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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慢慢哭别噎着 观冥 2539 2024-07-22 12:50:14

他听见林沛然说:“郑文轩……”

“……郑文轩……我疼……”

“……”

郑文轩的胸口如被钝器重击。

他托稳了林沛然,微微仰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好半天才说出安慰的话:“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

只有你愿意为之而死的东西,你才能够藉之而生。[注]

林沛然望着残阳,说:“我……不后悔。”

跟家人斩断联系也好,放弃治疗也罢,他渐渐地、什么都没有了,只一副苟延残喘的病躯,和一个等待的执念而已。

但若真等不到,就等不到吧。

尽管他内心无比期盼着能在最后有一些美好的温存,能减少一点自己的不甘心,可想到自己终将离开,这心情就如坠入深海般,越陷越深,再也浮不上来。

“家”这个字,让电话那头的郑文轩嘴角情不自禁扬了起来。

“刘海能拯救发际线,这是我最近发现的秘密……你造你为啥总显年轻吗?就因为……哈欠……你那刘海……”他说着说着,语声就弱了下去,太近的呼吸吹在手机的麦克风上,震得林沛然耳膜直颤。

“唔……渣文?”

均匀的鼾声悠悠从听筒传过来,林沛然哭笑不得。

这人真的累坏了。

他对林沛然淡淡地笑,又开始不知道第几次的教他养花。

……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林沛然还是很兴奋,他长久看着天边赤红的云霞,像看到了十月里如火的红枫。

“我忽然想起一句成语,浮生若梦。”他说,“果然就像做了一场飘渺不实的白日梦……”

白玉知道,他又在想郑文轩。

他瞥了瞥手机上的时钟,犹豫了一下,跟郑文轩说:“不早了,你明天还得上班吧?我这也没什么事儿了,要不你……”

郑文轩没动,“还早,我再陪你会儿。”

林沛然敛了敛眼睫,心又软了。“……煞笔吗,过会儿地铁公交停运,我看你怎么回去。”

郑文轩却显得云淡风轻,半点不放心上:“大不了不回去了,明天请个假把你好好送上车再说。”

林沛然笑话他:“你这算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

那时候他还等得起,可现在,他等不起了。

他内心声嘶力竭地渴求着,喊着他需要郑文轩,喊着他想和他在一起度过最后的日子……然后厚重的网就将他的心牢牢缚住,再不能进半寸。

他必须把他推开。

林沛然涩然道:“是啊,我找你就是为了灵感啊。灵感这种东西又不是随时就有,我都不想搭理你了,却还一直跟你保持联系,不就是图这个吗?你是我的灵感,灵感就是我的收入,我靠这个吃饭的,不缠着你缠着谁?”

“……”郑文轩被他刺得有点不舒服,“……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但也别说得这么……这么……”

你看,就算身边没有一个人,也还是有关心他的存在的。

他的大脑,用痉挛这种指令,来确认他是不是还活着。

他休息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人来催他,于是他就这么躺着,听着仪器有规律的“哔”声,慢慢和呼吸的节奏维持成某种和谐的和弦。

林沛然古怪的脑子又开始产生灵感,扣人心弦的旋律和音符不住网上冒,在他心里演奏着。

这举世无双的音乐会,只奏给他一个人听。

郑文轩很想联系他,又心生畏怯,他怕自己打扰了林沛然难得的安逸。林沛然那么快乐地在名山大川里放飞心情,他这时候凑上去,会不会给他添堵呢?

他纠结着定下决心,默默给自己定了个时间:三天,如果三天内林沛然和他没有任何联系,他就再不要脸一次,就当一切回到零点,他从头开始追求林沛然。

他没想到居然会被林沛然主动联络。

猝不及防的惊喜和忐忑,令他迟疑了好几秒,才将电话接起来。

电话里的林沛然声音听起来有点哑,郑文轩知道他最近都在山上,就叮嘱他,山里温差大,就算开了春,晚上也要盖好被子,不要受凉。

『10月15日,婚纱照。』

……

他们要结婚了。

他们要结婚了。

他们要结婚了……

现在他知道,他所体会过的最难过的瞬间,不是所爱的人不爱他;而是明明清楚未来渺茫,他们仍努力着珍惜每一点滴相逢的机会、共同在社会的夹缝里求生……结果,那个人却比他先放弃了。

他太久没有回复,白玉也没着急,而是在发完所有的截图之后,跟他说:『都这样了,还是死心吧。』

可林沛然……不想死心啊。

就算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也还是想亲口听郑文轩说出来。哪怕是令人绝望的真相。

他还记得郑文轩的报警记录,还记得郑文轩的“等我”,他还带着郑文轩送他的戒指,郑文轩说把他套住了的……说他的人、他的一辈子,都是他的……

『我要读神行啦!拜拜!』

神行千里是他们大学时一起玩儿的网游里的技能,眼睛一闭一睁,就是新的地图。

他以为郑文轩工作既然这么忙,应该是没空回了,所以也并没期盼能得到及时的回复。

但没想到郑文轩在他上车没多久之后,就发来了信息:『今天好点儿了吗?还难不难受?』

林沛然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失落,他嘴上说着让郑文轩好好工作、努力奋斗,但郑文轩真这么做了的时候,他又会有一点点落寞。

林沛然觉得这种地方,还是要自己亲眼去见过才好决定,便顺着问:“唐老师睡哪儿?”

白玉动作顿了一秒。

他从里面抽出一张名片,搁在最上面,“这个。”

林沛然于是软软笑道:“那我睡他旁边吧,他人好,能罩我,你给我带草也方便。”

“……”白玉张了张口,心中忽然猝不及防涌上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他猛地忍住了,然后答:“嗯。”

在聊……其实他去年十月,被确诊了脑癌。

他想问郑文轩,在知道了他没多久可以活了之后,还愿不愿意被他套上戒指,愿不愿意陪他走完余生。

他真的……好想好想听到答案。

林沛然表情全都埋在阴影里,僵硬得不像话。

郑文轩连忙打了个圆场,拍了拍他的肩,低声跟他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处理一下……”

*

天光乍破,夜雨初晴,白玉如常来给林沛然送早餐。

林沛然懒懒翻了个身,陷在被子里,不愿起来。

“天色还早……要不你直接去上班吧,我这会儿不想起。”

白玉将碗搁在他床头,一声不吭拉开了窗帘,被春雨洗得水润的阳光洒进室内,他淡淡道:“不早了懒虫,太阳晒屁股了。”

他身在深渊中,被泥沼闷得喘不过气,可是有一道阳光,一直都有一道阳光,他抬起头就能看见。

*

林沛然,是他从第一眼就喜欢的人,他发过誓要一辈子对他好的人……是哪怕什么内情都不知道、也肯义无反顾相信他,一个年头、两个年头……用人这一生最好的年华陪他磋磨的人。

他在等他。

拿命等他。

《Time is running out》。

他听着这首新歌,脑中就充满了郑文轩抱着贝斯、手指抡着琴弦的样子,在聚光灯下耀眼、璀璨,夺目如同星辰。他幻想着有一天郑文轩能弹弹这首歌,能和他一起合奏,哪怕只在梦里。

白玉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事实上,他也顾不上照顾林沛然的心情了,因为林沛然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

他断断续续的发高热,而且总是睡觉,好像一天睡上二十个小时也不够。难得有精神起来的时候,也吃不进东西,一吃就吐,整个人飞快消瘦下去。

他总是问一些已经问过很多遍的问题,像是没话找话,可是后来,他知道自己是记忆衰退,反而不怎么开口了。

林沛然低下头,从搂着自己的外婆怀里脱身出来,退了两步,跪在地上,认真又慎重地对着他们磕了三个响头。

“对不起。”

他站起身,要出门。

林爸一烟灰缸砸在门口的鞋柜上,玻璃的烟灰缸砸得粉碎,一块块碎片在他咆哮的声音里瑟瑟发抖。

“你他妈出了这个门就不是林家人!永远别回来!!”

人生穷短,倏忽百年,即便没有病苦,我们也无可避免地终将老去。

这短短一瞬的旅程,就算是记忆,也并非永不可磨灭之物。唯有思念之心,能得长存。

若心生想念,便请看看天上那轮明月吧。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这之后的时光,仿佛一下子就变得恍惚起来。醉人的春光敛着人世最润物无声的温柔,在一场春雨一场暖的十数个夜里,悄悄将土壤里沉睡的蝉虫催醒。樱花大道两旁的樱树开了花,暖风轻轻地将它们清淡的芬芳带上小楼的阳台,在敛着水痕的天光里安静诉说着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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