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哈哈大笑, 饭桌上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邱明泉身边坐的就是向明丽, 看着刘东风兄妹俩打打闹闹, 他鼓足了勇气,轻轻对向明丽道:“姐……你要喝红酒还是果汁, 我给你倒?”
向明丽的脸立刻红了,局促地低声道:“谢谢,果汁就好。”
向元涛夫妻最近找了机会, 将邱明泉的事告诉了女儿,向明丽自然是震惊无比。
她对这个邻家的小弟弟一直很有好感,邱明泉以前来家里偶然做客时, 两个人就谈话挺是投缘,现在竟然忽然得知是自己流离在外多年的亲弟弟, 只觉得造化弄人, 却也由衷地欢喜。
接过邱明泉帮她斟好的橙汁, 她悄悄打量着身边的弟弟。
和前几年初见时那个小男孩完全不同,如今的邱明泉沉稳俊秀, 目光有如寒潭中映出的星子, 坐在热闹的一群人中,显得格外安静。
在他这个年纪, 本该像过去的向城一样, 顽皮笑闹、活力四射的啊, 就连旁边比他大得多的刘东风,都比他话多些。
一想起这个弟弟以前的经历,向明丽心里就酸酸软软的, 一片怜惜。
“对了,我带了这个给你。”她柔声道,从身边的包里掏出来一个漂亮的纸盒子,有点不好意思,“寝室里的同学都在织这个,我就买了点开司米毛线,学着织了一条。”
邱明泉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条深灰色的围巾,中间点缀着漂亮的双绞花样,不由得心里一暖:“给我织的吗?好厉害啊!”
刘东风在一边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哎,向小姐手真巧啊,也给我织一条吧!”
刘琴花在边上狠狠打了他一下,小声骂:“闭嘴,女人给人织围巾,要不就给家里人,要不就给男朋友,你算是哪根葱!”
刘东风还真不知道这些门道,闻言闹了个大大的脸红,向明丽也羞涩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轻声细语地道:“我,我只织了两条,还有一条给小城带去了。要不,我下次有时间给东风哥也……”
“不用不用!”刘东风慌忙使劲摆手,脸色涨红,转头瞪着刘媛媛,“你看人家姐姐都知道疼弟弟,你呢!你这个亲妹妹呢?”
刘媛媛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神气活现地笑:“我忙着挣钱呢!给你织一条围巾的时间,挣的钱够买一百条了,您哪,就将就点吧!”
邱明泉听着一桌子笑声,也微微绽开了一抹笑意。
身边,刘琴花瞧着向明丽一直脸红红的,急忙打岔:“哎呀我家这女儿,天天叽叽喳喳的,吵得我脑仁疼——你也学学你明丽妹子,成绩这么好又淑女。对了,今年该大学毕业了吧?”
向明丽腼腆地回答道:“是啊,这开学就是最后一学期了。”
“啊,那明丽成绩这么好,会接着考研吧?”
韦青微笑着接了话:“已经考上了,不过下学期啊,她会去俄罗斯游学,怕是要去一阵子呢。”
她怅然地伸手理了理女儿的头发:“一个个的啊,都要离开家了。”
邱明泉在一边接口:“姐姐要去这么久吗?”
向明丽点点头:“嗯,最近俄罗斯的国立莫斯科罗蒙诺索夫大学有个生物学的学术交流名额,我争取到了。大概三月去,五月底回来,赶上毕业考试,在国内拿毕业证书。”
四年奖学金成绩排名,她争取到这个名额是无可争议。
封大总裁原本一直默默无言地听着,可是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呼吸急促,在邱明泉心里叫了一声。
“怎么回事?前世可没有这一出?!”
向元涛含笑看着邱明泉:“说起来,她下决心去俄罗斯,还要感谢你呢。”
邱明泉一愣:“什么?”
“这次交换生的机会是国家出路费和学术经费,但是生活上需要自费,小半年的费用可不少。”向元涛感慨地摇摇头,“要不是听了你的建议,她也不会买那个认购证,手里也不可能有那么一大笔钱。这出国的费用,都是她自己解决的。”
封大总裁忽然急切地道:“我知道了!你姐姐现在手里有了钱,所以才决定争取这个名额的!”
前世向明丽一定也有过这个机会,可是向元涛一向清廉,向明丽从小就养出了不乱花钱的习惯,这个名额涉及那么大笔支出,她甚至根本没和家人商量,就放弃了。
而这一世,邱明泉的无心举动,却让向明丽也赚了一大笔钱,面对着高等学府的专业交流机会,自然就心动了。
重活一世,一些事,终究还是变了!
邱明泉诧异地在心里问:“姐姐出国交流不是好事吗?你怎么如临大敌似的?”
封睿沉声急道:“不对,有哪里不对!”
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呢,他想不出来。
就在这时,忽然地,向元涛身后公文包里的大哥大忽然响了,向元涛一直在惦记着这个电话,第一时间就抓了起来,一看甘肃那边的固定号码,脸色就激动起来。
他站起身,稍稍对着大家打了个禁声的手势:“小城!你在哪里?不是说抢险的地方没有电话吗?……”
向城远远的声音从电话线里传来,带着杂音,夹杂着一片呼啸的风声:“爸,我在指导员办公室里打电话呢!没事,抢险早都结束了,现在在做善后工作,大家伙一起过年呢,所以回不去了。您叫妈妈和姐姐放心!”
他的声音顿了顿,微微有点嘶哑:“叫明泉哥也放心。……”
韦青紧张地站起来,示意丈夫接过了电话:“小城,吃的怎么样?大过年的,跟着住军营习惯吗?”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下,向城的声音带着欢快,却似乎有点鼻音:“嗯,我们这边吃得特好!饺子啊包子啊还有香肠啥的,我中午都吃撑了呢。”
韦青这才放心了点:“上次你爸托战友给你带去的绒裤和护膝,记得平时穿戴上,别怕臃肿就不穿,到时候冻着。还有你姐姐给你织的围巾,也记得出入戴着。”
“嗯。……妈我知道了,都穿着呢。你们也保重身体,现在在吃年夜饭吧?”向城对着话筒喊,线路杂音太大,一直滋啦滋啦的。
“是的是的,我们几家人聚在一起凑个热闹。”韦青眼眶忽然湿润了,“就缺你一个了。”
邱明泉在一边默默坐着,看着身边姐姐忽然也红起来的眼眶,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
……白雪皑皑的边陲小镇上,孤零零的小街上没太多人,街口处一个绿色的邮政局牌匾又破又烂,可是里面却满满当当的全是排队等着打电话的人。
向城身后排队的人已经不耐烦了:“喂喂,长话短说啊,这么多人可都等着呢!
“妈,就说到这儿吧……你们好好吃年夜饭,我就来拜个早年的!”向城慌忙大声地对着话筒喊,伸出衣袖擦了擦夺眶而出的泪水,“我挂了啊,妈!”
他赶紧回过身,冲着身后不耐烦的男人露出一个求恳的笑:“我再打一个,马上就好,抱歉抱歉!”
“搞什么啊……大家都是三五分钟的,自觉点啊。”那人不爽地抱怨,可是看到他眉目如画笑容歉然,终于不吭声了。
向城急切地从裤兜里拿出一张小纸条,按照上面的国际长途电话号码,开始拨打。
“嘟嘟——嘟嘟——”盲音一遍又一遍。
他身后的人终于再次忍不住了:“喂喂,占线了就算了啊,哪能一直占着位置啊!”
向城焦急地听着电话里的盲音,终于忍不住问一边的工作人员:“叔叔,请问国际长途为什么打不通啊?是过年线路繁忙吗?”
柜台里的胡子大叔翻了个白眼:“咱们这小地方,没接国际线!”……
“向城向城,快走吧,就等你一个呢!”邮局门口,四五个大男生焦急地催促起来。
“来了来了!”向城匆匆放下电话交了款,转身向着门口跑去。
几个男学生都穿着厚厚的绿色军大衣,带着厚厚的棉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可是邮局的门一开,外面漫天的风雪依旧刺激得所有人一缩脖子。
外面停着辆大卡车,后面的车厢里堆放着一大堆镇上采购的大白菜和成筐的土豆,几个学生嘻嘻哈哈地跳了上去,挤在后面。
披着巨大的塑料布,几个男生躲在下面,躲着外面肆虐的风雪:“打完报平安的电话赶紧回去了,大过年的!”
“有什么区别吗?又没有年夜饭吃,就一顿白菜馅的饺子,连点肉星儿都看不见,我都快馋疯了!”
“别抱怨了,指导员不早说了吗,运进来的猪肉有限,得先送给受灾的群众过年。”
“过什么年啊,明天一早还得去铲雪呢,大型机械车在路上又被塌方堵了,走路全靠腿,说话全靠吼!”一个男生嘟囔着。
“妈的,下次不打电话了,我一打电话。我妈在那边就嚎啕大哭,我跟她说没危险,真危险的地方有大兵哥哥在前面顶着呢,她就是不听。”
另外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学生大大咧咧地道:“就是,我妈也哭得我心烦!”
“下次个屁啊……我以后再也不主动要求来了,这不是想入党吗?”另一个学生哭丧着脸,举起手端详,“我这手上的血泡都没断过,疼死了啊啊啊!”
向城坐在大重卡的车厢最外面,大片的塑料片这挡不住所有人,他半个背脊露在外面,默默听着大家的聊天,一声不吭,红肿的手却紧紧抱着胸前和脖子上的那条银灰色围巾。
那是姐姐帮他织的。
出了小镇,道路渐渐艰难。旷野上的天色早就黑了,呼啸的风声夹着雪粒子拍打在车厢里,很多人渐渐因为寒冷而安静了,互相依偎着瑟瑟取暖。
“喂,向城,你挤进来点。”他身边的同学使劲往里挪了挪,“半只手露在外面举着塑料布,该冻僵了吧?”
向城从遥远的思绪里回过神。摇头笑笑,没动窝儿:“没事,手上冻疮都破了,早没感觉了。”
这是真话,冻疮在暖和的地方才会又痛又痒,现在露在风雪里,反倒僵得没知觉了。
“第一次长冻疮,难受吧?俺们老家可冷了,我年年长冻疮!”他身边的男生得意地挺起胸。
“我靠长冻疮很骄傲吗?你那是年年都犯的老毛病,人家向城可是冻出来的,干活也太狠了!”向城身边的同学好心地捅了向城一下,“我说你也真是实心眼,干活大差不离就得了,就你不偷懒。不累吗?”
向城淡淡地笑了一下,有点茫然:“有吗?我没觉得累。”
“有种。瞧你那细皮嫩肉的手,我还以为你只会弹吉他!”
“我还记得新生迎新晚会上,向城弹得可好了!你不知道,我们班一堆女生都看着他流口水呢!……”
“哈哈哈是啊!话说向城你咋不谈恋爱啊,就凭你那一手吉他和摇滚,把妹简直是手到擒来吧?”
大一军校男生的苦中作乐的笑闹声随着卡车的颠簸渐渐去远去,消失在风雪连天的旷野。
……
饭店的包厢里,封睿依旧在苦苦思索。
所有刚才的信息一直在他心中打转,忽然地,一个词停留在心间。
五月回来……五月。
他这种魂魄状态,一直有种奇异的直觉预感,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向明丽要去俄罗斯的那一刻,他竟然有种毛骨悚然的害怕!
他的脑海拼命地疯狂搜索着前世的记忆,所有的知识、轶闻在脑海中飞快闪过,一片缭乱中,忽然地,一段记忆深处的新闻忽然就跳了出来。
……虽然没有身体,可是这一刻,封大总裁只觉得仿佛有种发凉的感觉沿着脊椎直通大脑,叫他满心惊恐!
“快点阻止你姐姐!不能叫她去这时候的俄罗斯!”他失声惊呼出来。。
邱明泉大吃一惊:“怎么了?你说清楚!”
封睿心思急转,整理了一下思绪,假如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开往俄罗斯的火车,正有一群穷凶极恶的劫匪在流窜作案。
不不,不是一伙,是好几伙!
他已经想起来了,前世他在向元涛那里,看过一本建国以来的大案要案纪实,那是多年以后整理和公开的。
早些年,乘坐开往俄罗斯这趟列车的,还多是因公事出差的学者、官员和公务人员,上座率也稀稀落落。
可是到了后来,有些人发现了一个倒卖的商机,往来俄罗斯和内地之间贩卖彼此稀缺的商品,就能赚到大钱!
彼时的俄罗斯刚刚从土崩瓦解的前苏联分离出来,轻工业几乎是空白,国内急缺各种小商品,而中国内地却恰好有不少直销的国营老厂的积压货,比如暖水瓶、脸盆、塑料制品等等,几毛几块的便宜小商品只要贩到俄罗斯,就是几倍甚至十倍以上的毛利!
同时,回程时带上一点俄罗斯盛产的毛皮、手工艺品等等,回到内地又能再赚上一笔,这样一来,不少人就通过辛苦往来这趟列车,实现了人生暴富的第一步。
鼎盛时期,这趟列车充满了来自各个省份的倒爷们,一个个怀揣巨款奔波于燕京市和俄罗斯,导致了一张几十元的车票价格飙涨到黑市价几百美元,还一票难求呢!
封睿简单地向邱明泉解说了一下状况,邱明泉更加茫然,一边在酒桌上吃菜,一边在心里偷问:“这有什么不对吗?”
封睿长叹一声:“整趟列车上,后来都充满了怀揣巨款的倒爷,你觉得呢?”
邱明泉略一思索,只觉得悚然一惊,忽然也明白了。
这么多的钱聚集在一起,有财富的地方,又怎么会没有罪恶?!
“有劫匪吗?”他立刻抓住了重点。
封大总裁声音凝重而冷肃:“是的,商人嗅到商机,罪犯嗅到捕猎的血腥气味。这趟列车从90年代初就有人开始倒货,车匪也慢慢出现,而且在今年达到了顶峰!”
就像是闻到了血腥气味的鲨鱼,他们一开始还是小股流窜作案,后来就形成了大型团伙,抢劫、殴打反抗者,甚至出现了轮奸女性乘客,最猖獗的时候,甚至从列车头抢劫到列车尾,一个乘客都不放过!
邱明泉大吃一惊:“这么猖獗,为什么没人管?!”
封睿回忆着案件纪实中看到的描述,沉声道:“没法管。这时候的列车车速极慢,整个行程长达六天,一旦开出了中国边境线,行驶的列车就是在俄罗斯的国土上!”
“那俄罗斯的警方不管的?”
封睿苦笑:“第一,车程长达六天,一直到终点站才会有俄罗斯警方驻守;第二,车上是中国人居多,并非俄罗斯居民;第三,抢劫者都是中国的罪犯。”
邱明泉终于明白了:人家俄罗斯警方才没有义务帮一群中国人维护生命安全呢,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封睿点点头:“中国警方不便于跨国执法,俄罗斯警方又没有义务去管,导致这趟黄金列车,到后来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罪恶列车’,隔三岔五的就会出事。”
邱明泉总算明白了他的担忧,向明丽开学后去俄罗斯,就一定会乘坐这趟列车吧!她一个弱质女子,万一遇上那些歹徒……
他忽然开口,对着向明丽佯作无意地一笑:“姐,我送你一张机票吧,算作围巾的回礼。去俄罗斯车程太久太累了,还是坐飞机好。”
向明丽微微一笑:“不用啦!我们有教授带队,同行的学生有三个呢,车票和出境的手续都是学校统一办的,我哪能一个人搞特殊化呢?”
邱明泉忍不住焦急:“学生是男生吗?”
向明丽摇摇头:“两个女生,一个男的。”
一个老教授,一个男生,哪里够打的!邱明泉心里越发焦躁,偏偏封睿此刻又忽然道:“她回来的日子不对!”
邱明泉心惊胆战:“又怎么不对了?!”
封睿苦苦思索,半晌道:“我应该没有记错,前世的这趟列车就是在五月份出了最残暴的一次血案,影响恶劣,民愤极大,才惊动了燕京市的公安部!”
他果断地道:“你姐就是五月份回来,万一呢?万一遇到那次血案,整个列车上的人可都都被轮流抢劫一遍的!”
邱明泉头皮一阵发麻,他比谁都知道封睿的记忆力出色,应该没有记错时间,他再也隐忍不住,终于停下了筷子,紧张地盯住了向明丽:“姐姐,你不要坐那趟列车!”
他说得郑重,神色又奇怪,饭桌上的人都停下了推杯换盏,有点吃惊地看着他。
向元涛首先皱眉:“怎么了吗,明泉?”
邱明泉无法隐瞒,直接就不管不顾地道:“我平时在股市跑得多,经常能接触到一些发财的人。前一阵,我遇到一个款爷。”
他认真而严肃地道:“我和他随便聊了聊,才知道,他是进出俄罗斯边境倒卖货物的,所以发了大财。我问他为啥不继续了,他和我说——”
望着众人,他一字字道:“那趟开往俄罗斯的列车上,很多劫匪路霸!”
韦青大吃一惊,急忙看向丈夫:“怎么回事,你这个公安局长,没听说过这个吗?”
向元涛一怔,这才重视起来,想了想,直接就掏出了大哥大,拨响了一个号码:“老徐啊,大过年的打你电话,实在不好意思,先给你全家拜个早年,另外我问你件事,你不是调到燕京市去了吗?”
接电话的,正是邱明泉他们在南圳市见过的局长徐长枫,他年纪比向元涛还小一岁,又由于在南圳市认购证事件中处置得当,刚刚在上一轮全国公安系统提拔中,被选调去了燕京市,虽然是平级调动,但是前途自然更加远大。
“老向,新年好!”徐长枫那边一片鞭炮声,也是在吃年夜饭的声响,他激动地在电话里道:,“什么事你说?”
向元涛就把邱明泉的话复述了一遍:“这趟车上真的不安全?”
徐长枫听说他女儿要坐这趟车,自然不敢怠慢,详细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自然包括那“两不管”的真空情况:“车匪路霸肯定有,但是不算严重,据我了解,会小打小闹地抢劫,交出钱来就过去了,有的还给乘客留一点。”
封大总裁耳聪目明,将向元涛电话那头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大急:“现在才二月,那伙歹徒就是在几个月内疯狂加码,才酿出震惊公安部的大案的!”
五月份还早,现在的确没有那么严重,可是等到向明丽回来,那就是真正的死亡之旅了。而且在那趟车上,不仅仅几个敢于反抗的福建商人被追杀砍死,更是出了几起恶劣不已的强奸案的!
向元涛放下了电话,简单地重复了徐长枫的话:“老徐掌握的情况应该不差。明丽,虽然危险不算大,可是你还是听明泉的,坐飞机去吧。”
向明丽惊异地摇了摇头:“我的老师和同学都坐火车,我一个人抛下他们坐飞机算什么呢?我不要。”
她看着父亲:“徐叔叔也说了,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主要是抢那些倒爷,我们这些穷学生,就算来抢,也没有什么油水的。”
韦青还在犹豫,向元涛沉吟一下:“这倒也是。”
徐长枫是他的战友,他深知对方靠谱,业务能力也强,既然他说问题不大,那就应该不大。
邱明泉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
向明丽看着柔顺,却和母亲韦青一样外柔内刚,打定的主意很难改变。
邱明泉和她接触不多,也知道这个姐姐被向元涛夫妻教育得极好,这种时候,叫她像个公主一样独自去坐飞机,不仅扔下老师和同学,还要再次去个学校打报告说明情况,原因是怕吃苦?她怕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邱明泉一咬牙:“要不这样,你们所有师生的机票,我都包了!姐姐,你就听我一次吧。”
他是真的害怕,一双幽黑眸子里全是焦急和紧张,向明丽看在眼里,心里一阵真切的感动,可是还是摇头:“我……我实在不方便。”
忽然和学校说,因为怕危险,所以豪阔万分地包了全部的昂贵机票,叫学校出的钱都作废吗?学校里到时候不会传得沸沸扬扬吗?
封睿在心里也长叹了一声:“别劝了,这个时代,干部子女更要注意影响,何况向叔叔地位敏感呢。”
一边,刘东风挠了挠头,也劝道:“明泉啊,算了吧。向小姐估计实在不好显得这样出手豪阔啊。”
就算邱明泉根本不把这点钱放在眼里,可不知道的,还以为向明丽家里父亲滥用职权,贪污了多少钱呢!
封睿长叹一声:“你别急。时间还早,我们未必就没有应对的办法。”
他倒是完全理解向明丽的顾虑,在这个时代,清廉的官员比比皆是,对家属子女的管束也严格,很多官二代的子女在学校都相当低调,甚至更加克己,丝毫没有后世那种骄纵涉密,叫向明丽这个公安局长的女儿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那可真是惹来极大非议的。
邱明泉心乱如麻,却无计可施。总不能直接说,他知道五月份,这帮劫匪要干一票大的,会酿出惊天血案吧!
……
春节刚过,邱明泉和封睿细细商量了一下,终于确定了办法。
既然向明丽不能更改这次行程,那么,就由他们亲自护送这一趟吧。他们也想过是都能雇佣一些保镖的举动,可是想来想去,也被否决了。
第一马钧定虽然能聘请两名警察专门护送,可是那正好借了国家扶植证券业的春风,现在要派警察去护送自己的女儿,真传出去,向叔叔怕是被弹劾都不一定,公器私用的罪名可是不小。
第二,现在市面上根本没有任何专业的保镖公司,就看后世那桩著名的香江李嘉诚长子绑架案,都还没发生呢,忽然冒然去请陌生的人来做贴身保镖,万一遇到居心不良的,反倒更加危险。
最后,这趟火车票极为抢手,更不存在什么包车厢这样的事,有钱也是没处使的。
——为了这个唯一的亲姐姐,再危险,只能走这一趟了。
一旦三月份向明丽和老师同学定好启程的日子,他们索性就直接赶去燕京,买同一趟车票,一切见机行事就好!
“你知道吗?”封大总裁回忆着前世的轶事,“前世这条往返线上,不仅出过不少暴富的倒爷,甚至还出现过超级暴富的神话呢。”
邱明泉站在自己家小区门口的家电店面里,一边随意地视察着,一边随口问:“什么神话?”
春节刚过,家电店铺里的生意稍微清淡了些,架子上最近新进了一些小家电,样式新颖、功能巧妙,比如样子漂亮了许多的新型电饭煲,比如越做越轻巧的电风扇,现在的家电市场,已经不再是前几年那样,整个货架上就那么几种老土的设计了。
封睿感慨地笑了笑:“早在90年代初,就有个牛人在这条列车线上,做了件石破天惊的事。有个叫毛其重的人,最早用三百元起家,最后用国内滞销的五百车皮商品交给前苏联的大商人,换取了四架相对落后的图—154飞机。然后,回来把飞机卖给了刚刚开业不久、到处求购飞机的川航。”
邱明泉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开什么玩笑?!俄罗斯会轻易出售飞机给一个私人,川航会从私人手里买飞机?不会自己去买吗?”
封睿哈哈大笑:“几年前,别说资讯不发达,就连打个国际长途都要等待排队叫号,商机全都靠一双腿来跑!而且那时候刚刚改革开放,很多规定都乱,商务部对外贸管控得很松,还真的就能用个皮包公司倒腾出飞机来。”
在那个纷乱却充满商机的时代,像毛其重这样的人物,才真的是领先时代,有着无以伦比的想象力和智慧。
“坊间估算,仅此一单,他就赚了八千万到一个亿。”封睿淡淡道,“要不是你重生得太晚,前几年又太小,我还真就把你拉到俄罗斯,抢在他前面倒腾飞机去了,咱们来赚这一个亿。”
邱明泉感慨地道:“那可真是厉害。后来呢,他在做什么?”
“后来啊……”封睿唏嘘一声,“他身边的员工和下属中,出了不少大企业家,包括地产界后来的几位真正大佬,说一句他对这些人影响深远,也不为过。”
“再后来呢?”
“再后来……他就因为非法集资而坐牢了。”
邱明泉一阵默然。
果然。思想超前,往往也就是胆大妄为的另一面。能在90年代初就奇思妙想贩卖飞机的人,只怕以后的胆子会更大。
再往后,法制健全、一切走上正轨后,这些人难免就游走在了法律的高压线下。一朝过界,法理难容,再难幸免。
封睿兴致勃勃:“对了!既然去都去了,索性顺便赚点钱吧!”
邱明泉闻言一怔,很快微笑起来,心有灵犀地点点头:“好啊,我也这么想呢。你觉得,我们弄点什么过去比较好卖?”
……
新学期一开学,郑源凯教授就在办公室里,迎来了邱明泉的主动探望。
上学期邱明泉加入了他门下的研究生小组,名义上并没有什么身份,毕竟不是研究生身份,但是已经足够他受益匪浅。
如果说,封大总裁教给他的都是商场一线的实战经验,那么郑老能教给他的,那就是实打实的理论知识了。
这一点,就算是封睿有着堪称相当不错的理论功底,也是完全无法相比的。
而郑源凯教授,才是真正地被这个随手捡来的学生惊了一大跳。
虽然邱明泉已经刻意收起了锋芒,不敢露出太多超前的观点,可是有时候随口一句,却往往在一群研究生师兄们中显得格外亮眼。
——直切重心,针砭时弊,甚至很多时候叫他都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而且,还有一件事,也叫郑老非常惊讶。
这个学生,家里开着规模非常大的企业,正是他们要研究的民营企业崛起的对象!
邱明泉并没有瞒着郑老这一点,甚至主动向郑老的研究课题组提供了不少资料,全都来源于程宵和张峰松那里,不仅翔实准确,更是第一手的数据。
这对郑老来说,可真是帮了大忙!
“郑老,我这次来,是有一个想法,想请您把把关。”邱明泉正襟危坐,规矩又诚恳地坐在郑教授面前,“您上次说,对于我国家电企业的这些数据很感兴趣,有关部门也很期待您的第一手调研。我这边呢,正好自己家里开家电零售店,有一些渠道,就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案例,不知道您感兴趣吗?”
郑源凯一下子来了劲头:“哦,你说说看?”
“我知道有家川地的家电厂,从军工业转型过来不久,它的产品和成长非常有代表性,我觉得,我们可以组团去看看。”邱明泉巧妙地引导着,“但是要去考察吧,这学期我的课业就可能缺席太多,您看……”
作者有话要说:一定要说一下牟其中这个人(文中用了谐音),牛逼大发了的。
冯小刚的电影《不见不散》里,葛优有段有趣的吹牛逼台词:
要把喜马拉雅山脉炸开一个50公里宽的口子,把印度洋的暖风引来,把荒芜山地改造成鱼米之乡。
这段话的典故就是出自那个牛人,——没错,就是我这一章中提到的用五百箱小商品换来了四架飞机的人。
他在那个没有电脑、没有资讯的年代,一个人整了一大堆各种奇思妙想。
卖飞机真的挣到了一个亿,真的把两颗卫星送上了天——是真的卫星,和俄罗斯一家商业公司合作的,不是假的……
有的则化为妄想,比如这段把喜马拉雅山炸出口子的话就是他的原话;
最后步子迈得太大,过度集资又无法偿还,则把自己送进了牢房。
但是冯小刚在电影里的这段话,不懂的人,以为是嘲讽,其实真不是,那是对牟其中的致敬。
题外话,大家看看就可以,那个牛人辈出的年代,真的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