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局长派人紧急送来的, 我刚刚接到。”张峰松擦了擦汗,“向局长说,市区范围3到5公里没问题, 在空旷点的地方,对讲距离能有接近十公里!”
得知邱明泉决定带着安保公司的退伍兵志愿者赶赴灾区时, 向元涛和韦青一开始完全不同意, 已经有一个孩子在那里流血流汗了,他们怎么舍得再叫这剩下的一个再赶去?!
可是奈何邱明是极其外柔内刚的性子, 旁人极少能动摇他的决定。向元涛发现无力改变, 也只能立刻帮着他筹备所需要的装备。
果然, 邱明泉在采购对讲机时就遇到了困难, 市场上的民用对讲机功率其实已经够用了, 但是在具体设计上还是不够应对极端环境。
军用的就不同了!在设计上, 军用对讲机有较大的富余量和冗余设计, 电压和电流就算忽大忽小,也能应付自如。万一遇到电池烧坏、某块电路损坏, 也能即刻启动备用电路,以备不测。
最重要的是,军用机全都带有抗摔、防水、防尘、耐高温低温等特殊性能, 在即将去往的灾区, 这些功能, 实在是太重要了!
……
车辆长龙依次开上出城的高速公路, 邱明泉自己没有开车, 坐在了林哥的车后座上。
倒后镜里, 东申市的高楼大厦渐渐模糊,前方阴雨连绵,乌云密布。
邱明泉默默望着路边的景色,心神不宁。
心里,封睿忽然问道:“故意躲着他,既不告知去向,也不和他道一声别,真的好吗?”
邱明泉在心里回答:“假如和他道别,那么只有一个结果。”
封睿不说话了,半晌才和声道:“他陪在你身边也没有什么不好。”
邱明泉低声道:“是啊,是很好。不过,你都说了危险了,又何必把他牵扯进来?”
而且假如他来了,心里的这一个,就会不见了吧?……
外面的高速公路上车辆不多,他们的车队彼此间隔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风驰电掣开往了远方。
昨天一整天都在和林哥他们商量出发前的准备事宜,一直到了深夜还在和父亲向元涛联系采购军用对讲机的事,此时此刻,不由得邱明泉有点疲累。
他靠在了后座上,将身后的靠垫拿过来垫在后腰上,闭上了眼睛开始小寐。
车身开得平稳,偶然有微小的颠簸。窗外雨丝重新渐起,从敞开的车窗中飘进来。
忽然地,前面开车的林哥就低声叫了一声:“咦?”
邱明泉立刻睁眼:“怎么了?”
林哥凝视着侧边的倒后镜,目光微眯:“我们车队后面,有一辆车一直跟着。”
邱明泉心不在焉地道:“高速公路上同路的车辆多着呢,假如人家也开往南京,那这一路上不都是跟着?”
林哥皱了皱眉:“不对,尾行一段很正常,但是一般人都不喜欢一直跟着前面这么长的一个车队,大多会选择超车。”
他冷笑一声:“以我的反侦察经验,我特意做了几次变速,忽快忽慢的时候,那辆车明显也改了速度——它的目标就是我们。”
邱明泉猛然回头,目光望处,那是一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车辆,纯黑色的帕杰罗!
他心里猛然巨震,整个人僵硬在了座位上,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胸口。
果然,吊坠没有了!
他慢慢靠向了后座,浑身松弛下来,心中滋味辗转难断,竟不知道此刻自己是喜是忧。
“邱老弟,怎么办?”林哥疑问。
邱明泉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你认识的。”
林哥一愣:“啊,是什么人?”
“我们安保公司的客户啊。”邱明泉苦笑一下,“前几年委托你调查我的那个人。”
林哥的嘴巴张得老大,眼中杀气腾腾:“他什么意思?要对你不利?”
邱明泉摇了摇头:“麻烦你林哥,前面的服务区停一下。”
冒着霏霏细雨,邱明泉迈着长腿跨下了车。走到后面同样紧随着停下的那辆帕杰罗前,敲了敲窗户。
虽然已经完全预知了里面的人是谁,可是当那张英俊冷峻的脸出现在车窗后时,他的心跳还是仿佛漏了半拍。
“你……怎么会在?”
封睿眉如刀锋,眼若寒潭,抬头看着他,并没有温存回答他的问题,薄唇冷冷吐出两个字:“上车。”
邱明泉默默看了他一会,终于无声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他向着不远处紧盯着这边的林哥做了个放心的手势,身边的封睿已经发动了车辆,打着方向盘,重新驶向了高速公路。
车厢里一片沉默,邱明泉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正要说话,身边封睿已经再次冷冷开口:“安全带。”
邱明泉赶紧拉过安全带系上,不知怎么,刚刚明明还有独处的勇气,现在对着面无表情的封睿,他又变得心虚起来。
窗外的雨丝变大了,车窗关得死死的,车内的音响没有开。
没有温柔舒缓的音乐,车内也没有常见的香水味道,整个车厢的装饰都充满冷硬的男性风格,邱明泉不安地四下看看,硬着头皮没话找话:“车内饰换了啊?挺酷的。”
封睿沉默片刻,方道:“是啊,不仅是内饰,动力装置及排气系统也全都改装了。从里到外,除了这个车外壳是原来的,别的都已经换了。”
邱明泉默默无语。
高二时,股权认购证暴涨后,封睿的压岁钱跟着暴赚了一大笔后买入了这辆车,距今已经有六年多。
在豪车丛出不穷的今天,这辆不过几十万元的越野车委实已经显得陈旧而落伍。
邱明泉的眼前恍惚地浮现了一个场景,那是在夜风习习的黄浦江边,那儿有个高大英朗的少年脱下外套,强行给他披在身上,在他耳边神采飞扬,目若朗星地约定:“那就说定了,你也买一模一样的车。将来要换,也一起换。”
……
回忆丝丝缕缕,原来从没有一点点被淡忘。
“你怎么会赶来的?”邱明泉低声道。“我爸告诉你的吗?”
“不。”封睿毫不掩饰,语气中带着压迫感和十足的冷意,“上次听到你和张峰松通话,买什么奇怪的大宗物资采购,我就开始找人调查了。你的一举一动,我都掌握着。”
他声音冷峻,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似的:“包括你现在已经动用了两亿多现金进行赈灾物资采购,包括你和顺达货运的协议,包括这两天你和这个安保公司老总的频繁接触。”
“你又这样查我,好像并不觉得羞愧?”
封睿面沉似水:“在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
“……”邱明泉无语地闭上了嘴。
没错,就像心里那个封睿说过的一样,这个人行动力就是这么强,就是这么霸道又不讲理!
封睿忽然冷笑一声:“可惜我千查万查,竟然还漏掉了你的一层社会关系。我委托的私家侦探所属的公司,居然有你的股份!”
邱明泉若无其事地道:“是啊,意外吗?”
封睿额头青筋跳起:“邱明泉,你好本事!”
邱明泉微一侧头看向他,沉静的脸上有丝少见的沉着:“我有没有本事,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封睿紧紧闭上了嘴,薄而优美的唇线抿得失去了血色。
是啊,不是被这样的温润如玉又倔强如铁所吸引,不是这样隐约绽放着叫他移不开眼的光芒,他自己又何至于陷得这么深!
邱明泉望着他的神情,心里一软,终于不忍再多苛责。
“你不该来的。”他低声道,“我既然瞒着你,也就是不想你一起涉险。”
“所以从头到尾,你身边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的决定,只有我被排除在外,是吗?”封睿声音听着克制又平静,可是了解他如邱明泉,已经听出了那平静下即将到来的爆发。
“封睿,那边……很危险。”他艰难地道,望着雨意蒙蒙的前方。
高速公路上,两边的景物已经从城郊附近的繁华变成了荒芜,他的目光迷离,声音犹如梦呓:“还记得吗?上次我们一起在出城的高速公路上,是那次绑架案。那个时候,你在我身后的猪肉堆里握着我的手,我那时候心里激动得快要叫出来。”
他轻叹一声:“可是稍微冷静一下,我又怕得要死,心里只想着……宁可你从没出现过。”
封睿的车速慢了,他飞快地看了一眼邱明泉,冷怒的目光柔和了些。
“你不能用自己的想法,来代替别人做决定。”他淡淡道,“尤其是关于我的事。”
邱明泉轻轻叹了口气:“明白了。”
封睿深深看他一眼:“说好了,不会变了吧?到了那边,无论什么情况,你不准擅自离开,更不准帮我做任何决定!”
他声音低沉,眼神深邃,邱明泉凝视着他,终于点头:“好。”
……
湖北嘉鱼县。
沿江的堤坝边,一群群的解放军战士正在即将决堤的缺口边奋战着,天空铅云密布,江堤内的涛涛洪水怒吼着,带着凶猛的爪子和牙齿,不停冲撞着已经脆弱不堪的江堤。
专业的雷诺护垫早就告罄了,沉重的砂石砾袋也早就沉到了最需要的水底,现在用的,已经是草籽袋、河沙袋!
“顶住,给我顶住!”一名现场总指挥对着对讲机嘶哑着嗓子怒吼,“拼死再顶住半小时,绝对不容决堤!”
赵连长站在距离他几百米外的江堤边,手里举着步话机,竭力大喊:“保证完成任务!”
齐腰的江水已经滔滔不停地冲过他身边,和他一样,他身旁数十名学员兵都已经被大浪冲得摇摇晃晃,可以就在水中奋力堵着漏水的垮塌。
虽然分洪已成定局,水漫四野也迫在眉睫,可是最新后方传来的消息说,临近几个乡还有不少百姓来不及找到合适的高地避险,他们这里还得再抗一阵,等尽可能多的老百姓找到安全地!
眼看着身边的缺口越来越大,刚刚投入身边的沙袋还没有来得及稳住,就又被浪水立刻冲走,缺口已经快要彻底垮开了!
赵连长脸上全是雨水和泥泞,咬牙看着那即将涌进来的江水,他纵身一跃,跳进了那处眼前最大的缺口的正中间,整个人立在了洪水正中,狂吼一声:“扔沙袋给我!”
旁边,江堤上的大四学员兵们呆呆望着跳进水中的连长,忽然,有人把牙一咬,也跟着纵声一跳,并肩站在了淹到肩膀的深水中:“快扔!!”
三个,五个,十几个!一个个年轻的小伙子手拉手,在即将决堤的缺口处竭尽全力伫立着,用人墙将肆虐的洪流挡得小了许多。
岸上,剩下的学生兵们如梦方醒,疯了一般把脚边的草籽袋用力抛下去,一袋袋,一层层,终于重新稳固了那岌岌可危的缺口。
“连长!上面说定点开坝就在半小时后,命令大家立刻撤退!”堤岸边,帮他拿着步话机的一名士兵焦急地嘶喊,“皮划艇就位了!”
“排队上岸!”赵连长大吼,“一个个上皮划艇,大家先撤!”
“是!”……
“大家小心,看清楚皮划艇的额定载人数!”赵连长看着几个兵手忙脚乱地往皮划艇爬,急切地大叫。
低头看看身后被刚刚砌起来的沙袋墙,他心里还是不安,叫了一声:“再来几个沙袋,最后加固一下,挡一点是一点!”
他身边的小伙子们都爬上了皮划艇,他话没说完,忽然地,背后就是一个滔天巨浪打来,一下子就把他冲倒在了水中!
少了身边人墙的力量,他单身一人无法站稳,这一后倾,身体瞬间就倒进了身后的滔滔江水中,在水面下失去了踪迹。
正好目睹这景象的几名学员惊叫一声,目眦欲裂:“连长!”
大家狂扑着跳下皮划艇,划着水靠近了赵连长的落水处,焦急地寻找着。
一片汹涌波涛,带着怒吼狂啸,急速向下游翻卷而去!
……
距离最前线几里之外的高地上,向城正急匆匆穿着雨衣,从临时医护所往外跑去。
“你能不能不去啊!”他身后,韩立又气又急,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大吼,“医生说你情况不好,要求你们跟着医疗队转移的!”
向城身边不是一个人,还有好几位同样从病床上爬起来的轻伤员,闻言有人就大咧咧地撇嘴:“医生的话哪能听啊?要依着他们的话,这世界上一半的人都能查出来一堆病,都该躺着!”
“就是就是,哪有那么娇贵,以前我在地里干活,可比这苦和累,这算毛啊!”
一个脸比韩立黑多了的大兵好奇地问:“小哥,你可别管我们了,快点跟着医疗队走吧,咋还留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