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般的, 明明现如今没有任何的证据，但丁介川心里面总有一种预感。

或许……张卫国妹妹被骗钱自杀这件事情，会和祝成功有关。

丁介川这么想着, 也就问了出来，“那么骗走张卫国妹妹手里钱的那个人, 找到了吗？”

“没有，”王艳摇了摇头, 情绪异常的低落, 即使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现如今提起来却依旧满是唏嘘, “要是真的能找到那个骗子, 我真的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

“妹妹才十七岁，还有两个月参加高考, 她成绩那么好, 学校的老师说她肯定能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可最后却……”

当年的事情发生的太猝不及防了, 王艳至今还记得, 那天她正在和张卫国一起进货，他们找到了一个合作商，卖给他们洗浴中心里的东西会比别人要稍微便宜一些。

如果以后一直都从这个合作商这里进货的话，他们能够省不少钱，王艳和张卫国两个人都很开心，可就在他们运了满满一车的货，性高采烈的回来的路上，却骤然接到了老家打来的电话。

他们着急的连货都没有卸, 紧赶慢赶的回了老家，可还是晚了, 他们只见到了妹妹冰冷的尸体。

17岁的少女，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青春的美好。

可那雪白的脖子上面，却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勒痕，青紫当中还带着一些褐色，看得人心惊胆颤的。

张卫国的父母离世的早，只留下他和妹妹两个人相依为命，他那么拼命的打工，攒钱，就是为了能够供妹妹上大学，可以彻底的脱离这个阶级，以后不再那样的辛苦。

可所有的一切设想，都在那天傍晚毁灭了。

张卫国的妹妹留下了遗书，遗书上面明确写了自己自杀的缘由——她无法接受哥哥那么辛苦攒的钱全部都被骗走。

17岁的小姑娘，短暂的人生经历当中，除了老师就是同学，没有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心理承受能力没有那么强，手里面所有的钱都被骗走以后，她自觉自己再也没有脸面去面见哥哥。

最终选择用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

张卫国看着妹妹的尸体，双目怔怔，毫无焦距。

他脸上的神情是触目惊心的麻木，就仿佛早已经被现实折磨到了绝望，灵魂都已经出窍，现在活着的也只不过是一具空荡的躯壳罢了。

那一刻，浓烈的悲伤都几乎要将他给杀死了。

他愤怒，他痛恨，他疯狂，他恨不得把那个骗子找出来，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可一年，两年，三年过去，妹妹的尸体都化为白骨了，警察却依旧没有找到那个骗子的下落。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网络刚刚兴起，互联网上的骗局也是层出不穷，上网，买电话卡都还不需要实名制。

张卫国的妹妹从始至终都没有见过那个人，一直是在网上和对方联系，警察获得的唯二的线索，也只有他们联系的那个Q/Q号，以及转账的银行卡。

可Q/Q号的登录地址是在一个网吧，且网吧里面也没有监控，网吧里面鱼龙混杂，每天上网的人不胜凡几，警察找上了门，询问了网管，可网管也不记得那台电脑究竟有什么人使用过。

转账的那张银行卡在一个死人的名下，他的家属没有给他销户，银行卡里的钱被转手了很多次，最后到了境外去，线索到这里，也就彻底的断了。

那些年，张卫国几乎每个月都要往警察局里面跑一趟，一开始的时候，警察还会安慰他，告诉他调查的进展。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始终未曾发现进一步的线索，警方那边也开始逐渐的不再上心了，张卫国每次去询问的时候，都只会用一些和稀泥的话来应付他。

而且警察也很明确的告诉了张卫国，就算找到了那个骗子，也只能治对方一个诈骗罪。

因为张卫国的妹妹是属于自杀，骗子并不是直接导致她死亡的凶手，法律只能惩治他骗钱，却并不能够惩治那个骗子杀人。

时间就仿佛是一个无情的机器，从来不优待任何人，十几年的光阴流逝，就算当年的张卫国心里面有再多的恨，到如今也消散的差不多了。

更何况他有相爱的妻子，妻子还给他生了一双儿女，如今的他，生活美满，家庭幸福。

张卫国和祝成功有过了命的交情，两个人一直都是好兄弟。

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看，张卫国都没有动机去谋杀祝成功，更何况，张卫国也只是把祝成功给打晕了，煤气泄漏引发了火灾，大火点燃了放在厨房门口的电瓶，导致爆炸，根据现场的调查，全然没有人为的痕迹。

这似乎就只是一个单纯的意外。

当年的自杀案，王艳知道的也不多，丁介川想要再问也问不出些什么了，他把王艳所说的情况记了下来，“好，谢谢你。”

王艳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了句，“我能去看看我老公吗？”

“当然可以，”丁介川毫不犹豫的回答了一句，“但我这里还有一些其他的问题想要问你。”

王艳脸上的神情做不得假，而且此时她还没有见过张卫国，两个人也没有办法串口供，或许能够从她口中获得一些突破。

“你问吧。”王艳也知道警察不会这么容易的让她去见张卫国。

丁介川清了清嗓子，低头扫了一眼张卫国的口供，“张卫国说是因为你把他的行李扔到了门外，甚至还说出了要和他离婚的话，所以他才会心情不好，要去找。祝成功喝酒，有这回事吗？”

“有的，”王艳眼眶微红，脸上全然都是后悔的神色，“其实我也知道他半夜出去喝酒都是在谈生意，但我就是忍不住想要让他多关心我一些，所以才把他关到了门外面。”

“我要是知道后面会惹出这么大的事，我就开门让他进来就好了嘛，”浓烈的后悔，宛若海浪一般涌来，几乎要将王艳整个人都给淹没了，“你说好端端的喝个酒，怎么就发生这种事了呢？”

“老祝这个人我也见过的，虽然认识的时间短，可和我们家老张的交情很好。”王艳在说话的时候，丁介川一直都有注意她的微表情，她的情绪虽然起伏很大，但却并没有明显的不自在，亦或者是撒谎的情况出现。

王艳的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眉头拧着，似乎很是不理解，“他俩感情一直很要好，好的都能够穿同一条裤子了，我是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打起来，还闹得这么严重。”

很明显的，王艳并不清楚张卫国和祝成功两个人喝酒之时的谈话。

“好的，多谢你的配合，”王艳所说的内容和张卫国的口供大差不差，对案件也没有太大的帮助，丁介川站起身来，叫了一名小警员，“带王小姐去见见张卫国吧。”

“丁警官，谢谢你，太感谢你了。”王艳从椅子上面站起身，接连不断的鞠着躬。

忙完了王艳的事，丁介川这才想起来言晰他们三个人还在一旁等着呢。

丁介川找了一圈，发现有一名女警非常贴心的把他们三个请到了一边，还给他们倒了水，此时正在陪着他们说话。

看到丁介川过来，那名女警站起身微微一笑，“丁队。”

“嗯，”丁介川轻哼了一声，随后将目光投在了言晰三人身上，“不好意思，刚才突发情况，等着急了吧？”

“没有呢，警察姐姐一直都在和我们聊天，”杨滢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女警给他们泡的花茶，是山省这边的特色，喝起来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茶味不浓，倒有股清甜的味道，杨滢还蛮喜欢的，“丁警官，我能问一下你们的这个茶是在哪里买的吗？”

丁介川侧头看了一眼女警，女警立马开口，“就在芳草街那边，从南门进去，右手边正数第七家就是。”

“那感情好，我们一会可以买一点带回去。”杨滢笑眯眯的应了一声，她之前从小绿书上面查过攻略了，芳草街是一个很著名的旅游打卡地，而且那里还有很多当地的特色小吃，距离他们要逛的小吃街也不远。

“若是没有其他的事，那我们就告辞了。”

“稍等一下。”丁介川让他们先在这里坐一会，转身走到了茶水间去，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面提了一个小袋子。

他把手里的袋子拿给杨滢，眉眼间含着轻缓的笑，“你们一看就是外地人，那些商家很会宰客的，刚好这里还有一些茶叶，你喜欢就拿回去喝吧。”

杨滢迫不及待的把手提袋接了过来，高兴的嘴角都快咧到太阳穴上去了，“丁警官，谢谢你！”

三人结伴走出了警局，丁介川看着杨滢蹦蹦跳跳的背影，失笑的摇了摇头。

杨滢的岁数和他女儿差不多大，一样的活泼跳腾，一样的不爱写作文，一包茶叶也不值几个钱，让她开心一下也是好的。

希望这一次写保证书的事，可以让他们有所顾忌，以后做事不再那么莽撞。

“你啊你，”从警局出来，杨澜有些无奈的戳了一下杨滢的脑门，“进趟警局怎么还连吃带拿的？”

杨滢笑得没心没肺，“人家丁警官送我的，又不是送你的，你搁这叨叨什么？”

“师伯，”杨滢只觉得自己的这番回怼还不太够，又拉着言晰一起，“你说，我哥是不是成天到晚的没事找事？”

言晰眉眼间含着清浅的笑，“你们兄妹俩吵架，可别带上我啊。”

“我不帮理，也不帮亲。”

“哼哼哼，”杨滢撇了撇嘴，右手提着那个手提袋不断的在空中转着圈，“师伯都没说我的做法有问题了，某些人就是眼馋丁警官对我好，嫉妒心作祟！”

杨澜：“……”

他好像越来越说不过他这个妹妹了？

这一边，王艳也见到了张卫国，只不过因为张卫国还有嫌疑在，所以他们两人并不是单独见面，还有一个警察在旁边看着。

“你说你……”明明两个人也就只有一天没见，王艳心里却堵得厉害，只张嘴说了几个字，立马就哽咽的说不出话了。

“别哭，你别哭啊……”看到王艳泣不成声的模样，张卫国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快要碎了，他想要伸手去给王艳擦一下眼泪，可将手抬起来之后才发现他的手腕上面还戴着手铐。

他又不动声色的将手放了回去，埋在了双膝之间，好像只要看不到，就可以当做他并没有被戴上手铐了。

在张卫国轻声细语的安慰下，王艳的情绪终于有所缓和，她抽抽搭搭的问着，“你不是故意杀人的，对不对？”

张卫国重重点头，“这就是一个意外，我也没想到老祝会死。”

“那……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王艳私心里面还是张卫国更加的重要，这只是一个意外而已，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张卫国能够无罪释放。

这样就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儿子和女儿，否则的话，等到将来儿子女儿大学毕业，就没有办法去考公考编了。

“你去成仁律师事务所，找一个叫做蒋硕的律师，”张卫国似乎是早有准备，给王艳安排起事情来，说得不假思索，“他的律师费可能会收的多一些，但他的胜诉率很高，你去找他给我当辩护律师，说不定我可以少判几年。”

“好，”王艳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痕，在手机备忘录上面，把张卫国刚才所说的律师事务所的名字和律师的名字都给记了下来，“一会探视结束了，我立马就去找他。”

“嗯嗯，”张卫国点了点头，满眼深情的看着王艳，“拜托了。”

王艳轻叹一口气，“我们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放心，就算花再多的钱我都会给你找到这个蒋硕律师，我和孩子们都会在家等着你出来的。”

明明都是老夫老妻的了，可此时两个人之间竟隐隐的有了一种暧昧拉扯的感觉，可却偏偏有人要破坏这种氛围。

一名警察敲了敲房门，声音冷淡，“探视的时间已经到了，王小姐，还请你离开。”

王艳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张卫国，眼泪又忍不住开始往下掉了，“我等你出来啊。”

张卫国挥了挥手，也很是不舍，“走吧。”

王艳在一名警察的搀扶下，缓缓离开了，张卫国盯着对方越走越远的背影，直到王艳彻底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却依旧没有挪回眼睛。

他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颤了颤，脸上浮现出一抹歉意，“老婆，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但我知道，你一定会体谅我，对不对？”

——

因为在警局里面每人吃了桶泡面，这个时候肚子其实并没有很饿，看着小吃街上面琳琅满目的吃食，杨滢馋的直流口水，可却又没有足够的肚子去装，顿时心情都有些郁闷了。

言晰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颇觉得有些好笑，“现在吃不下，你也可以买了带着，一会饿了的时候再吃呗。”

事情已经了结，今天下午他们就要回去了，主要是言晰这边还接了一个嘱托，否则的话，他们在山省多玩几天也是可以的。

杨滢听了这话，顿时又满血复活，“好耶！”

“反正家里面有微波炉，回去叮一下就可以吃了。”

杨滢左瞅瞅，右看看，几乎把小吃街上面的每一种吃食都买了一份打包，杨澜眉头皱的都快要有皱纹了，“你打包这么多，你确定你能吃的完吗？不能浪费食物。”

杨滢轻哼一声，眉飞色舞，“吃不完也没关系啊，不是还有爷爷大伯他们。”

“不会吧，不会吧？”杨滢表情十分夸张的围绕着杨澜转了一大圈，“来了一趟山省，你不会没准备带一点礼物回去给爷爷大伯他们吧？”

杨澜：“……”

他倒还真是没准备。

杨澜很是嘴硬，“我们是出来办事的，又不是旅游的，还带什么当地的特产？”

“切~”杨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想到就没想到嘛，你找补的样子好好笑哦。”

吃完了东西，杨澜开车送言晰去高铁站，毕竟杨家兄妹是需要回京都，而言晰则是回江城，两方人马并不顺路。

言晰也买了一些当地的特产，打算带回去给同小区住的赵大爷和赵大娘，他穿越过来的这段时间里，赵大爷和赵大娘照顾他良多。

在前往高铁站的路上，杨滢一直都在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谈论间，就提到了今天早上的火灾。

杨滢的视线落在窗外疾驰而过的车子上面，“师伯，你说……这个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两个人吵架，张卫国就正好打晕了祝成功，导致他在发生火灾的时候没有醒过来，无法逃离。

那个放在灶台上的砂锅就那么好的裂了，厨房门口还放了两个电瓶，是个人都知道电瓶这种东西很容易发生爆炸，轻易间不能够带回家里面充电的。

祝成功真的就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言晰想起自己所看到的赵卫国和祝成功两个人之间的因果，微眯着眼睛笑了笑，“无论是巧合还是人为，祝成功都是有此一劫的。”

“这样啊……”杨滢点了点头，“我对于法律这方面的东西不太了解，师伯，赵卫国会被判刑吗？”

言晰闻言，指尖掐了个诀，开了天眼，测算了一下赵卫国的未来。

他的眉眼间染上了一抹饶有兴趣的笑，“这还真是有意思。”

“什么什么？！”杨滢坐在副驾驶位上，转过身来持续追问。

言晰缓声道，“赵卫国没有牢狱之灾。”

——

王艳从警局出来，马不停蹄的就去了成仁律师事务所，她冲到前台面前，气喘吁吁的说道，“你好，我找一下你们这里的蒋硕律师！”

前台似乎早知道王艳会来，听到她的话后掀起眼帘，轻声询问，“请问你是王艳王女士吗？”

王艳连连点，“对，是我！”

前台引着她，“请跟我来，往这边走，蒋律师已经在接待室等您了。”

王艳有些懵，但还是乖乖的跟着前台往前走，转了两道弯，前台打开了一间接待室的门。

屋子不大，却摆放着一个真皮沙发，沙发前面的茶几上，两杯茶水正在冒着热气，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双腿交叠的倚靠在沙发上。

看到王艳，他勾起唇瓣，微微一笑，“王小姐，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