广阳村做那么多事真的不单单为了财货,而是真有逐鹿天下的野心。
他们哪来的熊心豹子胆?!
只是现在哪怕他们知道了也没办法,朝廷败落,小皇帝南逃,他们只能被迫跟广阳镖局绑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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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中,一道跌跌撞撞的人影从满是残躯的战场方向跑来。
跑!赶紧跑!
吴铁牛背着比小时似乎还有瘦弱几分的瘦猴闷头往前冲。
他耳边什么都听不见,只有他自己粗壮的呼吸声。
破旧的盔甲早就被他脱掉,防止发出动静引起胡人注意,更是为了能轻便些逃跑。
他……他已经快没有力气了。
这个时候他眼前似乎再次出现了远河坡。
他想起坡上那一块块代表了墓碑的石头。
自己这是要死了吗?
像是那些人一样,永远安静地埋在地下,再也见不到太阳了吗?
可他不想死啊!
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背上昏迷的瘦猴闷哼一声滚倒在他身侧。
吴铁牛突然有些庆幸,能同玩伴死在一块,到底还有个伴。
他侧脸靠在土地上,隐隐听到了马蹄声,厮杀声,胡人的咒骂声……
吴铁牛发木的大脑缓慢转动着,他想,难道是有援军来了吗?
真的有这种可能吗?
不知过了多久,各种声音渐歇。
吴铁牛听到了脚步声,还感觉到有人将他翻过来,只可惜他全身都疼,根本没法动弹。
“是你?”身披甲胄,满身煞气的荆元飞惊讶出声。
吴铁牛艰难地辨认眼前人。
是,是他啊。
荆元飞短暂怔愣后,赶紧找出他随身带的药粉给两人处理伤口,等伤口简单处理完,他又找出炒面粉和一点点糖,用手掌艰难融化一些雪,用雪水冲泡熟麦粉给两人吃。
见吴铁牛和瘦猴下意识吞咽食物,应当能够活下来。
等到大夫端来药汤,给两人强行灌进去之后,荆元飞彻底松了口气。
他妹妹有接生的手艺,他不好一直靠着妹妹养活,靠着身体灵活和还算健壮,他被选入了广阳镖局,一步步走到今日,为了妹妹能安稳生活,他毫不犹豫地跟从了郑镖头前来北地。
只是现在,他已经不光是为了妹妹了!
他不想再看到死人了。
他们要活下来,好好地活下来!
郑犇一路前行,在后方的狸奴和郑香桃全力运送粮草。
郑犇走得急,只带了够吃一个月的食物。
这简直就是在赌命!
这些年广阳镖局走南闯北积累下来的地图和资料,大大减轻了狸奴的压力。
宗居崇大多时候虽然都让狸奴自己做决定,但他还是默默帮助狸奴。
哪怕是最艰难的时候,他们还是将粮草运到了郑犇手中。
郑犇靠着自己和稳定的粮草,队伍越打越多,甚至慢慢开始反攻胡人占领的城池!
只是这样的好消息,对于小朝廷来说,简直比胡人占领北地还糟。
广阳村郑家可是真真正正地打出了反旗。
打下来的天下可不再属于他们大齐!
“那群蛮夷,竟是不遵守承诺!”杜太后浑身发抖,她紧紧抱着儿子活像是抱着一根救命稻草,“还有南边的蛮子和刁民,竟然敢谋反!”
她做了那么多,甚至牺牲了弟弟,竟是只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娘,朕疼!”小皇帝害怕地说。
杜太后却恍然未闻。
一路南逃,惯常雍容华贵的杜太后如今瞧着十分狼狈,跟着朝廷难逃的臣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如今的小朝廷蜷缩在镇南王王府,连合适的朝堂都没有找到!
众人惶惶然如同丧家犬。
“不好了!有人打进来了!”
“尔等刁民,定然会遭报应的!”
“快跑!快护着陛下逃!”
……
嘈杂的声音传来。
杜太后却越发冷静,她紧紧抓着小皇帝。
她是皇帝的娘亲,哪怕是建立新朝也多会荣养着前朝末帝!
她还有机会!
房门被打开,几个死士冲上前想要阻拦,却被领头的青年几下砍倒。
一个身披甲胄的俊逸青年缓步走来,屋内的宫人早就吓得瑟瑟发抖,
杜太后抬起头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程彰?
这人怎么这么像程彰?!
难道他们有什么关系?
她想到自己隐隐听闻的传言——程家的小少爷似乎有问题。
难道说程家的小少爷被人换了?
她心中一喜,急急忙忙地开口:“我知道你的……”身世。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狸奴手腕一翻抢过小皇帝,刀光闪过,杜太后身体软软倒下。
杜太后最后迷茫地想,他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这怎么可能?
她不甘地睁着眼,咽了气。
“娘!”
“你还朕娘亲!”
“来人啊!快把贼人抓起来!”
“朕要赐你死罪!”
怀中的孩子不断挣扎,狸奴冰冷的面孔上却没有一丝波动。
胡人南下,死了多少孩子,这个孩子是没有错,但狸奴心中也没有多少怜悯。
狸奴重新提起刀。
郑香桃却急忙忙跑进来,按住他的手。
“狸奴,我来,我是女子,这件事我来做!”
我是女子,本来也没有为官做宰的希望,大不了便是被人骂恶毒罢了。被骂算什么,嫁不出去又算什么。史书上甚至不会记在她的名字!
杀皇帝,她来做!
狸奴却笑着摇摇头,轻松挣脱郑香桃的桎梏。
刀光一闪小皇帝的左手被砍下。
身体明显有残缺,他往后不再是皇帝了。
狸奴将人交给军医:“治好后将人送到慈孤院。”
郑香桃茫然一愣,直到军中大夫将疼晕过去的孩子带走,她才放下心。
“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要斩草除根。”狸奴反问。
郑香桃点点头。
狸奴看向窗外橘红的残阳,幽幽道:“我确实想要杀了他。”
死了那么多人,便是广阳镖局都死了许多兄弟。
凭什么小皇帝还能活下去?
就凭小皇帝会投胎吗?
但他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他们不会荣养小皇帝,就让他在慈孤院中生活吧。
往后如何,看他自己。
【叮!主线任务完成:帮助原程旭岭顺利成长至独立生存。任务奖励:100点积分。】
【叮!隐藏支线任务完成:建立新朝、缩短乱世年限。任务奖励:200点积分。】
【本小世界任务完成,是否脱离世界?】
【未回应,则十五分钟后自动脱离!】
正在救治伤者的宗居崇突然听到了系统的提醒声。
任务完成了?
为什么?
狸奴其实早就能够独自生存,但任务一直没有完成。
今天任务怎么突然就完成了?
“刚才狸奴干了什么?”他受制于神识扫描范围,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小金有些纠结地说:“他杀了杜太后,砍了小皇帝一只手。”
宗居崇闻言却是笑了。
小金不解,宿主为什么要笑。
宗居崇淡淡解释道:“狸奴平日太心善也容易感情用事,可现在,我相信他没了我,也能独立生活了。”
小金问:“那宿主你要脱离本世界吗?”
宗居崇犹豫了。
“不,不能是现在走。”宗居崇远远看着相伴朝他走来的狸奴和郑香桃说。
他知道狸奴能好好生活。
但……还是有些放不下,修行本就讲究随心,如果现在走,他怕是会留下心结。
他想要留下来!
“我需要做什么才能留在这?”宗居崇问。
“宿主,我不得不提醒你,你不能一直留在这个世界,我们公司曾经出现过宿主一直留在任务对象身边,导致任务对象发现不对性格扭曲,渴望得到长生的能力导致宿主和任务对象双双殒命的案例,所以按照系统规定,任务完成后,你最多能在本世界留十年。”小金解释道。
时间是很可怕的东西,小金的系统资料里记录了很多血腥的案例,主神系统这才做出了这个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规定。
“我知道了。”宗居崇闻言语气平和地说,“我选择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