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马车少,一般都是骡车牛车,更何况这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马车呢,林渔站起了身看了一眼,“你们是谁?”
赶马车的小厮又问了一句,“是魏青山家吧。”
“是,你们是谁。”
魏青山这会儿不在家,去地里除草去了,家里就林渔三人。
听见说是魏青山家,马车上的人撩开布帘下来了,只见是个面皮白净的中年男人,嘴上有胡须,穿着一身的绸缎的宝蓝夹纱春袍,腰带上还挂着玉佩,脚上踩着皂靴,一看就和他们这些乡下人家不一样。
那人下来想往院子里走,院子里的白雪和大黑见是生人就吠叫了起来,男人吓得不敢在往前走。
林渔见男人有些眼熟又问了一句,“你是谁?”
男人看着站在茅草院子里的人有些眼红,指着林渔手指微微颤抖,“渔哥儿,是你吧。”
林渔手上的拨浪鼓掉在了地上,“爹?”
“是爹,是爹,渔哥儿你还好吗?”
林渔快步跑了去过,他想抱下面前的人,但看着一身上好绸缎料子的男人又觉得陌生,他爹不是这个模样,他爹之前总是穿着一身粗布长袍,手上拿着书,看着他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
他止住了脚步愣愣地看向面前的男人,“你真是我爹?”
“是爹,是爹,爹能在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爹听说了兴隆县府大旱的事,爹以为你不在了,没想到还能在见到你,渔哥儿,你都这么大了。”
林书远看着林渔眼眶泛红,没想到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和他娘长得真像啊,林书远想伸手摸一下林渔,林渔眼泪掉了下来,他往后退了一步,“知道兴隆县府大旱的事,为何今年才来。”
他们这大旱都是将近两年前的事了,他明明知道,为何现在在过来?
林书远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话,最后叹了一口气说道:“爹也有自己的苦衷。”
林渔直愣愣地看着林书远,他刚看见林书远的时候心里难以置信喜悦溢于言表。
但冷静下来之后想到,十年已过,林书远为何到现在才出现,这段时间为何没有找他和他阿娘,他看起来日子明明过得很好,为什么不找他们?
林渔一肚子的疑惑,团哥儿的哭声让林渔回了神,他忙抱起了摇篮里团哥儿哄,“不哭,不哭了。”
“这是你的孩子?这些年不见你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了。”林书远朝前走了一步,他想看看自己的小外孙,林渔抱着团哥儿退后了一步,“月娘,你去叫青山回来。”
“哎。”赵月月也处于震惊中,没想到他这个姑父竟然没有死!
她心里也疑惑,既然没有死为何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找过他哥。
“那是月娘吧,这些年就连月娘都长这么大了。”
林书远那年走的时候林渔八岁,赵月月也才四岁,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都长这么大了,他的渔哥儿还生了孩子。
“是小子还是哥儿呀?”
林渔抱着孩子又问了一遍,“这些年,为什么没有来找我和阿娘。”
林书远有些难以启齿,“爹不知道当时还有你和你娘,爹去县府赶考不幸落到了江中,幸得一艘商船搭救才活了下来,爹那会落水被船桨给打中了脑袋,不记得你和你娘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些年不会找你们呢。”
“真的?”
“真的。”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魏青山扛着锄头回来了,赵月月跑去叫魏青山,刚走出去没多远就碰到了他,刚青哥儿看见门口停了马车,就已经跑去叫魏青山了。
“小渔。”魏青山喊了一声。
林渔见魏青山回来了稳下了心神,“青山,你回来了。”
魏青山上前接过来了团哥儿,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刚赵月月已经和他说了家里发生了啥事,面前的人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穿得又极好。
林书远也在打量魏青山,本来他刚进院子里的时候看着两间茅草屋心里就不满,他家渔哥儿嫁的这是什么人家,怎么这么穷,又见魏青山见了自己的岳丈过来没有丝毫恭敬,心里更是不满魏青山。
赵月月给搬了凳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面前的人。
她想起来去年收第一茬粮食的时候,她和他哥一起去大杨树庄看戏,穷书生遇见富家小姐,发现这才是真爱,抛妻弃子另娶,害得原配抑郁而终,穷书生和富家小姐却和和美美共渡一生。
赵月月给倒了茶水,林书远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他坐了下来,“哥婿是做什么,种地的?”
“卖肉的。”
林书远一听魏青山是个屠户眉头微皱,怎么是做这个,多不干净啊,他家渔哥儿跟着他都是在干些什么腌臜的活计。
“岳丈大人为何多年不来找小渔?”
林书远又把刚才的说辞给说了一遍,林书远心里越发不满,他怎么敢盘问他的!
“岳丈大人从哪里来的?”
“清河县府。”
魏青山不在问了,清河县府在江南一带,和他们兴隆县府隔了千里之远,光赶车过去都要大半个月呢,林书远怎么会跑那么远?
魏青山虽然对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岳丈心存疑惑,但还是该招待招待,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呢。
魏青山去后院杀鸡去了,林渔就和林书远在说话。
林书远看着魏青山家如此家贫叹了一口气,“爹先回家去找你和你娘了,谁知咱家已经被卖掉了,隔壁的婆子说你娘也死了,你也嫁了人,爹才一路打听过来了。”
一听到林书远提到他阿娘,林渔心里也有些难受,他爹失踪之后他娘就日日以泪洗面,没多久就过世了。
林书远看向林渔手上的襁褓,只见小孩子的眉间一颗红艳艳的小痣,“是个小哥儿呀。”
林渔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叫出来那声爹,“你是不是成婚生子了?”
林书远愣了一下随即解释道:“爹忘记了你和你娘,这才又娶妻生子了。”
林渔见到了林书远心里并没有多高兴,听见他说他又娶妻生子了,林渔心里闷闷的。
林书远忙从小厮手上接过来一袋子银子,“爹不知道你还活着,爹以为,哎,大前年兴隆县府遭了难,爹也是听说了,奈何脱不了身。”
“这些银子你先收着,爹明日再过来给你送些银子布匹。”
林书远见林渔住着茅草屋,只觉得他在乡下日子不好过,他也是在村里过过的,村里艰苦他怎么会不知道,他一路寻来听说林渔成亲生子了,但没想到却是生了个小哥儿,哎。
“渔哥儿,哎,你怎么会嫁给这么穷苦的人家,还是个屠户,哎,爹应该早点过来找你的。”
听林书远这么说魏青山,林渔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脸上终是没有露出来,他心里存着一丝疑惑,又听说在娶之后,他更是心里有了疙瘩。
晌午赵月月做了饭,给炖了鸡,炒了个肉菜,还有一个青菜,林书远在这吃了几口饭就走了。
魏青山送他出了门,林书远停下脚步换了脸色,他高高在上地看着魏青山,“银子我已经留下了,明日我在送些过来,对渔哥儿好些,你两在做个小本生意,也强过种几亩地,日后我会时常差人过来送银子。”
林书远说完就上了马车走了,他坐在车上叹了口气,没想到渔哥儿还活着,那就好,就是怎么就生了个小哥儿了,可惜了。
魏青山回去后打开了做工精细的钱袋子,倒出来之后里面有八两银子,他这个岳丈出手也够大方的,魏青山嗤笑一声又给装了回去。
林渔哄睡了团哥儿也出来了,“青山,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你打听打听清河县府有没有林家。”
“嗯,镇上的码头多有江南那边过来的行商,我明日就去打探打探。”
因为林书远今天的突然到来林渔夜里有些睡不着,他以为他的日子会这么安稳地过下去,没想到林书远突然出现了。
魏青山第二日就去镇上打探消息去了,码头那有不少行商,江南那边的商船多是过来卖布的,他昨天听林书远说他是绸缎商,这次行商路过昌平镇就过来寻亲。
魏青山扫了一眼河岸旁的商船,并没有发现有挂着林氏招旗的商船,林书远一身富贵,又坐着马车,怎么看也不是小商贩。
魏青山打听了一圈,在码头上还真打听到了林书远的消息,一个看船的伙计也是从江南那边过来的,“你说林书远呀,他家的绸缎庄可不小呢。”
魏青山听伙计给他说完脸色阴沉了下来,果然事情不是林清远说的那样。
他赶着骡车赶紧回去了,林书远说今天还要过来呢,也不知道来了没有。
魏青山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问了林渔,林书远今天并没有过来,林渔有些焦急地问道:“可是打听出什么消息了?”
魏青山怕刺激到林渔只是说了句没有,林渔明显不信,“你不说我就自己过去打探。”
魏青山只好告诉了林渔,赵月月也在一旁听着,听魏青山说完林渔伤心地眼泪直掉,“那他还回来找我干什么,不如不来就当他死了。”
不知道为何林书远原本说是今天要来送银子的却没有来,等到第二日的才带着一百两银子还有几匹上好的绸缎过来,他手上还拿着一个小金锁,说是送给他的小外孙的。
林书远这么高调地架着马车来到鹿家村,不少人都知道了林渔的亲爹是个富商,有人看着仆人一趟一趟地往里面搬东西。
林书远一脸的笑意,这个小金锁可是他专门在铺子里挑的,这才来迟了一天。
林渔坐在堂屋冷着脸看着林书远,“你的东西拿走,我不要。”
林书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渔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当初抛弃我和我阿娘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为什么还要在回来,不如永远都不要再找我,让那个温柔的爹永远活着不好吗,为什么偏偏要回来!”
林渔越说情绪越激动,他站起身盯着林书远,“笔墨纸砚那么贵,当年我阿娘为了供你念书,熬得眼睛都坏,你竟然抛弃了我们!”
见自己的谎言被戳破林书远脸白了一瞬,“渔哥儿,你听爹说,爹真的不是故意要这样的,我真的不记得了。”
“你觉得我还会信吗?明明是入赘到了秦家,为什么昨天告诉我的是再娶?”
魏青山护住林渔给他拍了拍,“别生气了,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渔哥儿,爹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是愿意,爹带你走,你跟着爹过好日子,爹给你在县府买宅子在招个婿,总比跟着这个穷屠户强。”
听说林书远想带走林渔,魏青山变了脸色,他的小夫郎谁都抢不走。
林渔拿着桌子上的银子砸了过去,“你连我的存在都不敢让秦家知道!”
魏青山听林书远动了想带走林渔的心思,他的脸色更冷了,前天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就知道林书远看不上他,今天被拆穿了真面目更是一点都不掩饰了。
林书远自以为人人都像他一样为了钱财可以抛弃亲人,许了林渔宅院仆从的富裕日子,林渔把他送的东西全都给扔了,“你滚,滚!”
林书远脸上挂不住,“渔哥儿,你要是后悔了就去镇上的万福客栈找爹,爹会在镇上住上几日。”
林渔都要被林书远气死了,时隔十年之久,他原本以为他对林书远会愤怒,但林渔心里只有浓浓的失望。
林书远甩了袖子离开了,跟着过来的小厮也没捡地上的东西,匆忙也跟着走了。
林渔红着眼落下了眼泪,魏青山心疼得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没事了。”
林渔擦了擦眼泪,“我只是为阿娘觉得不值,为了这么一个负心汉熬坏了眼睛,又抑郁而终,凭什么他还在心安理得地过着有钱人的日子。”
一旁的团哥儿突然也哭了起来,赵月月抱着他的,许是因为林渔哭了,小家伙也哭了起来,林渔也没心思想林书远了,接过来团哥儿就哄了起来,“团哥儿不哭,不哭了。”
林渔哄了好一会儿才哄得团哥儿不哭了。
几人又在家里住了两日,收拾了东西就去镇上去了,魏青山替换了何大柱看铺子,结了工钱又给送了一条肉,何大柱很是高兴,从镇上回去的时候还给家里的几个孩子买了饴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