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起喝一口玫瑰烤奶比他背台词还专注,小口小口地啜吸,像是在品味什么琼浆玉酿。
可总共也就杯底那么薄薄一层,再小口喝也没法坚持很久。
沈起放下陶杯,意犹未尽地舔舔唇,对上程叙专注的视线动作一僵,心头才涌上几分迟来的难为情。
程叙撑着下巴,笑着问他:“还要吗?”
沈起摇头拒绝,程叙这话的意思肯定是打算从壶里给他倒。
壶里那些有什么好喝的?
天色渐晚,薄薄的夜幕把白日的光线遮得密不透风。
相对于光线充足的白昼,黑暗就是最好的保护色,两人成功躲过狗仔的盯梢走出餐厅大门。
沈起把口罩重新戴回去,这回没戴墨镜,要真是戴了大晚上的会更引人注意,还有bking嫌疑——比如上次程叙在傍晚戴着墨镜买烤红薯。
小助理已经把车开到附近商场的地下车库,沈起刚打算叫程叙一起上车,就见他从兜里掏出播着铃声的电话。
“是我,什么?好,我知道,立刻赶过来。”程叙挂断电话,紧皱眉头,语调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深深地看了沈起一眼。
沈起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头狂跳,从字里行间就知晓事态紧急,便提议道:“你去哪儿?要不要我送你?”
两人已经快走到地下车库入口,恰好小助理迎上来,程叙干脆利落地拒绝:“不用,这件事有点危险,你和助理赶紧回去,今晚不要在外面逗留。”
说罢他转身就走。步伐越来越快。
沈起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被黑暗吞没,一次头也没回过。
十几分钟后,程叙赶到了案发现场。
程叙接到的电话是崔峻波打来的。
现场已经拉起警戒线,尸体倒在血泊中,面容安详宁静,身上伤口无数,像是被活活放血而死。
崔峻波正在用相机拍摄现场照片,他面上蕴藏着怒火,见程叙来了才面色缓和一些,他抬抬下巴,示意程叙观察尸体。
暗色地板有些看不清血迹走向,仔细辨认,才发现血迹在尸身周围绘就一个图案,有棱有角,赫然是一个六芒星!
现场法医脱下手套,对众人点了点头:“初步鉴定死因是失血过多,死者生前没有挣扎迹象,是否服用药物需要进一步检测。”
没有挣扎迹象——这怎么可能?!
崔峻波忍不住转头对程叙说:“忒邪门儿了这也,我估计是凶手给死者下了安眠药之类的药物,然后放了他的血,这手法跟杀鸡似的,凶手挺变|态。”
程叙打量了一圈屋子,仔细观察屋内,笃定道:“熟人作案。”
崔峻波瞪大双眼,不敢置信这人才刚到几分钟居然就能断定这起案子的性质,直接大大缩小嫌疑人范围。
他用求知若渴的眼神盯着程叙,“艾大天才,给讲讲呗。”
程叙言简意赅道:“要么死者对凶手不设防才会被下药,要么凶手清楚所有屋内摆设,因此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能断定是熟人为之。
这间屋子的确整洁得有些过头了,除了地上的血泊和尸体,其他地方几乎没有任何异样。
检验科的人脸色很难看,一通忙活下来,连半个指纹都没有采集到。
这说明凶手具有很高的反侦查意识。
大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本就是繁忙的年底,还出了这么一起“六芒星案”,简直是给本就负重前行的众人又添上一副沉重的枷锁。
赵谷秋揉了揉酸涩的眼,叹气道:“死者方启的人物关系很简单,他父母离异,母亲在其他城市发展,父亲又在前几年去世。他性格内向,没什么其他亲人朋友。”
崔峻波扶额道:“那他的同事呢?领导呢?”
赵谷秋说:“他不用上班,他父亲给他留了一笔遗产,每个月的利息足够他生活。”
办公室里众人瞬间发出“哇”的羡慕声。
邹甘摇摇头,可惜道:“那么第二受益人应该就是他母亲,不过她人在另外一个城市,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可以初步排除利益竞争。”
崔峻波也说道:“和上次熟食店夫妻案对比,除了这个六芒星图案之外毫无共同点。”
气氛一时间陷入凝滞。
不论杀人手法还是作案特征,都能显示出蛛丝马迹,既然两起案子毫无共同特征,那么事情的发展可能就走向大家最不愿意看见的模仿作案——有人模仿六芒星案来挑衅警察。
程叙突然发问:“报警的人是谁?”
赵谷秋一愣,连忙答道:“是住在死者对门的邻居,段队和牛叔正在问话。”
有时候报警人有可能就是凶手,贼喊捉贼的戏码很容易瞒天过海。
因此她又补充道:“这个邻居平时很照顾方启(死者),也没有什么债务纠纷,杀人动机不足。”
崔峻波拆开一桶泡面,他忙到现在还没吃饭,头也不抬道:“万一是激情杀人呢?”
确实存在这个可能,被害人某些言论或行为刺激了凶手,导致凶手杀人,冷静后收拾现场并报警,这个思路貌似也说得通。
邹甘被崔峻波的泡面香味吸引得肚子直叫,也去拿了一桶──泡面这东西简直是市局办公室里的必备品,大家伙儿一个月就能干完好几箱。
邹甘烧了壶热水,对崔峻波的话很有异议,“这肯定是一起谋杀,否则被害人怎么会没有挣扎迹象?绝对是先给他下了药。”
讨论到现在也没个结果,这个案子似乎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法医那边的检验报告很快出来了。
崔峻波叼着泡面叉,从沉默不语的程叙手中接过那张a4纸,等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双眼顿时睁大,嘴上那支泡面叉“啪嗒”掉落在地,他喃喃道:“没有药物残留痕迹,怎么可能!”
邹甘正在往泡面里加开水,听到这话倏然抬头,手上一个没控制住,开水直接漫出了泡面桶。
赵谷秋神情凝重,推测道:“也许凶手采用了特殊手段,例如催眠控制。”
邹甘都没心思吃泡面了,指尖轻敲桌板,绞尽脑汁也没什么头绪,“莫非凶手用的药物代谢很快?”
否则,还有什么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受死,尤其这还是一个拥有大笔遗产,身体健康的年轻人。
程叙沉吟片刻,缓缓说出一个猜想:“既然被害人现实中人际交往比较匮乏,那可以从他的社交平台入手,假如他真的在二次元投入很多精力,应该可以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邹甘无奈道:“他的所有电子设备都是安保系统很强大的品牌,我们没有这个数据系统的权限,需要送到信息科处理,即便过程顺利也要等到明后天才能破解。”
崔峻波懒得把掉地上的叉子捡起来去洗手间冲洗,干脆把泡面桶那张盖撕下来,聚乙烯涂层朝外,卷成一根有些许硬度的小棍子挑起面条稀里呼噜往嘴里塞。
他嘴里含着泡面,说话有点含糊不清,“嗯…吸溜…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吸溜…万一幕后凶手是同一个人,很有可能会发生连环杀人案…吸溜…总之我们在等待信息破解这段过程中也得行动起来。”
连环杀人案是最棘手、也是身为刑警最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时间紧迫,谁都不知道凶手下一个作案目标和作案地点,每过一分钟,就有可能多一位市民处于危险之中。
程叙的脑海里突然出现沈起的身影,他立刻给沈起发了条信息询问他有没有安全到家,收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才闭上眼吐出一口气,把担忧压在心底。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牛庆民捏着几张纸走进来。
“哎,这案件还真是挺棘手,报警人一问三不知,有效线索很少啊!”
程叙接过那几张口供,皱起眉头。
报警人曲学林,是死者方启的隔壁邻居,受死者母亲之托,经常会给死者送些东西,今天他就是打算给死者送点他买的凉菜,敲门后却久久等不到回应,心急之下才报了警,却不想果真出了让人心痛的意外。
程叙问:“曲学林的家庭状况怎么样?”
牛庆民叹了口气说:“他离异单身,孩子归前妻抚养,据他所说,也是把方启当半个儿子看,刚刚做笔录眼泪哗哗流,一个大老爷们儿哭得眼睛都肿了。”
当半个儿子看待的邻居小伙,就这样不声不响横死家中,任谁知道都要感叹一声世事无常。
赵谷秋的手机震动几声,她翻了翻消息,出声道:“方启的母亲得知消息后立马赶过来,现在人已经下高铁了。”
邹甘惊道:“这么快?”
赵谷秋对他翻个白眼,“孩子都出这种事儿了,做妈妈的能不心痛吗?”
赵谷秋有个一岁半的女儿,正是吵闹又可爱的年纪,让人又气又爱。邹甘这话让她忍不住想吐槽。
邹甘讪讪笑道:“效率这么高,夸她呢嘛。”
赵谷秋懒得理他了。
崔峻波贱兮兮道:“要是我把你打进医院,你妈估计来得比这还快。”
邹甘瞪眼,“凭什么不是我把你打进去。”
牛庆民眼看这两人越说越不像话,呵斥几声,才让办公室里的硝烟味散开。
几十分钟后,接待室里。
方启的母亲吴岚到了,她人到中年也很注意保养,脸上皱纹很少。
此刻她眼圈通红,面容哀伤,语调破碎不成声,接过赵谷秋递过来的纸巾拭泪。
赵谷秋见状却皱了皱眉,对程叙轻轻摇摇头。
吴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