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危险重重,看不见的敌人能轻而易举要了两个人的命。
甲壳异兽的尸体密密麻麻地挤在水里,锋锐甲壳一片焦红。
水位已经涨到二人腰部以上,要想找到秦不吝等人离开时触发的机关几乎没有半点可能,四周更是没有任何遮挡物,整个密室里只有几堵空荡荡的墙壁。
“轰——”
司麒面不改色地又替程叙挨了一击,指尖拭去唇边血迹,右肩处鲜血淋漓,温热的血液从指缝间淌下,他定定地望着程叙,低低道:“我送你出去。”
程叙撕开自己的衣服给司麒包扎,“出口在哪里?”
司麒向上看了看。
程叙瞬间会意。
没错!既然水流是从天花板上出来的,那就说明上面肯定有出口!
不论那个出口的情况如何,他们目前也只有这个唯一选择。
司麒目光沉静,“我之前就联系了谢文宣他们,以及特勤处几个我信得过的人,算算时间也快到了,只要你能出去,就一定能活下来。”
程叙一愣,总觉得司麒这话好像在同他告别似的,“什么意思,你要留下来?”
司麒左手轻轻握住程叙正在给他右肩包扎的手,垂着眸道:“你踩着我上去。”
云淡风轻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句稀松平常的家常话。
程叙稀奇地看他一眼,“那你怎么办?我就算踩着你爬上去了也没法把你拉上来。”
所以,注定要有一个人留下。
假如换个人,早就明白司麒话里的意思了,程叙这个愣头青,还在这儿刨根问底。司麒抿着嘴笑,视线从程叙的眉眼、鼻尖滑到下颌,仿佛要把他这张脸狠狠刻进心底似的,柔柔的,带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监控室里,秦不吝面无表情地看着昔日同事在眼前上演生死别离,扯了扯嘴角,“ 还挺浪漫。”
“没想到冷酷无情的司队长居然也有这么铁汉柔情的一面。”
“他们在说什么呢?”
“血都快流干净了,还嘀嘀咕咕说个没完没了。”
监控室四五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画面上的两个人。
“这密室机关三月内只能动用一次,他们这次是插翅难飞了。”这人刚说完这句话,下一秒就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屏幕,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不、不是吧……”
程叙给司麒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小心地避开他血肉模糊的后背,揽住他的腰臀,抬起眸看了一眼天花板。
司麒还没反应过来,“你这是做……”
这是做什么?
程叙勾唇轻笑,“司队不是发现上面有出口吗?”
说话间,程叙身后突然长出一对宽大蝠翼,眼珠变红,獠牙尖尖伸出红唇。
蝠翼一扇动,密室中便刮起一阵气流,司麒适时运转技能,“西北角风向不对,异兽就在那里!”
宽大翅翼轻轻一摆,程叙搂着司麒飞了起来,他们刚才所处的位置猛的溅起半米高的水花——异兽又发出了攻击!
天花板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大约就是方才水源流出的地方。
监控室里众人目瞪口呆。
“这、这人究竟是什么怪物!他不是火系天赋者吗?难道他的天赋技能还不止一个?”
“真……真的长出来了,翅膀……”
秦不吝这会儿是再也笑不出来了,匪夷所思地盯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从司麒抱住程叙腰间的手移到程叙环在司麒后腰上的臂膀,面色阴沉得像风雨欲来的厚厚云翳。
“天花板这个洞口是通往哪里的?还不快带人去拦截?”
几个手下面面相觑,“应该是,蓄水池?”
秦不吝淡淡一个眼刀过去,几人一个激灵,你推我我推他,推推搡搡间一团人迅速跑向蓄水池的方向。
蓄水池占地很宽阔,水质极好,站在岸上能够清晰地看清楚水下的动静。
“咱们就在这里守着,只要他们一从这儿出来,就能来个瓮中捉鳖!”
“想到一块去了!趁他们都重伤,让雷子往水里通个电,反正老大也说了,留个最后一口气就行了!”
几人畅快大笑,站在岸边等待。
等了半天,笑声停歇,却还是不见半点人影。
一人心里发毛,咽了咽唾沫,“他、他们不会在半途淹死了吧?”
“……倒真有可能,伤成那样,哪还有那么多力气游到这儿?”
“那要不、要不我们下去看看?”
“万一,人家就是躲在通道里埋伏,趁我们下去就把我们结果了呢?”
陷入片刻沉默,一道嗓音响起来。
“是啊,所以你是怕死了咯?”
“谁能不怕死?老大要是不怕死,就不会自己躲在后面!”这人义愤填膺道,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缓缓转过头,正巧对上秦不吝一张黑如锅底的脸。
他哭丧着脸道:“老、老大威武……”
*
司麒脸色发白,唇色浅淡,搀着程叙的手臂,毫无预兆地干呕了一下。
“呕——”
程叙连忙抚着他的胸口顺气,“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司麒又呕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全然不知的程叙,“你刚刚游得有多快,自己心里不知道吗?”
程叙羞涩一笑,“忘记把翅膀收回来了,没想到会游得这么快。”
所以——早在烈焰小队那一行人跑到蓄水池之前,他们就已经爬上岸飞到了其他地方。
烈焰一行人在水中四处搜寻也没发现两人的身影,秦不吝的视线忽的落到蓄水池边,隐隐约约看见了半个若隐若现的掌印,面色陡变,“不好!他们怕是早就上了岸!”
与此同时,他的智脑发出提示音。
他面色阴沉地接起通讯,那头手下慌里慌张的声音传过来,语调中透露着崩溃,“不好了!不好了老大!谢文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过来了,一直在矿山里打洞,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屋顶就要塌了!这里一定会暴露的!”
这该死的飓风!简直是他的克星!
烈焰兵分两路,一队人马去捉拿谢文宣,另一队则由秦不吝带领去寻找程叙和司麒二人的下落。
这厢程叙已经带着司麒躲进了向老头的牢房里,“向阿公!”
向老头背对着他,听见钥匙开门,苍老的声音毫无波澜:“别来了!”
刚撂下话,他鼻子抽动,猛然回过头,“有人受伤了?”
程叙用力点头,目光触及他空无一物的眼眶,又连忙道:“对对对!我们遭遇了异兽袭击。”
向老头摸摸怀里,摸了个空。
程叙知道他在找什么,连忙掏出一堆绷带、止血止痛药道:“没事儿,我空间手环里有药箱,再说了您眼睛现在也不方便,就是借您这个地儿处理一下伤口。”
向老头一言不发,绷着个脸拿过程叙手里的绷带和药品,动作无比娴熟地处理了程叙腰间的伤口和司麒背部和肩膀的伤。
“这药不好。”
向老头下手干脆又利落,甚至没用到剪刀,就能徒手将纱布撕成合适的大小,就像他根本没有失去双眼一样。
“确实没有您调得好。”程叙赞同地点点头,向老头一听这话,动作一顿,连力度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程叙趁机给咬着牙忍痛的司麒擦了擦额上的汗。
司麒抬起湿漉漉的眼睫看他,“向阿公是自己想留在这里的?”
程叙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曲项向天歌……红掌拨清波。”司麒没有回答程叙的问题,反而突然念了一首诗,低低道:“桑队长年少成名,侠肝义胆,不乏男男女女投怀送抱,他却直言自己已经有妻有子,没有半分与旁人暧昧的心思,是真正的高风亮节之人。”
程叙又一次被震惊了,盯着向老头问:“向天歌不会是桑队长的儿子吧?”
向老头“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显然不是否认的态度。
司麒又道:“桑队长曾助人无数,广结善缘,只可惜……”
司麒住了嘴。
向老头才开口道:“我老头子也不过是被桑队长救过的一个医师罢了,只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他的表情萧索又令人唏嘘,平日里总是精神矍铄的身体终于显露出一点迟暮之态。
程叙反驳道:“不对,您平时老是骂向天歌,他肯定是您亲孙子,莫非您是……”
向老头眉毛倒竖。
程叙压低声音,悄声问道:“是桑队长的父亲?”
向老头哽住。
司麒已经被程叙的缺心眼折服了,人家明显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这人还偏要问个底朝天。
程叙没注意到司麒的一脸难以言喻,拍拍胸脯,一脸正义凛然,“您早说啊,我们也在查这件事,用不着您装疯卖傻还挖眼睛。”
司麒:“?”他怎么不知道他们也在查?
确实在装疯卖傻借机降低敌人警惕心的向老头:“……”
程叙道:“我们的援兵马上就来了,到时候就能痛打亲不吝这只落水狗,您想知道什么都能尽管撬开他的嘴问。”
向老头终于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我确实受过桑清波的恩惠,向天歌也确实是他儿子,不过我可不是他爹,向天歌这娃娃随母姓。”
“原来您是他老丈人。”程叙恍然大悟,“那您也当得起他一声爹嘛!”
向老头神色扭曲了一下,“我女儿为他丢了一条命,这个儿子我哪里受得起?!”
“那你还来打探他的消息……唔唔……”
司麒眼疾手快地捂住了程叙的嘴,面色冷静地对向老头道:“多谢阿公,程叙这人就是没长什么心眼,您别放在心上。”
与此同时,“轰隆隆——!”
一阵地动山摇,地面摇晃震动起来,程叙一手扯住向老头,一手扯住司麒,努力平稳身形,“这是发生什么了?”
不断有尘土沙石从天花板上落下,没过多久,上方的空间竟然坍塌了!
外界刺眼的光线照进来,程叙才发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天赋者良好的听力让他隐隐约约捕捉到几道声音。
一道气急败坏:“谢文宣!有种就出来一战!别钻进洞里像个缩头乌龟!你简直是在找死!”
另一道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谁找死了?我找的是我兄弟!我兄弟,还有我兄弟家的队长,你们把他们藏在哪儿了?赶紧把人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