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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一诺千金(二)

金羁 相荷明玉 3909 2023-12-27 20:08:50

夜幕时分,祁听鸿循婶婶指的方向,上到山顶,果然见到起了一幢山寨。或因和官兵交过手,山寨外围砌了一圈石墙,建如城墙形状,挖有射眼,用来往外射箭。石墙四角又有哨岗,能望见半个山头。只是今天雨大,哨岗没人值守,剩下两个小兵看门。祁听鸿将他二人,一人一下点倒了,探头往院里望去。黑雨之中,恰好有个小身影从主屋跑出来,捂着脑袋挡雨。祁听鸿叫道:“过来。”

那身影顿了一顿,大概觉得祁听鸿也是寨中强人,犹犹豫豫走到跟前。这是个十二三岁女孩,已经出落出一点身形,半边脸被利器划烂了,看着十分骇人。她见祁听鸿是个生面孔,吓得拔腿要跑。祁听鸿抓住她手腕,道:“别跑呀,问你件事情。你是不是被他们抓来的?”

那女孩子迟疑半天,才轻轻一点头。祁听鸿又问:“你想不想走?”

照理来说,没有人会不想走。但那女孩子摇摇头,要把手抽出去。祁听鸿想:“她是把我当做强人了。”于是放开她,指着门外道:“守门的两个人,已经被我放倒了。你想走么?”

那女孩子看看门外,又看看主屋,还是不答。祁听鸿说:“他们等你干活呢,是不是?”那女孩子点点头。祁听鸿道:“这样,你忙完了,回这里来,我帮你出去。”

那女孩子跑掉了,从仓房搬出一大坛酒,搬入主屋。祁听鸿走近了一点,戳破窗纸往里看,屋中只有八个人,围一张大桌吃饭。婶婶说寨里合有五六十人,数目对不上,大概其他人已经去歇息,剩下几个头目还要喝酒。方才那女孩子站在一边,抱着酒坛给他几个倒酒。倒了一半,女孩子手一抖,把酒洒了。坐上首的寨主登时勃然大怒,把个酒坛劈手夺来,摔得粉碎,骂道:“啥事都做不好。”

祁听鸿心里一惊,正想破窗进去救她,寨主往地上啐了一口,说:“你躲甚么。你这张脸,弟兄几个看了想呕。”旁边一个汉子嘻嘻笑道:“吹了灯一样的。”寨主道:“真晦气。”又说:“]滚吧。”那女孩子于是连连地行礼,从堂屋轻手轻脚,退了出来,跑到祁听鸿身边。祁听鸿心里寻思:“我本以为她的脸是强人划的,这么一看,倒像是她自保才划破的。”失笑道:“你倒是机灵。”

那女孩不答,祁听鸿问:“你叫甚么名字?”那女孩张开嘴,“啊啊”地叫了两声。

祁听鸿方才以为她害怕,这才一声不吭,现下觉得不对劲了,叫她再张张嘴,对光一看。这一看,祁听鸿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当场提剑进去,把屋里的人杀光!原来那女孩前半截舌头已被剪子剪去,只剩舌根,所以讲不出话来。祁听鸿压住怒火,问那哑女道:“还有没有别人?”

那哑女指往后院,比了个手势,让祁听鸿跟上来。祁听鸿一只手紧紧按着隙月剑,说不出是欣慰还是害怕。小毛或许还活着,没有被他们剖心掏肝地吃掉,但一定受了很多苦。那哑女引他来到柴房,推门进去,房里静比一片死地。祁听鸿最初以为没有人,慢慢才找见了:地上铺着薄薄的稻草,躺着两个,柴垛旁边靠着两个,都睁着无神采的眼睛,就是不出声。祁听鸿不知讲什么好,自己来得太迟,简直不算是救他们,最后说:“你们要走的,就跟我来罢。”

房里四个小孩慢慢站起来,排成一队。祁听鸿从他们脸上看过去,三个男孩,一个女孩,里面没有小毛。祁听鸿心又吊起来,问那哑女道:“人数够了没有?”

那哑女摇头,走到柴垛后面,挖出一个人,身形和小毛差不太多。祁听鸿赶紧上前查看,拿袖子抹掉小囡脸上泥巴,却仍旧不是小毛。那小囡呼吸粗重,满脸红通通的,醒不过来。祁听鸿伸出手背,摸摸他额头,已经烫得吓人。再不瞧大夫,恐怕就要出问题了。祁听鸿将他抱在怀里,犹不死心,问:“还有没有人?”

那哑女摇摇头。祁听鸿问:“以前有没有人,自己偷偷跑了?”那哑女仍旧摇头,是不晓得还是没有,祁听鸿也解不出来。祁听鸿顿了顿,问:“有没有人是死了?”

这回那哑女点头了。祁听鸿把小毛相貌讲了一遍,说“是不是小毛?”那哑女摆摆手。祁听鸿方才不敢呼吸,此刻叹了一口气,不再往下问,说:“走吧。”

守门的两个小兵早被点倒了。祁听鸿一行人出到山寨外面,并没有人阻拦。这群小囡中最小的看起来不过三四岁,最大的是那哑女,比较有胆识,走在队伍前面。等山寨远远抛在身后,风雨中望不清了,那哑女忽然小跳了一步。小孩子逛庙会,常常喜欢跳着走路。祁听鸿在后面看见了,鼻子忍不住一酸。

天黑路滑,带着一群小囡,显然是走不远的。一路走到半山腰,祁听鸿找见一个隐蔽石洞,宽敞,也不太湿,叫那些小孩一个个地爬进洞里面。雨下得太大,树叶树枝都湿透了,没法生火。祁听鸿把火折子留下来,交给哑女道:“会用吧?”那哑女把火折迎风一晃,火光亮了。祁听鸿笑道:“就是这样。要是碰到蛇,蜈蚣,知道怎么做吧。”那哑女板着脸,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祁听鸿因为从小练内功,懂得一些浅薄医术,叫几个小囡伸手出来,给他们简单号过脉。除去发高烧的那个情况危急,哑女有点风寒,剩下的虽然身体虚弱,倒还没什么大碍。荒郊野外,没有能治病的东西,祁听鸿扯来一片大叶子,把洞口掩起来,柔声道:“你们睡一觉,等天亮了,继续下山。”

那哑女指指祁听鸿,口中“啊啊”说话。祁听鸿笑道:“我么,我找别的地方睡。山洞太小了。”说罢往山上走去。

他当然不是要找地方睡觉。小毛如今下落不明,村人未找见尸体,这群被抓的孩子里也找不到他身影,难不成像发烧那个小囡,没有救治,最终死在山寨了么?祁听鸿无法死心,一定要回寨里问问不可。

等他运轻功回到寨中,径直进了堂屋,方才喝酒的几人,喝到面红耳赤,正在划拳。突然有个人撞开大门,湿漉漉走进来,这几个强人皆是一愣,见他样貌俊俏,有点书生气,起了轻视之心,问道:“你是啥人?”

祁听鸿不答,反问道:“不知贵帮用的甚么名号?”

上首的帮主道:“这是三才帮。”

祁听鸿把腰间“隙月剑”解下来,握在手里。众强人见状,腰间兵刃齐刷刷出鞘,喝道:“你做甚么?”

祁听鸿道:“帮主贵姓?”那帮主还未说话,旁边一名汉子叫起来道:“俺们大帮主乃是威震北直隶,横扫应天府,‘福星’张全福是也!由得你在这呼来喝去的么!”

那帮主坐在太师椅上,“嗯”地应了一声。原来这三才帮是兄弟三个合伙建立。大帮主“福星”名叫张全福,二帮主、三帮主自然是“禄星”张全禄、“寿星”张全寿。祁听鸿没听过他们名号,按鞘不动,说道:“好罢,区区在下,今日就是来踏平贵帮,取你张全福性命的。”

听见这番挑衅的话,桌边围坐的汉子踢翻椅子,站起来将祁听鸿围在中央。三弟“寿星”张全寿道:“大哥二哥少坐,”把一根黑龙鞭从腰间抽出,对余下众汉道,“你们往后退退,大门关上,着我收拾这不知好歹的小子。”

那张全寿抖开长鞭,照地上一甩,声如霹雳,尘土飞扬,满堂屋都在微微震动。祁听鸿衣袖宽大,被雨淋湿了,沉沉坠着,很是难受。他不紧不慢,将袖口扎好了,张全寿一鞭已经递到面门。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隙月剑不过三尺,那根黑龙鞭却足有七八尺,他是决计碰不到张全寿皮毛的。但众人只见人影一晃,祁听鸿步子错开,绕过鞭影,散步似的走到张全寿跟前,手里白光一闪,长剑出鞘,将那张全寿的脑袋囫囵斩了下来。

事情发生太快,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张全寿圆滚滚的脑袋,滚落到酒桌底下,老二“禄星”拍案而起,喝道:“兀那小子!”提起一对流星锤,抡得呼呼作响,朝祁听鸿猛扑过来。祁听鸿不退反进,大帮主“福星”张全福,急得叫道:“二弟,快闪开!”但是为时已晚,祁听鸿一剑刺入张全禄心口。

眨眼之间,三才帮二帮主、三帮主,全都血溅当场,死得透了。大帮主张全福再是惊怒,也晓得祁听鸿不是简单角色,咬牙问道:“尊驾是谁?敝帮何时得罪过你么。”

方才连杀二人,隙月剑上沾满鲜血。祁听鸿挽个剑花,将血水甩在地上,答道:“在下逍遥神剑祁听鸿,贵帮与我的过节,帮主恐怕是想不起来了。”

祁听鸿向来嫌“逍遥神剑”的名号太傲,自报家门时,往往只说是“逍遥剑”或干脆不讲。这时说“逍遥神剑”,是对三才帮已经深恶痛绝。那大帮主以为有商量机会,陪笑道:“侠士有何恩怨,不妨一讲,说不得是个误会呢?”

祁听鸿道:“那就要请帮主回想一二,今年正月,过年节的时候,在官道附近都杀了何人?”

张全福对一旁汉子使个眼色,教他出外报信,道:“实在是记不清了。”祁听鸿装没看见他做小动作,一振长剑,道:“帮主自个想想,还是我替帮主想想?”

那张全福思索道:“是兴旺镖局么?”祁听鸿摇头道:“再想。”张全福又道:“我明白了,你是朝廷雇的,因我劫了官银,是吧。”祁听鸿道:“再想。”

张全福皱紧眉头,一时想不出来了。这也无怪他记性差。三才帮创帮以来,手底冤魂成百上千,小毛一家不过是最不起眼的三个人。他装模作样,想了约摸一炷香时间,院里传来一阵骚动。张全福喜道:“来了!”堂屋大门再次遭人踹开。祁听鸿丢下帮主,出门去看,果不其然,三才帮四十多名帮众,把堂屋门前围得水泄不通。每个手握弓箭,银闪闪箭头对准祁听鸿。

三才帮能够大败官军、到处劫掠,正因帮主张全福,不知哪里的门路,弄来一批弓箭长矛,将手底下帮众如同练兵一样训练。箭雨之中,再强的武林高手也难生存,是以一些有名镖局也在此地遭遇毒手。眼看群寇已经排好阵型,张全福大喝一声:“拉弓!”众人一齐摆出架势。张全福大叫道:“给我射死他丫的!”三才帮群寇对准祁听鸿,纷纷呼应放箭。

然则四十来支箭对祁听鸿来讲,还远远称不上箭雨。他横剑一扫,使出一式“珠囊决破”,但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每支箭被隙月点中箭头,落在地上。响完一阵,群寇还未来得及放第二波箭,张全福趁他松懈之机,抄起一把大砍刀,喝道:“受死!”从祁听鸿背后劈下。

张全福满以为这招出其不意,眼看刀刃要劈到祁听鸿头上,心里暗自得意。谁知祁听鸿好像脑后生有眼睛,头也不回,反手点中他胸口璇玑穴。张全福骤然脱离,手中砍刀“当啷”一声,也掉在地上。

祁听鸿捉了帮主,提着他后颈衣领,正要发话,斜刺里一支冷箭射来。他信手接了,问:“谁放的冷箭?”

底下群寇从没见过徒手接箭的武功,没一个人敢答。祁听鸿随手将那支箭插在帮主肩上,道:“再有放冷箭的,都照这么处理。”张全福为了忍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底下群寇听得一清二楚,哪还敢继续射箭,都把弓放了下来。祁听鸿拎着“福星”,道:“正月初二,有一家三口,提了一只鸡走亲戚。走到官道上,是不是被你们劫杀了?四五十人,同吃一只鸡么?”

张全福道:“义士,我想起来了。”祁听鸿道:“帮主请讲,为何要劫他们?”

张全福咬牙道:“他家婆娘,长得比较靓。”说完这句话,闭目待死。祁听鸿却没一剑斩到他脖子上,道:“好,我不问你这个了。我要问,他家小囡被你们捉走了么?”

张全福听见生机,道:“义士,你放我一条命,我便一五一十告诉你。”这是看出祁听鸿在意小毛,要拿小毛下落作要挟了。祁听鸿冷冷不答,手上一紧。张全福吃痛道:“他家小囡,本来是捉上山的。但是过了两天跑丢了,一定还活着!”

祁听鸿道:“好。”张全福喜道:“义士,该将我放了罢。”

祁听鸿怒极反笑,道:“我逍遥神剑祁听鸿,向来言出必信。方才我可没讲话,更没答应你要求,就是留待现在杀你。”说罢将张全福掼在地上,一剑割下他的脑袋。眼见帮主小山一样的躯体,顷刻倒在地上,群寇鸦雀无声。祁听鸿指着帮主尸身道:“谁不服么?”

三位帮主都已死去,自然没人敢出声。祁听鸿道:“把伙房的菜油全部搬过来。”过了一会,真有几个帮众抬着油来了。祁听鸿把油泼在屋里,点了一把火,说:“我晓得你们个个罪大恶极。但五十多人,今日实在杀不过来。”群寇不敢接话。祁听鸿又道:“姑且放你们一马。但谁要重新干这行,被我发现了,一定当心小命。”

三才帮众人松了一口气。祁听鸿教他们站列成队伍,一个个问:“晓得没有?”每个人都道:“今后再也不敢了。”问遍一轮,山寨火焰已经很大,在暴雨中也成冲天之势。祁听鸿这才收起隙月剑,慢慢走出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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