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的录制请的观众显然比之前的更加热情。每一期观众里是当期主要参与演员的粉丝的比例会稍大一些,而这一期是曾亿来和刘志伟的,曾亿来的粉丝都是些中年冷静粉,也有不少年轻人,但都不是非常爱闹的类型,却不知道为什么,反响异常热烈。
刘志伟站在后台听到声音,对着跟拍他的镜头说:“什么情况?这么热闹的吗?”
还没有出场的主持人笑嘻嘻地说:“都是你的粉丝啊!”
刘志伟有点儿傻眼。
“都是配角”每周都会播出,刘志伟最近的名字出现得频繁,他的粉丝除了那个采访就找不到任何一个他参加过的综艺了,都嚷嚷着没有粮啃,没想到“都是配角”里正巧公布了刘志伟参与的消息。刘志伟这段时间的微博都是爆炸的,因此他没有特意去关注有关“都是配角”的消息,忽略了他的人气正在上涨的现实。
“都是配角”上一期就放出了刘志伟即将扮演宛澜的消息,他的粉丝都沸腾了,而曾经扮演宛澜的苏秦也转发了这条,乐呵呵地表示很期待他的演出。
于是进入现场的粉丝几乎除了曾亿来的就是刘志伟的。而且刘志伟的粉丝都是常年混迹娱乐圈粉丝团的吃瓜群众,追星经验丰富,看热闹热情高涨,烘托得整个现场气氛热烈得有如演唱会。
刘志伟瞬间就怂了:“这……观众池是不是扩充了?”
“没有。”主持人和摄影师都笑了。
主持人看了看时间差不多,收到信号之后就举着话筒跑着出去,一边跑一边高喊节目的名字。
刘志伟在后面悄悄看着,肩膀上忽然被拍打了一下。
刘志伟一回头,是穿着一身麒麟黑袍,气势十分惊人的曾亿来。
“哟!”曾亿来看到刘志伟转头,就惊得双眼瞪大。上上下下打量了刘志伟好几遍。
刘志伟穿了一身艳红的旦角行头,吊了眼睛,画了浓妆,假发几缕垂下来,从背影的动作看还能看出是个男人,转过来一看,已经分辨不出了。
曾亿来一直觉得刘志伟这脸去走偶像路线绰绰有余,但是偏偏这人走的实力派路线。他脸小个子高,身材偏瘦,妆一画,袍子一穿,比当年的苏秦还有感觉。
刘志伟没有感受到曾亿来受到的冲击力,他笑着说:“曾哥。”
刘志伟一笑,面孔上犹如百花齐放,曾亿来尴尬地后退一步说:“哎不行,你这扮相不行。”
刘志伟楞了一下,担心起来:“怎么?不符合原作?”
“不是,”曾亿来说,“我老婆会吃醋的。”
一旁的工作人员没来得及捂嘴,“噗”了一声。摄影师拼尽全力给了刘志伟茫然的脸一个大光圈的背景虚化特写。
主持人把场内的气氛炒到了最热,导演和工作人员依次给刘志伟和曾亿来打手势,刘志伟才忽然意识到:“黄天高呢?”
“他啊?”曾亿来笑了笑,揶揄地说,“那头上场,说自己太丑了不想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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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志伟录节目的时候,乔恩打开了他的电脑。瑞克传来的包将近一百个G,将《破式》所有的删节版、未删节版、压缩版、未压缩版还有不同剪辑方式版本123全部囊括了。乔恩已经扫过了一遍。
除了最后的版本,每一个版本里都有“刘志”这两个字。而且放在片头,就在柳意的名字出现之后。而最后的版本里,为了删掉“刘志”,又让这一切显得不刻意,原本顺畅的片头被间隔一段时间就剪切一部分,有评论家当初就评论过这是不必要的剪辑。
乔恩不禁摸了摸下巴。
如果是后期剪辑师做的,那对方完全可以直接在工程文件里删除刘志伟的名字,并且将后续的名字提前,让整个片头更加顺滑。但是目前的删节版则像是在成片上进行了切片剪辑,只有片尾的剪切因为都是黑色背景和小字比较容易被忽视。
刘志伟说这是删减意外。
但这真的是删减意外吗?
删节版一共有两个,乔恩核对了这两个版本的每一帧画面,最后的版本只删除了刘志伟的名字。
一个仅在柳意之后的名字,从排序上比柳意之后的演员都更加重要,为什么会被删减?
瑞克给每个版本都做了对比,为了提出专业性的意见,他还找到了一个做导演的朋友来帮他分析。
十几版剪辑修改版本,前面几版剪辑顺序调整很大,是制作中的正常现象,然后渐渐的,柳意露面的镜头开始慢慢减少,艺术化的武术镜头开始拉长增多。
就算乔恩不是专业学导演的,他也能看出这其中的区别。
十年前的柳意演技还不是很精湛。他的面孔和声音都很适合这个角色,但是在时间长的镜头中有许多多余的表演动作,还有收不住势的情况,但是随着剪辑越来越碎片化,武戏和文戏的结合越来越紧密,他的缺陷都被剪掉,在观众眼里在镜头里出现最多的的确都是他,但真正出现在镜头里的时长增多的是刘志伟的身影。甚至其中有不少站立的背影镜头都是刘志伟替的。
也就是说,刘志伟逐渐占据了整部戏的重心。
演员找替身的情况不少见,但是替身戏比主演还多的,却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例子。
乔恩在床上不断滑动屏幕,来回寻找不同版本的不同之处。尽管瑞克已经给他列出了一整个对比表,乔恩还是自己看了一遍。
他对柳意压根儿不认识,但是对刘志伟身体的每一部分、每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和姿态都很了解。毕竟过去的几个月里,他除了医生护士和陆易,接触的最多的就是刘志伟。
瑞克从乔恩接收了文件之后就一直在等乔恩的消息。
他睡在自己工作室的躺椅上,头上戴着蓝牙耳机,以保证一收到消息就能把他惊醒。
乔恩在三天后发来了一条新消息,瑞克听到声音就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
Daddy Jone(乔爸爸):按照剪辑人员列表和摄像名单,找一找拍摄原片和花絮。
明确的目标明确的文件类型,虽然因为相隔整整十年而让整个工程量变得很大,但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拍摄《破式》的出品公司不会轻易将一部流传到现在的经典电影的花絮轻易删除,因为许多资料在之后都会成为宝贵的影像纪念。
这里面只有一个问题,不管是谁删掉了刘志伟的名字,对方是否有能力将那些花絮和原片也一并删除呢?
瑞克刚刚问了这个问题,乔恩就回话了。
Daddy Jone:中国的网络上现在还流传着《破式》主角柳意的部分花絮片段,中国人把这叫做“卖情怀”。
乔恩刚发过去,看到瑞克在那头发回了消息。
Crazy DJ Rick:OK,我明白了……也会开始学习中文的。
Daddy Jone:你们组有多少人?
Crazy DJ Rick:二十五个,我们是最大的组,有五个在做VR,五个在做新产品外观,还有……
Daddy Jone:我知道你们起码有十五个无所事事,你可以从别的组找些别的无所事事的人,让我想想,你找三十个人和你一起做。
Crazy DJ Rick:可是老板……我们一个项目最多才二十五个人……
Daddy Jone:学会分享。另外我会告诉莫娜我们需要招聘了。
瑞克看到乔恩黑下去的头像,愣了好一会儿。他们一个项目最多才二十五个人,乔恩居然要组建一个三十个人的“无所事事组”去调查这部电影。
“Cool.”瑞克挑起眉毛吹了一声口哨。
乔恩合上了电脑。他双手手肘支在面前的桌板上,两手虎口将头发从前捋到了后脑勺。他闭上眼又抬起头睁开眼,看着前方沉吟了一声:“……还差证明那是他的证据——有力而明显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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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配角”现场的音乐响了起来,是京胡拉响的声音。黑暗中的灯光打亮了台侧一角,是个台上台。有个艳红色的身影站在那里,踏步抖袖又一翻双袖,身体一翻背地下卧,正是一个卧鱼。
台下的尖叫响成了一片,台侧同样参加节目的演员好几个发出了一声“我去”。
暗光缓缓地亮起,映出了坐在茶桌边太师椅上的黑袍男人。
二爷手边一杯茶,头随着器乐缓慢地一点一晃。
他身着一身麒麟长袍,拇指上戴了个玉扳指,轻轻地磕在茶盏上。
台侧的主持人对着跟拍他的镜头拼命竖起拇指,激动地连跳了好几下。被特意请来点评的嘉宾也在一旁说:“这身段好,真的好。”
“看不出来是个男演员,厉害了。”
台上的旦仰身立起,面孔微侧朝着观众,脸上带着醉意,双眉微蹙又展开,双唇之间露出了一点皓齿。他长如鸦羽般的睫毛下掩映的带着水光的眸子扫过台下,若有若无地扫过二爷。
有一瞬间,曾亿来险些捂着自己的胸口想要往后台去看一眼自己的妻子,就那一瞬间之后,花衫的目光移开了。衣袍翻飞,宛如万千蝴蝶翩翩而起。曾亿来脑中猛地出现四个大字“艳惊四座”。
这就是艳惊四座。
刘志伟没有唱词,他没有学过,这个片段里也没有,但只这一幕,他已经演到了极致,多一分则太多,少一分则太少,哪怕这时多增一道名家的唱腔,也只会破坏这场视觉盛宴。他将观众看到的,化作了另类的声音。他起落时仿佛有唱词在人的脑海里回响,就像他们眼前看到得那样惊艳。
曾亿来被惊住了,观众被惊呆了,当然坐在另一张太师椅上的黄天高更加被惊呆了。他的脑海里徘徊了好几个大字:这一定不是刘志伟!
灯光忽然打在了黄天高的身上,整个场景的光都微微亮了一度,其他茶桌上的客串群演也能看清了。而刘志伟的在台上的“戏”已经到了尾声
黄天高被他头顶的灯光打得猛地惊醒,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词想了起来,镜头都打在他的脸上了,他才忽然说:“你下来。”
周围的群演都安静下来,紧张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他的台词出现得突兀,就算不专业的人也看出来了,但是刘志伟衔接得很顺。他的后退停了一下,嘴唇微张,眼角斜向了黄天高,眉头蹙了起来。
刘志伟进退不得,曾亿来向后一靠,镇定地开口了:“来我这儿。”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一副熟客的模样。
黄天高咯噔一下,看着曾亿来,高声道:“来我这里!”
刘志伟来回看着他俩。
“宛澜,有些人不懂这里的规矩,你同他说说。”
刘志伟款款地鞠了一躬,说:“哎,二爷。”他面朝黄天高,说道:“这位爷,宛澜是不下场、不陪茶的,爷想宛澜陪茶,看爷能点亮几盏灯了……”
黄天高猛地站起来,一拎腰间的长刀:“我这宝贝,点灯够不够?”
四周的人好些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盯着黄天高,而黄天高则得意洋洋地盯着曾亿来。
二爷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从袖口掏出了一把黑漆漆的枪,轻轻放在了桌上。
“朋友,到哪儿都得讲规矩,能用钱解决的事,何必用命呢?”
真田被镇住了,后退一步,慢慢地坐了下去。“你说,怎么点灯?”
所谓点灯就是花钱,点一盏灯,花一大笔钱。
二爷权高势大,手里生意做得大,比钱,还没输过。
宛澜来回看他俩,只听二爷说:“先来十盏罢。”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钱,轻飘飘地摆在了桌上。
有人把十盏莲灯送了上来,从宛澜的面前摆起,往二爷的方向摆,摆了十盏。宛澜接过一个引子,开始点灯。每点完一盏,就比先前更靠近二爷一步。
宛澜点灯时是很袅娜的,向前踏上一步,轻轻挽住袖子和长发,侧着身体点灯,长长的引子让他的手举得远、抬得高,身体也就倾得多。
真田紧跟着不甘示弱说:“给我点二十盏!”说着将一叠钱重重拍在了桌上。
宛澜一顿,面上毫无表情,往回挪去,依旧袅娜地给真田点了二十盏灯。
二爷没有急,等宛澜点完了,又拿出一叠钱:“五十盏。”
五十盏灯,已经排到了二爷面前,宛澜刚点起,真田就猛地站起来:“八十盏!”
真田面前的灯也排了起来,他掏出钱往桌上一拍,却始终不把手放开。二爷给了跑堂的使了个眼色,跑堂的马上上前来谄媚地笑道:“这位爷,超过五十盏的,咱们要点个数儿。”
真田的神色明显紧张了起来。
他捏紧手掌下的钞票,又摸着腰边的刀,用眼角看了看二爷桌上的枪。二爷对愣着的宛澜说:“继续点。”
宛澜于是忐忑地一盏盏点到了二爷面前。他的面孔上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忧色,步子却如还在场上的花衫一般稳而美。
跑堂的看真田死活不松手,于是又跑到了二爷面前,二爷让他麻溜点完了,对着宛澜说:“坐。”
宛澜是不坐膝盖头的,二爷说坐,他就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真田看到这,怒气冲冲地将脚边的凳子踢翻,抽出刀来说:“所有唱戏的都坐膝盖头,怎么就你不坐,你们耍我开心?”
宛澜的心都提了起来,二爷不动声色地按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轻轻拍了拍说:“我花的钱,我想他怎么陪就怎么陪。您想让他坐膝盖头,不多,点三百盏灯。”
二爷说着,对一旁的侍从招招手,从对方递过来的口袋里掏出了厚厚一叠钞票,不轻不重地砸在了桌上。
他对宛澜说:“过来。”
宛澜的神情有些细微的复杂。他起身来到二爷面前,轻轻坐在了二爷的膝盖上。他始终是垂着目光的,没有一句台词。长长的睫毛垂下去形成了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二爷却在他即将坐下的时候一把扶住了他,搀着他的胳膊对真田说:“我想他怎么陪,就怎么陪。宛澜,站着给爷唱个新的。”
三百盏灯密密麻麻围绕了两人,不需要宛澜点灯,已有人来点上了灯,二爷把玩着桌上的枪,说:“要不,您去别的场子寻个乐?”
作者有话要说:
观众:什么二爷智斗宵小,明明是有钱就是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