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结束后，刘志伟带着乔恩去了一趟医院。乔恩本来应该进行八次小手术，但因为他的腿提前有了能动的迹象，后续的手术暂时搁置了，只是需要定期去做检查和恢复治疗。本来这种关键时刻最好是让乔恩待在医院里观察，但他并不愿意。

医院里的护士自从不能天天见到乔恩和刘志伟后，上班的激情都变弱了。突然看到两人出现，在隔壁科室的都想要冲过来了。

刘志伟的话题度一天比一天高，医院里之前服务过他们的小护士各个骄傲高兴得跟孔雀一样。她们是看着刘志伟火起来的，见证了他的成长和诞生，好几个还是刘志伟粉丝后援团的。

前段时间张成骞的事让她们提心吊胆了好久，好在最后以好的结局收场，看到刘志伟来到住院部，之前查房的几个护士立刻说道：“好久不见！志伟哥！”

乔恩反倒被忽略了。

刘志伟受宠若惊，连忙说：“你们好。”

“志伟哥之前的伤好了吗？”

“乔恩先生很精神呀，主任已经在等你了。”

刘志伟和乔恩一路走去，护士们见到无不亲切地打招呼。来医院的有钱人、有名的人也不少，护士和医生们都知道保密，但是有时候对一些人他们更喜欢背地里说说八卦，不像面对刘志伟的时候，有什么想说的都能直接说出来。

乔恩刚刚进医院的时候刘志伟就像个任劳任怨的护工，什么注意事项都恨不得拿笔写下来，态度之认真严谨就像个最普通的拿钱吃饭的雇佣工人，让人根本想不到他是个明星。后来渐渐的他和乔恩的关系开始变得更像家人，哪怕工作再忙，刘志伟每天就算是深更半夜也会到病房来陪伴乔恩。护士们都看在眼里。

等刘志伟推着乔恩进了主任的办公室，一个之前给乔恩查房的小护士对一旁的值班护士说：“我以前真的想不到乔恩先生就是那个‘乔恩’……后来在群里看到有小姐姐发A大论坛的照片才发现是真人……”

“诶？真的啊！？”值班护士的消息还差了一线，她刚刚加入刘志伟的粉丝后院群，对之前发生的事都不甚清楚。

“嘘——你可别轻易说出去，”小护士说，“这是群里不能公开的秘密，你知道之前志伟哥被砍伤是因为什么吗？志伟哥现在事业这么关键，之前就是因为有人捕风捉影，把他和乔恩的合照发布到了网上，其实上面没有他们正脸的合照，但有人说是，那个砍伤志伟哥的疯子就顺着我们医院追到了志伟哥家里，把他砍伤了！”

“真的吗？！”值班护士大惊失色，“这……这样不是谁都知道志伟哥的住址啦！”

“警方没有公布细节，可能有保密协议吧，我听小吕说的，她英语比较好，之前从乔恩的那几个外国保镖嘴里问来的，让我们不要随便说……我听说志伟哥的小区现在也戒严了，换了新的安保……”

值班护士有些后怕地说：“好危险啊！”

小护士拍了拍她的肩说：“哎，我们低调地萌他们就好了嘛……”

“哇，IT界大佬……”值班护士咬紧了嘴唇，跺了跺脚：“这么一想觉得更萌了……”

-

刘志伟和乔恩一无所觉地做完了检查和一些项目，终于赶在了晚饭前离开医院。离开的时候几个小护士颇有些恋恋不舍地查他们下一次前来的日期。毕竟这是医院，要是对刘志伟和乔恩挽留，那意义就比较怪了。

刘志伟回家先给乔恩煲上了鱼汤，然后在客厅例行查看邮件，乔恩则悄悄钻进了书房，打开了屏幕。

“和老朋友的会晤怎么样？”莫娜出现在屏幕的那一头，冷冷地看着乔恩，本应该是瑞克的屏幕，瑞克却被挤在了一边，“你利用我们的员工工作时间建立的这个‘无所事事’小组，现在已经占据了他们的大部分精力。”

乔恩头疼地看着莫娜：“谁能把这个女人移走？”

“珊娜说你看上去很精神，”莫娜双手环胸，“我看也是，既然你不想死了，能回来照看一下你的公司吗？”

“你知道珊娜从来只会胡说八道，我现在已经快死了。”乔恩随口跑火车，“查理不是已经去霸王龙了吗？有他在乔纳森不会有战胜我们的一天的。好了，瑞克，我有话问你。”

莫娜把瑞克凑过来的脑袋再度推开：“乔恩，你还记得我们这是一个什么公司吗！”

“一群黑客白手起家的公司，所以现在也在干着本业，”乔恩语速飞快，“莫娜，我花了那么多钱雇佣这群蠢蛋还给他们加薪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够同时兼顾两件事，你应该教训他们而不是我，告诉我瑞克，你想退出吗？”

瑞克被屏幕对面的乔恩和身边的莫娜同时盯住，头上的冷汗不断往下掉。

“Emmmmmmm……”

在头儿和他的执行官之间选择谁？头儿能给他发工资，执行官能给他穿小鞋。

——史诗级难题。

瑞克飞快在胸前比了一个“阿门”：“……我、我发誓能兼顾两方面。”

莫娜起了身，狠狠瞪了乔恩一眼，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乔恩没有对对方的劫后余生表示同情，不给他任何喘息的空间，立刻说道：“我需要你们加快速度！”

瑞克楞了一下，苦着脸说：“发生什么事了？”

乔恩透出了一种浓浓的后悔：“我不能在我曝光我过去所有的黑历史之前还对他一无所知。”

-

刘志伟飞快查看了完了邮件。没有太多新的内容，除了几个用于参考的备选剧本让他看以外，只有一封张成骞的邮件，但是措辞很明显不是张成骞的。

对方给他列了一个近期的工作表，上面是张成骞会在什么日子发布什么样的消息的大致内容，计划详尽，让他几乎有些目瞪口呆。

张成骞近期在制作一首单曲，打算靠这首单曲打开他的音乐市场，强势逆袭回归。他都已经能够想象到张成骞这首曲子出来，会激起多大的波澜。

他目前的话题度还很高，这首曲子一出来，无论到底懂不懂行、喜不喜欢音乐的人，都会因为好奇而去听，因为所有人都好奇能让白贺吃了败仗的张成骞本身到底有多大的音乐才华。先前他在刘志伟的采访视频里只是小试牛刀，让人听得心痒，这一次吃瓜群众们恐怕都会排队等待他的单曲发布。

——这是就是单纯靠炒作撑起的流量。

白贺成了张成骞的垫脚石，他从前怎么剥夺了张成骞的前途，现在张成骞就怎么取回了自己的名声。

张成骞的这封邮件里还提到了同刘志伟相关的一件事，那就是邀请刘志伟参与他的MV。主动权在刘志伟手上。这第一首曲子流量很大，但势必争议不少，刘志伟可以选择不在这个时候加入，而等到张成骞创出了一条道之后再加入。

那是一条稳妥的道路，但同样的，如果刘志伟现在就选择同张成骞搭伙，高风险也可能有高回报。如果这首单曲爆了，刘志伟和他的友情会同时爆。

刘志伟没有考虑那么多，他扫了一眼张成骞拍MV的日期，就在后天。

厨房里的鱼汤已经到了火候，刘志伟关闭电脑将鱼汤盛出了锅，然后召唤了一声里面的乔恩。

乔恩没有像以前一样一闻到味道就迫不及待地出来，在刘志伟叫了两遍之后，乔恩才离开书房，后知后觉地叫道：“好香！”

-

在刘志伟同乔恩吃晚饭的时候，陆易坐在沙发上，交环双手看着坐在另一边吃着薯片看电视的珊娜。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陆易问。

珊娜的面前起码摆了三四种薯片，还开了一个大瓶装diet可乐。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里播放的搞笑节目说：“一个星期后的回程机票。”

陆易说：“我是说，今晚，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珊娜看了陆易一眼，睁大眼睛，“回哪儿？”

“你的酒店、公寓……随便哪里。”陆易说。

“有酒吗？”珊娜牛头不对马嘴地说。

“没有。”

“葡萄酒。”

“没有。”

“86年的。”

“……你答应我喝完酒就离开？”陆易松了松自己的领结，有些头疼地说。

“我知道你有，酒鬼，”珊娜露出了笑容，“放心吧，我会很乖的。”

陆易看了一会儿珊娜，从自己的酒柜里取出了一瓶没有开封的红酒。珊娜跟着他过去，还顺手取出了两个红酒杯。

陆易开了酒，很讲究地给珊娜和自己都倒了浅浅的一层。珊娜晃着杯子嗅了一嗅，问道：“你来的时候是把你的酒一起带过来了吗？”

陆易说道：“只带了两瓶。”

珊娜笑了起来：“你真吝啬。”

“如果你今天没有说那些不合时宜的话，我也许会看在你是老朋友的份上请你喝其中的一瓶。”

“我说的可不是不合时宜的话。”珊娜晃着酒杯抿了一口，又捻起了一块薯片，“我只是在关键时刻让他们明白他们必须明白的事。”

陆易很想把她面前的薯片都塞进看不见的地方：“听我说，珊娜，他们能够走到现在，我几乎觉得是个奇迹，我不想对他们做任何干涉，你也不能在他们关系最脆弱的时候动摇他们。”

“动摇他们？我倒觉得一直在动摇的是Zeo，”珊娜又拆开了一包薯片，“当我提到乔恩的过往时，他甚至表现得一无所知。你能轻易同一个你一无所知的人结婚吗？你能肯定自己今后不会对他的过往有一丁点介意吗？爱情不代表一切，小陆易。更何况，他们之间现在究竟是单纯的爱情还是掺杂了愧疚、补偿、回报等一切复杂的感情，还很难说。”

陆易看着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只能说：“我比你大。”

珊娜翻了个白眼。

“据我所知乔恩一直在调查他的过去，很有意思，我得说。但是当这一切调查都完毕了呢？现在吸引乔恩的不是爱情也不是Zeo这个人本身，而是他过去的经历，”珊娜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当然了，一个人的经历造就了一个人，你不能将它们剥离开来，但是对乔恩来说，无论爱情还是Zeo这个人本身都是可以被替换的——如果他只靠自己就调查出了一切的话。人类一切对感情的渴望无非是为了满足自身心理的需求而已。当他解完谜题之后，Zeo就对他不再有那样大的吸引力了——因为乔恩天生是个喜欢新的东西的人。”

珊娜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指尖敲了敲杯壁，暗示陆易倒酒。陆易无可奈何地给她又倒了一杯。

“我倒觉得Zeo比我想象得聪明得多，”珊娜挑起了眉毛，将眼睛凑到了酒杯前，看里面的气泡，长长的睫毛抵在了玻璃上，“他已经以某种直觉意识到了这一切。并且能在那种诱惑下还始终和乔恩保持距离。不管他最后做出任何选择我都不意外，说不定他最后还会感谢我——无论出于哪个选择。”

珊娜“格格”笑了起来，又没几口将红酒喝干了，嘴唇的颜色微微变深了。

陆易看着她皱起了眉：“照你这么说，等到Zeo对乔恩彻底丧失了吸引力，乔恩还会继续安乐死？”

“谁知道呢，”珊娜耸了耸肩，“我又不是预言家。说不定乔恩会碰到第二个‘Zeo’，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永远。”

珊娜站了起来，她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摇摇晃晃地去找自己的皮包。

陆易说道：“你喝太多了。”

“我只喝了两杯。”珊娜说，“我还得在将近晚上十一点的时候离开‘绅士’温暖的房子，外出去找酒店——提着我的大行李箱。”

陆易的嘴角抽了抽。

珊娜说着摇摇晃晃地来到了门边，拿起衣架上的黑色毛绒外套，再戴上了一顶黑色的圆边帽子。她去穿自己的高跟鞋时晃了一下，脚腕一扭跌倒在地。陆易条件反射地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拉住了。

“哦，谢谢。”珊娜随口说着，穿好了自己的鞋子。

陆易用一手支在门边，一手插在腰上，头疼地想了一会儿，说道：“你可以睡另一个房间，之前是Zeo住的。”

珊娜忽然向后倒了下去，陆易一把将她搂住了。珊娜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高兴地用变音很重的中文说：“谢谢，陆先生。”

-

刘志伟看着手里的报纸有点儿忐忑。乔恩用很短的时间洗了个战斗澡，现在就躺在他的身边大睁着双眼等待他讲故事。

刘志伟有点紧张地攥着报纸，其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我在等。”乔恩强调了一下自己的行为动机。

刘志伟说：“你、你想听什么？”

乔恩很想直接问刘志伟他之前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这才是第一个晚上，一切都需要慢慢来。乔恩说：“嗯……说说你的上一任？”

乔恩一问出口立刻觉得自己孟浪了，可他还没收回话，就听刘志伟有些局促地说：“他是个摄影师……”

刘志伟虽然有点不自然，却没有乔恩想的那样有所芥蒂。

“我跟他是在一个摄影展上认识的，他和我的想法、意见、审美都很合拍……”刘志伟觉得有点怪，他在自己的丈夫面前说自己的前任，而且这个丈夫还听得津津有味，“我当时觉得我们能在一起很久，但是……”

乔恩渐渐明白过来，刘志伟说的这个前任一定不是在他的片子里出现过的那个人，而是在刘志伟情绪沉淀，思想感情都成熟之后、乔恩之前的最后一任。

“但是他的年纪大了，他必须得找一个女人结婚了。”

“为什么？”乔恩觉得很荒唐。

“因为中国同性婚姻并不合法，”刘志伟说，“而且社会压力非常大。很多人都知道欺骗一个女性去结婚是不对的，但是到了那个时间，他们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他们不可能违抗那些意志。”

乔恩板着脸看刘志伟：“可你没有。”

刘志伟苦笑了一下：“是的，我没有。我家人知道我是同性恋。”

“你很勇敢。”乔恩说，“可如果你的家人知道，为什么你过年也没有回家？”

这个问题乔恩同刘志伟先前去西藏的时候问过，当时刘志伟没有回答。

这一次，刘志伟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乔恩，知道和接受是两回事。”

乔恩皱着眉，缓缓地问：“你有多久没有见过家人了？”

“十年了。”刘志伟笑着叹了口气。

“一次也没有见过？！”乔恩瞪大了眼睛。

“我回去过几次……都没敢让他们发现。”刘志伟说，“这是个很沉重的话题，我们换一个吧。”

乔恩深呼吸了一下说道：“我发现你的话题总是很沉重，有轻松一些的吗？”

“有，”刘志伟忍不住笑了，“我以前是个很捣蛋的家伙。”

“我可没看出来。”乔恩抬起了眉毛。

“我掀过女生的裙子，就想知道她们跟男生有什么不同，”刘志伟说，“也在女老师的皮包里塞过蚯蚓……”

“天哪Zeo，”乔恩夸张而认真地瞪大眼睛，“你说的这一切可是我的拿手绝活！我小学外出露营的时候捉来了十几条马陆放进了女生的帐篷……”

刘志伟一边搜“millipede”的中文，一边看着图片露出了不忍直视的痛苦表情：“别说了……我讨厌那种虫子……”

“后来当我被出卖了，她们知道那是我干的之后，我的书包里就被塞满了老鼠。”乔恩板着脸说，“我讨厌老鼠。非常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