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居崇:“你们偷跑出去的?”
狸奴和郑香桃默默点头。
宗居崇:“只留了一张纸条?”
狸奴和郑香桃继续默默点头。
宗居崇:“三天三夜都没回来?”
狸奴和郑香桃继续硬着头皮点头。
郑犇抱臂站在一边,脚丫啪嗒啪嗒地拍打着地面,构成了一曲幸灾乐祸的小调。
“师父,你不知道。你不在,他们都要上房揭瓦了,我在县城中多担心,这俩孩子都不想想!”
狸奴和郑香桃:“……”
老哥他变了,他不是以前的憨憨了。
小金乐得滚来滚去:“宿主,你的教导模式是不是有问题啊,杀神的画风太偏了,哈哈哈哈哈。”
宗居崇:“你们先同郑犇道歉。他本就繁忙,还要担忧你们,你们便是想要出去也该说清楚去哪里,去多久,下次再这样,你们就给我在私塾里读上几年书,养一养性子再出来。”
他倒不是偏袒郑犇,这俩孩子在外头久了是有些野了。
县城周围的山匪刚刚被剿清,可算不得安全。
被宗居崇训斥,狸奴和郑香桃哪里还敢狡辩。
“郑哥,对不住。”
“哥,我下次不会了。”
郑犇哼了一声,勉勉强强地说:“这次你们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就算了,下次再这样,我亲自提着你们回村中读书。”
狸奴和郑香桃讨好一笑。
宗居崇摆摆手招呼他们道:“你们三个也别站着了,坐吧。”
他说着从桌上行李中,拿出了他新配制好的止血药和清热药粉。
“这药粉冲泡着喝,缓解水土不服。止血药的方子我交给镖局的大夫了,到时候让他们配制,这是我亲手做的,你们三个拿着用。”宗居崇这些年看病的手法没见多长进,配药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好。
走镖难免有磕碰、水土不服、晕船等等突发状况。
用的成品药多,宗居崇练手的机会多,想要不长进都难。
“还有这个,今年村里新晒的荔枝干和香蕉干。”宗居崇又给他们各自拿了些果干。
“哇,我都忘了春末的荔枝该熟了。”郑香桃拿起一颗荔枝干放在口中,味道虽然不如新鲜的荔枝,但也别有风味。
“爹,你来了之后在县城里转过吗?这个分号我们弄得怎么样?”比起吃的,狸奴更期待知道爹对他们工作的评价。
他和小妹也不是真胡乱出去玩,他们是忙完清缴山匪和安顿百姓之后才抽空去玩。
“不错。县中事务还算井井有条,我来时还听到,有说书人说郑犇使一把长槊战无不胜的故事呢。”宗居崇不吝夸奖。
郑犇有些不好意思:“哪有哪有。大伙都是瞎说的。”
“今日我来,除了看此处的驻地,还有要告知你们,吴知州连夜来访,上面下了懿旨,咱们岭南橙成了贡品,不止如此,荔枝干等特产也好进贡。”宗居崇话锋一转开始说正事。
“懿旨?如今还在大丧。”狸奴一听就发觉了不对。
郑香桃吃下第二颗荔枝干幽幽地说:“是啊,如今还是国丧,这懿旨下得太过轻佻了,杜太后不似这般愚蠢的人,想必是想要迷惑几位辅政大臣。”
他们广阳村算是被摆上火架了,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有人将他们跟奢靡扯上关系了。
“广阳镖局是该再开一家分号,这次我们要再往北进发,只是合适的几处地方都没有我们的人。”郑犇拿出一张地图,从中圈出了几个地点。
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地方只要好好修缮一番,不说易守难攻,作为驻点却已经够用了。
“咱们的橙子成了贡品,往后能打通的路子就更多了,安排些人过去并不难。我们私塾中能提拔的举人还有三个,人员倒是不缺。”狸奴摇着头说,“这就叫,顺水推舟。”
郑犇点头说道:“嗯,除此,今日来投奔咱们的人越来越多了,光是从私塾中调人也不是办法,广阳镖局的名声还是要更大些才好,将有本事的人引来。”
老西北军几年前被拆分,镇国将军府被夺了兵权,振国将军好歹全家得以保全,可西北的情形是一年糟过一年。
他们镖局如今就做西北的生意,为了这条商路,他们不知撒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喂饱了多少西北将领,这才能卖些便宜实惠的衣食给西北军,只是哪怕如此真分到士兵手中的东西又能有多少?
郑犇冷眼看着,再这么下去,怕是要糟,皇城中的人却沉迷争权夺势,哪怕这些年郑犇已经沉稳许多,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狸奴发现郑哥情绪不对,笑道:“师弟,这种事不能着急的,你看找些说书先生写点话本怎么样,就写咱们一路做生意发生的趣事,还有咱们卖得各种货物,应当能很快传开。”
“这个法子好,早先咱们怎么没想到啊。”郑香桃已经在吃第六颗荔枝干了,她脸颊鼓鼓,提议道,“还能稍稍把老哥神话一点点,大家都喜欢听这种故事,不过要注意度,让人发现咱们的心思就不好了。”
其实三人都能感觉到,他们现在的一步步不像是在壮大镖局那么简单,但三人还是默契地决定继续干下去!
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
小金在宗居崇面前滚了滚,像是一个圆滚滚的小人在宗居崇眼前招手:“宿主,你不提点意见啊?”
“他们说的都很好。”宗居崇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矜持而骄傲地说,“我教得还不错。”
小金:“……”
等几人商量完正事,宗居崇留下了狸奴。
狸奴伸了个懒腰:“爹,有什么事啊,我得去找说书先生了。”
他总觉得现在爹的表情有些严肃,他直觉爹要说的话,他不想听。
宗居崇随意道:“我这次过来也算故地重游,你也是如此,你还记得吗?”
这里已经离着苍饶郡不算太远了。
狸奴一愣,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思考片刻重重点了点头:“隐隐记得。”
他天生聪慧,小时候的事虽说记不清,但还不至于什么都不记得。
“不过啊,爹,这些事都过去了,我现在要去找说书先生了。”狸奴抢在宗居崇再要说话之前赶紧开口,“爹,我先走了啊!”
“你别着急,我就是想说,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宗居崇无奈摇头,他这稍稍一试探,狸奴的反应就这么大,既然狸奴不想听,那他就不说。
狸奴放在门上的手一顿,他转身对着宗居崇灿然一笑:“嗯,爹,我先去找说书先生了,晚上咱们一块吃饭,这边的手擀面很好吃,我回来做给你吃。”
“好。”宗居崇心头一暖。
狸奴这才精神满满地打开门,投入新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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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的马车行驶在官道上。
局促简陋的马车里,耿菁雅用帕子轻轻擦着眼角的泪,她身上的衣裙已经换成了细棉布,头发只用两根银簪子挽起,满是哀怨地询问:“老爷,虽说家中没了皇商的名头,可也不至于要远走他乡。”
走就算了,庄子、铺面和宅子都便宜卖了出去,要不是在外需要人手,奴仆都要卖了!
这马车如此破旧,她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
耿菁雅思及此又忍不住落起泪来。
“以往是我们还有皇商的名头,旁人到底敬咱们三分,现在咱们没了这个名头,留在郡城早晚得被吃干抹净!”程彰本是个俊逸的中年人,短短时间内的忙碌焦虑让他生出了白发,人瞧着也苍老了许多。
如今他也懒得应付只知道哭哭啼啼的耿菁雅。
“端儿去哪儿?”耿菁雅再次问道,这个问题她每日都要问上好几遍。
能当皇帝的大儿子可是她的救命稻草!
“端儿有事要做,旁的你不要问!”程彰不耐烦地呵斥!
程彰是不赞同端儿南下的,可谁知他竟然舍弃妻女带着几个健壮的仆从离开了!
他越来越怀疑,刘奶娘那一场梦是不是只是一场梦,端儿如此脾气真能登上帝位吗?
只是他不敢想也不能想,若是否定此事,那他这些年算什么?!
“都怪那个奶娘和野孩子。”耿菁雅能听出程彰的不耐,她只能找个旁的发泄的地方。
刘奶娘此时正艰难地追赶着队伍,生怕自己被落下,如今世道乱,她要是被丢下可没有活路,她养尊处优多年,许久没有活动,连日赶路,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其他仆从嫌弃,她哪里受得住?
原本程旭端是想要杀了她的,可不知怎的最后只是给她灌了哑药,刚开始刘奶娘还庆幸,现在才知道,程旭端那阴损的家伙是想要她生不如死啊!
恐怕就是他太狠毒,命数才有了改变,干她什么事?
只是这些话,她再也说不出来了。
她挤出个笑,想要靠近老夫人的马车。
她自觉跟老夫人相处多年,总有几分情分。
可还没走进,小厮就恶狠狠地将她踹开,她趴在地上艰难地抬头,程旭岭从她眼前走过,她伸手想要求救。
程旭岭像是没看到她似的,快步逃开,他也怕被丢下,恨不得离着这妇人越远越好,只盼着爹娘祖母能念在以往的情分,继续让他当他的小少爷。
老夫人拉起窗帘,冷冷对着外头的程旭岭劝了一句:“你有手有脚,帮着仆从干些活,总有口饭吃。少往耿氏和老爷面前凑。”
程旭岭低垂下头,掩盖住目光中的恨意,他哪里能当奴仆?!
老夫人杨氏见此甩下窗帘,不再看他。
******
程旭端带着几个健壮的小厮,骑着高头大马一路疾驰向荫邱县。
他眼中满是血丝,他倒是要看看,这大名鼎鼎的广阳镖局的总镖头郑犇,是否也知晓了未来,不然他怎么可能早早干出一番事业,而自己却落到如今地步!
在父亲的提醒下,程旭端这才重新开始思索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原本他还不确定,可近日广阳镖局的名声是越来越大,连带着便是镖局的总镖头郑犇的名声也传到了他耳中。
郑犇!
他不该在几年后才起兵吗?
而且他分明是该死在流矢上的命!
他原是想要将郑犇想要谋反的事禀告到朝廷,可杜家一味打压他们,他去找官员,旁人都以为他是想要求情,只将他拒之门外,他写了信,最终也石沉大海。
他终于知晓,以他现在的身份就是说郑犇想要谋反,没凭没据别人也不会信。
因而他才要亲自赶来,找出证据!
王山胜硬着头皮骑马赶到大公子身边劝道:“大公子,连夜赶路,马儿受不住,咱们先歇一歇吧。”
王山胜虽然还算健壮,可他年纪大了,身子有些撑不住。
他在心中叹气,自己到底不是几年前了,当年他从那破庄子上一路赶到程家,遮掩小少爷失踪的事,也是连夜赶路,可那时他却不觉劳累。
“不行!”程旭端一甩鞭子抽在王山胜脸上,他还想要骂几句出出气,但却听到了口哨声。
嘹亮的口哨声沿着山路回荡,一群人从路边绵延的树林中冲出来。
他们衣衫褴褛,或是拿着缺口的长刀和镰刀,或是带着长竹竿,活像是一群瘦弱的野狼。
“冲啊!”
众人一拥而上,程旭端眼中满是惊恐,他想要跑,马儿却被山匪早早布置的绳子绊倒,他重重摔在地上,一把满是口子的刀在他眼前划过,他不敢置信,难道自己就要丧命在此了?
他拼尽全力一个打滚,刀砍在了他的背上,顿时他发现自己似乎感觉不到腿的存在了!
程旭端的脸贴在地面上,一支箭刷地飞来,射中他背后的盗匪,盗匪的身体软倒,砸到程旭端身上。
他闷哼一声意识逐渐模糊。
“快!快跑!”
“该死的,这群镖师不好好押镖,管我们作甚?!”
“别说了,快点跑!”
……
郑犇等人刚刚又选中了一个县城,让自己人当上了此处的县令,如今正在做清缴工作。
宗居崇见他们忙碌,就留下来帮忙。
郑犇轻松将这群山匪歼灭,若是山匪只劫道不杀人,郑犇也不会如此狠辣,甚至他现在一些手下还是从盗匪中选出来的,只是遇到滥杀的盗匪他也不会心软就是了。
宗居崇本来是想要下马救治伤者,但他的神识一扫发现这里竟然有两个熟人!
一个是当年程家庄子上的仆人,一个人是程旭端!
小金嘀咕道:“竟然是他们?!”
王山胜已经没了气息,而程旭端只剩下一口气了。
在宗居崇犹豫的时候,狸奴却已经下马查看伤者的情况,他接连看了几个人,都没了气息。
他怀着希望推开山匪的尸体,小心地将程旭端翻过来。
他那张有七分像程彰,却又更加温和俊俏的脸,出现在程旭端模糊的视线中。
程旭端双眼瞪大。
这是?!
这难道是他弟弟?!
“郑哥!这些人好像不行了。咱们要是来的早点就好了。”狸奴叹了口气,略有些哀伤地说。
郑犇下马走到狸奴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狸奴,别太自责,咱们刚来这处,哪能事事都赶在前头。”
“镖头说得对,咱们尽人事就好。”镖局的大夫试着帮程旭端止血,其实他也知道这么做没什么用处,但好歹能安心些。
镖头?郑哥?
郑犇?!
回光返照之间,程旭端的脑子逐渐清晰。
他弟弟在郑犇身边?还叫郑犇哥?
难道刘奶娘的梦是对的,他能成为皇帝,是因为他弟弟?!
郑犇能早早弄出镖局,是因为占了他弟弟的福运?!
对,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程旭端挣扎着伸出手,想要抓住狸奴。
狸奴赶紧顺势抓住他沾满血污的手:“你别害怕,我在这儿呢。”
我们会送你最后一程的!
程旭端挣扎着想要开口:救我!救我!我是未来的皇帝!
朕可以封你当亲王!
“你说什么?说什么?我听不见!”狸奴趴下来,可只能听到几声粗哑的气声。
程旭端睁大双眼,不甘地咽了气。
竟是死不瞑目!!!
狸奴见状无奈摇头,温柔地伸手替他合上了眼睛。
“我们会好好安葬你们,将来若是能找出你们的亲人,我们会告知他们的。你放心走吧。”
郑犇再次安慰地拍了拍狸奴的肩膀。
宗居崇和小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