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的锁孔看起来有些年头,程叙从兜里掏出那一串钥匙,一个个咔嚓咔嚓插进去,尝试着开锁,假如没拧动就快速换成下一根。
齿舌转动的“喀喀”声响起,钥匙找到了!
程叙也没想到,他随手一偷,偷到的就是这道地下长廊的钥匙,关押向老头的牢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他闯入了。
按理说,钥匙失窃的时间不算短,秦不吝应该会立刻提高警惕心,加强守卫防备。
比方说程叙刚刚一路走过来,前面有些牢房在原始锁头之上加了道虹膜认证的智能锁,从成色来看,显然是新不久添的,但越往深处走,反而见不到虹膜锁——就仿佛主事人并不认为这里的囚犯有被重重关押的必要一般
程叙放轻动作,快步走到向老头身边,低声道:“向阿公!快跟我走!”
向老头听到他的声音却也没有显露出惊讶之色,似乎早已判断出来人的身份,他一双黑洞洞的眼眶定定看着程叙,“十二?是向天歌那小子让你来找我的?我不是已经留了信吗?”
没错,是留了一封信,暗示自己现在安全无虞。
但这......
程叙拽住向老头的胳膊,“您现在哪叫安全?这里这么可怕,说不定昨天挖眼睛,今天就要挖心掏肺了!还是和我走吧!”
向老头干瘦矮小的身体如同一株在地下深深扎根的参天大树,任由程叙怎么努力也纹丝不动,“这眼睛,是我自己挖的。”
“对!您就听我一句劝,赶紧和我走,否则他们还会......”程叙说到一半住了嘴,眼睛瞪得老大,话都说不利索了,“你、您...您自己挖的?!”
向老头挥开他的手,十分沉稳,“对,是我老头子自己挖的,行了行了,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别给我添乱了。”
被指责“添乱”的程叙:“......”
“您为什么非得留在这儿不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可以帮你偷!”程叙直拍胸脯打包票,急得都把自己的底牌技能说了出来。
向老头满脸不耐烦,固执得像头倔驴,“我没什么想要的,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让你走!”
“我不走!”
怎么说向老头都对他有救命之恩,况且程叙也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消逝。
“你走!”
“不走!”
向老头眉毛倒竖,表情凶神恶煞。
不难看出,向老头现在很想瞪一眼程叙,可惜他没了眼珠,自然做这个动作。
虽然黑洞洞的眼眶也颇具威慑力,但对程叙而言却毫无作用。
程叙想了想,又苦口婆心地从另一个角度劝,“您想想向天歌,年纪还那么小,他需要您的陪伴才能长大。”
“我不是给他留了向五和向十一吗?好了,别啰嗦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向老头这次索性背对程叙,一副不愿意再和他沟通的姿态。
见状,程叙也只得放弃强行把人带出去的打算,恐怕这老头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做出自己跑回来的事儿。
程叙愁眉苦脸,怎么也想不通,心事重重地走出门,关上牢房门,还重重叹了一口气,确保这声叹气的音量能够被里面的人听见。
他眼睛都不眨地观察向老头的神色,向老头却还是无动于衷,没有半点波澜起伏,连头都不愿意回一下。
程叙:“......”
好吧,看来这人是救不出来了。
程叙一步三回头,直至视线里再也看不见向老头的身影,便打算去找司麒。
在程叙和向老头协商的时候,司麒已经被烈焰小队的人团团包围。
他无比冷静,以平日里亚希恩的声线与秦不吝沟通,那副架势还真把秦不吝唬住了。
烈焰小队的成员也不敢轻举妄动,唯恐他是哪位实力强劲的世外高手。
“你是说,你是不小心闯入的?”秦不吝狐疑道,显然认为他这副说辞的可信度并不高。
司麒担心程叙的处境,也不想和这群人周旋太久,只想应付了事,“我和朋友不慎误入这里,假如有什么打扰的地方,还请见谅。”
秦不吝一边向身后的人使眼色,一边对着司麒笑得热络,“既然如此,来的都来了,要不坐下来喝杯茶?”
下一秒,一道疾风从司麒的身后袭来!
司麒岿然不动,像是一无所知,却在那人逼近时,一把扼住了他的咽喉,镇定地颔首应下秦不吝的邀请,“那就有劳了。”
秦不吝眯起眼,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就凭眼前这人刚刚展露出来的身手,就已经能断定,这人绝不是什么普通人!
秦不吝瞬间换上一副热情笑脸,语气和蔼地吩咐手下,“愣着干嘛?还不给客人搬个凳子,倒碗水?”
手下愣了一下,连忙应道,“是!”
说罢,他把脚边那具尸体扛在肩膀上,随即退下去给司麒搬凳子。
另一个手下殷勤地擦了擦那张凳面上的血迹,对司麒谄媚笑道:“您请坐。”
那神色简直将“笑里藏刀”这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司麒没动。
秦不吝挑眉,“您这是——”
司麒淡淡道:“认凳,坐不惯别人家的凳子。”
秦不吝:“......”
手下:“......”
秦不吝笑眯眯,转而又提起另一件事,道:“不知道您那位好朋友,现在又在什么地方呢?这里地方很大,要是走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可就不好了。”
“我和他一起穿过一道光幕,随即他的人影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司麒之所以如实交代,实际上也存在着让秦不吝帮自己找人的想法,一来确实如秦不吝所说,这里很大,也许还有其他潜在的危险。二来至少他与秦不吝也共事多年,好歹知晓几分他的底细,倘若程叙碰见的是未知的敌人,无疑更加危险。
“光幕?”秦不吝一愣,脑子里突然产生了些不好的预感。
他身后有个手下一惊,颤颤巍巍道:“老大,除了我们平常走的入口之外,那道因为不稳定被弃用很久的光幕现在似乎也有好几条通道。”
秦不吝紧紧皱眉。
那手下咽了咽口水,附到秦不吝耳边悄声道:“那道光幕,可以通往那个地方!”
虽然他含糊地用那个地方代称,但秦不吝显然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顿时面色大变,厉声道:“还不赶快去中枢监控系统检查!”
看起来事态发展格外严重,秦不吝甚至都没有特意吩咐挑明让哪位手下前去,一群人便一哄而散,作鸟兽四散状,纷纷去查看那所谓的中枢监控系统了。
秦不吝的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容,但显然不如往日里那么平和,连眼神也连带着开始不友好起来,“这位贵客,您的朋友最好是位安分的人,否则,会让我有点难办呐。”
“怎么难办了?”一道嗓音突然自耳边响起,秦不吝被猛地吓了一跳!
程叙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秦不吝身后——手下都一窝蜂跑去查看中枢监控系统了,此时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秦不吝怎么说也算是队长级别的实力,而这人的出现,他居然连一丝风声都没听见,假如对方有某种意愿的话,恐怕他现在早已人头落地!
秦不吝瞳孔放大,被吓出一身冷汗。
程叙脸上戴着一张黑色面罩,司麒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怀疑这就是某人月黑风高时的作案工具之一。
程叙慢悠悠走到司麒身边,牵起人的手就要往外走。
秦不吝刚被吓了一通,现在是连表面上的友好都懒得维持了,“站住!来了就想走?”
程叙回头道:“你这儿有什么好吃的点心吗?招待完我再走也可以。”
秦不吝:“......”
好欠的语气和行事风格,总觉得似曾相识。
秦不吝开始有点后悔刚刚只有一个人在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拿下他了,这后面来的一个实力明显也不在前人之下
“阁下遮遮掩掩戴张面具是什么意思?是尊容有碍观瞻还是没有勇气见人?不妨摘下来让我一睹庐山真面目,日后相遇说不定还能当个朋友。”秦不吝探究的视线恨不得在程叙的面具上扎个洞。
程叙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旁边的司麒,瞟了一眼秦不吝,神色莫测。
程叙爽快道:“可以啊,但你得用一个人和我换。”
秦不吝:“?”
程叙道:“我刚刚不小心误入监狱,看见一个孤零零的瞎眼老头,你把他交给我,我就和你做朋友。”
“瞎眼老头?”秦不吝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正好这时几个手下陆陆续续回来,对着秦不吝报告点点头示意并无异常,随即见到程叙的身影又是一愣,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又多了个人。
司麒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他们。
有个手下道:“老大,牢里确实有个瞎眼老头,就是个神经病,曾经给......治过病,我们以为他知道点什么才把人抓过来,没想到他是个真疯子,犯病的时候还把自己的眼睛给挖了。”
秦不吝眸光怜悯,看向程叙语气缓和道:“我也很同情这位老人家的遭遇,不过他既然被捕,就一定犯了错。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我也不好无缘无故就放一个囚犯走......”
这话说的,好像无缘无故把向老头抓走的人并不是他们一样。
这便是秦不吝的狡猾之处,笑面狐狸最热衷于面上温温柔柔打招呼,实则毫不留情地从对方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他正等程叙后退一步,毕竟对于这么一个侠肝义胆的冒失愣头青而言,一听这话就很有可能热血上脑做出些让步的举动。
局势已然又被秦不吝掌控。
程叙却没有按照秦不吝想象的轨迹走,而是反问道:“那他究竟犯了什么错?”
秦不吝不愿意放就算了,反正向老头又不愿意走,他也没打算强行把人带走。
秦不吝:“......”
谁关心这个了?
拉扯了半天也没得到什么有效信息,秦不吝耐心全无,懒得再和他们周旋,伸直一臂,对着手下一挥。
瞬间各种冰雹、雷电都朝着程叙和司麒二人袭来,还夹杂着来势汹汹的熊熊烈火!
程叙一个闪身,拉着司麒避开,颗颗鸡蛋大小的冰雹劈里啪啦坠入熊熊烈火,升华为腾腾白雾,闪电缭绕于其间,竟然恍如仙境,二人身姿挺拔飘逸,这厢发出的攻势在他们周身都仿佛成了陪衬的背景板。
秦不吝:“......”
虽然这一番攻击的杀伤力对二人而言造不成什么威胁,但也并不是毫无作用。
至少——程叙脸上那张黑色面具就因为承受不了高温被烧焦融化了。
破损的面具掉落在地上,程叙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彻彻底底暴露出来。
秦不吝:“?”
他身后见过程叙这张脸的手下们齐齐睁大眼,无比震惊,又齐刷刷把目光移到旁边没有戴面具的司麒身上,眼神中暗含探究:“......”
秦不吝缓缓转头,和司麒对视,不等司麒开口,便笑道:“是我眼拙了,没想到共事多年,还能有幸见一回司队的真面目。”
竟是不等两人开口,便笃定了和程叙站在一起的人一定是司麒。
程叙总算体会到了平时司麒戴着面具的好处,能够有效遮掩尴尬,比如眼下这副场景就证实了拥有一张面具的重要性。
程叙尴尬地干笑两声:“哈哈哈......秦队,其实刚刚我们就是想和你开个玩笑。”
秦不吝玩味道:“开个玩笑?”
司麒淡淡道:“我们出去后会守口如瓶。”
秦不吝笑得温柔,狐狸眼微微眯起,“假如是两个无关路人我还能放你们一马,可这人要是司队......”
话语未尽,他忽然吹了声悠扬的口哨。
程叙一脸懵逼,“你在干什么。”
秦不吝没理他,带着手下转身就走,不知触动了哪处机关,他们的身影便瞬间消失在眼前。
“既然你们这么好奇这里的秘密,那就好好享受享受吧~”
“好反派的宣言。”程叙嘀咕道,冲到他们离开的方向寻找机关,却没能在严丝合缝的砖石之间发现什么异常。
天花板突然“轰隆隆——”分开,从上方倾倒下来无数水流,正源源不断向里面注入,水面几乎在片刻间就没过了他们的鞋面。
程叙望了一眼自己刚刚过来的出口,已经闭上了门,这意味着他们现在身处的环境成了密室。
“要淹死我们?”
司麒摇摇头,利用水流激起的风在二人周围形成一个保护罩,“不会这么简单。”
“咔咔咔——”
水面朦朦胧胧隐约可见一团团隐在水面下的阴影,一只只黑色的钳状物缓缓露出水面,又长又细的根根触须在空气中招摇,一双双黑色的眼珠敛着噬人的凶光,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有点眼熟......”
“是那天我们遇到的王级异兽。”司麒沉声道,神色愈发凝重,“不过这几只的级别并不高。”
他没想到这种东西居然是秦不吝弄出来的,那只王级大概是误打误撞逃出这里,顺着海水才到了红日湾,又被特勤处系统检测到,歪打正着派给他们,但秦不吝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程叙握住司麒的肩,把他往身后推,“让我来让我来。”
司麒勾唇一笑,双手环胸,眼里只有程叙的背影,提示他道:“试试看用秦不吝的技能。”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之前侯幸和他提起,烈焰小队在潜水乐园一举剿灭异兽,就是因为秦不吝的技能对于这些东西而言是天生的克星。
程叙丢出一朵小火苗,落在其中一只异兽身上,它猛地颤抖几下,那块硬质壳面迅速变红,异兽随即发出尖锐啸声,如同连锁反应一般带动了所有其余异兽的声浪攻击。
正在监控中心看到这一幕的烈焰众人。
见到程叙放出火苗后,一个队员先是一惊,“怎么会?!这人居然和秦队一样,拥有火系天赋技能?”
另一个队员紧接道:“就算有火系天赋,那又怎样?我们老大的技能等级可不是他这小小火苗能比的。”
秦不吝一抬手便能燃烧起熊熊烈焰,而程叙只能扔出个毫无杀伤力地小火苗,对于皮糙肉厚身披铠甲的异兽来说,根本达不到致命效果,顶多算是被扇了一巴掌。
“也对,这种人根本没有和我们秦队比较的资格啊!”
秦不吝却并没有放松警惕,眼中暗沉,“不......他是个怪物。”
几个手下纷纷一愣。
不知是谁惊呼道:“快看!”
只见大屏幕上,已经有不少异兽被程叙的火焰烤熟,浮在水面上,景象惨烈又壮观。
程叙一开始确实是一朵一朵地发出小火苗,但他速度快,到后面更是无师自通,学会攒好几朵再一起丢出去,这样基本就能解决一只异兽。
程叙满意地环顾四周,打量自己的战果,还不忘向司麒显摆,“怎么样,厉不厉害?”
男人彼此之间的好胜心熊熊燃烧!
司麒见状失笑,只觉得跟他撒娇的程叙怎么看怎么可爱,“厉害,你最厉害。”
司麒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不论哪方面,都很厉害。”
程叙当然听懂了,但直觉告诉他不能表露出来,否则司麒可能就会不顾秦不吝等人是否在监控,就对他采取随地大小亲的行动,于是他故意装傻道:“那当然了,这才是真男人。”
司麒意味深长看他一眼:“真男人。”
程叙:“......”怎么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秦不吝&众队员:“......”
秦不吝的神色宛如便秘:“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于是乎,正当司麒打算进一步再逗一逗程叙时,突然背上爬上一阵电流,头脑中一片空白,作为出生入死多年的高危职业者,司麒瞬间意识到这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情绪来自于哪里——这是!
“闪开!”司麒狠狠推了程叙一把,后背却被炸得血肉模糊。
司麒喷出一口血,甚至溅到了程叙脸上,但他们的眼中却丝毫未见异兽的身影。
“这只异兽……”两人对视一眼,“是看不见的!”
话音刚落,程叙迅速扯着司麒扑倒,跌在水里减缓一定的冲击力,但程叙的腰间缓缓迸出一团血花,绽放在水中,逐渐蔓延开来,惊心动魄。
程叙自己满心不在乎,但被惊了心动了魄的司麒却目眦欲裂。
以往战斗中,越到紧急关头,司麒反而越冷静,但这个密室里的空气都越来越稀薄,天花板上的水流也断了,几乎没有任何再产生风元素的机会。
程叙的脸颊上被锋利的不知名物体割开一道血痕。
冷静……
冷静个屁!
司麒根本冷静不下来,一见到程叙受伤,恨不能以身替之,更遑论分出心思去思考其他。
程叙勉强借着司麒的力道站起来,腰间的伤口被水一泡,血糊呲啦染红了半边衣服。
此时此刻,他们就是靶子,被人家打个半死,还没有回手的机会。
秦不吝站在监视器前,特殊的监控视角清晰印出玩得正欢的异兽和狼狈闪避的两人,笑得狐狸眼弯弯,“真是好一对苦命鸳鸯。”
身后队员道:“老大,这两个人的尸体等会儿怎么处置?”
“司麒和程叙的天赋技能等级都不弱,是很不错的实验样本。等会儿别让人死了,等他们只有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再把人拖出来。”秦不吝轻轻点了点屏幕上程叙腰间的伤口,做了个口型“噗呲——”
“他的一滴血,一块骨头,都能抵得上牢里那一堆没用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