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44章 但令一顾重

金羁 相荷明玉 2658 2023-12-27 20:08:50

与此同时,句羊正好巡值结束,回到府衙。以往这个时间,片雪卫其余弟兄也该三三两两回来了,今天却有点奇怪,府里一个人都没有。

句羊在府里搜了一圈,倒也没有甚么打架痕迹。而且替朱棣养的那只鹰也好端端的,不像受惊吓的样子。

句羊想他们是结伴去玩,略微放心,坐到椅子上,解开手上缠的纱布。

那天他荡开祁听鸿长剑,把虎口震破了。握刀的时候有点疼,但他鬼使神差,没有上药,只简单包扎起来。看了一会,伤口愈合得不错,他又把纱布缠回去。外面有人急匆匆走过来,句羊心里又想:“这是谁呢?”

那人猛地撞开府衙大门,原来是个太监。见了句羊,他一拱手,倨傲道:“句大人,圣上有请,随咱家来罢。”

宫里太监最擅长见风使舵。如果不是发生什么事,不至于对句羊这种态度。句羊略微一想,已经明白缘由,叹了口气道:“稍等。”

那太监阴阳怪气道:“句大人,不是咱家在等,是圣上在等。”

句羊道:“很快的。”解下腰间长刀,放在桌上,顺势最后摸了摸白鹰脑袋。白鹰张嘴一咬,句羊缩回手,没给它咬中。鹰只认朱棣,但他和鹰几乎一起长大,对鹰也有点感情。

做完这两件事,他随同太监走进内廷,拐了几个弯,来到一间偏殿。

虽然是白天,殿内还是点了灯。朱棣高高坐在堂上,片雪卫所有人齐刷刷站在他身侧,脸上神情各异。最当中站的是苗春,似笑非笑,看不出他心思。

而偏殿中央跪着一人,反绑在地上。听见句羊进来,这人抬起头,脱口叫道:“句……”

这人正是单青。听见他叫,朱棣冷道:“真是情深义重。”

单青生生把剩下两个字咽回去。朱棣哂笑道:“现在避嫌,已经晚了。你叫罢。”

单青低低说:“句大哥。”

句羊置若罔闻,从他身边走过去,给朱棣行了礼。拜完三拜,朱棣开口道:“句大人,苗同知讲,他在街上碰到一个熟人。带回来给朕一看,朕居然也认识。”

句羊并不奇怪。单青的行踪是他去查的,也是他告诉苗春的。

原本他饶单青一命,是出于恻隐之心,但单青既然投奔建文帝,他就只能敌人相待。

朱棣又道:“句大人,讲讲呗。这死而复生之术,朕听了也觉得眼红。”

他这么说话,显然不是真叫句羊讲课。句羊跪在地上道:“句羊知错。”

朱棣扯扯嘴角,冷冷一笑,说:“当真?朕这回不好糊弄了。”

句羊道:“当真。”

朱棣笑道:“毕竟你是句大人,朕拿你也没办法。这样,你当面把他杀了,让朕看看他还活不活得了。”

单青自从被抓来,早知自己没有活的可能,一梗脖子,说道:“狗皇帝,你有胆子自己来杀我。”

朱棣淡淡道:“你句大哥也不是没胆子的人,对吧,句羊?”

句羊抿抿嘴唇,说道:“陛下,句羊没带刀。”

朱棣看看四周别的片雪卫,说:“你们呢?谁带了刀,借指挥使一把。”

殿里无人应声,过了一会,苗春小心翼翼道:“陛下,除了句指挥使的赤心会合,我们的佩刀是不许进内廷的。”

朱棣恍然道:“倒是朕大意了。来个人!给指挥使拿把匕首。”

旁边近侍太监赶紧领命,不一会奉上一把小剑。朱棣拿过来,看也不看,当啷一声丢在句羊跟前。

句羊握住匕首,走向单青。他虎口伤口没好全,此刻隐隐作痛。

朱棣道:“单青,你应当是挺恨朕的罢。”

单青被冰凉的匕首抵在脖子上,大声道:“是!”

朱棣道:“但我听苗同知说,你还来了一封信,讲刺客的情况。这难道不是为朕着想吗?”

单青咬牙道:“少做梦了,我是为句大哥不要上当。”

朱棣哈哈大笑,说:“句大人,单青对你这样好,舍命来给你报信,你忍心杀他?”

句羊静静看了单青一眼,单青道:“没关系。我单青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岂会害怕死第二次。”

句羊道:“没有什么不忍心的。”

朱棣挥挥手,轻飘飘说:“动手吧。”

这个瞬间,句羊听见单青压低了嗓门,用只他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得意道:“句大哥,我早跟你说过。我没说错……”

话未说完,句羊手里匕首一闪。单青突然发不出声音了。他一愣,脖颈鲜血狂喷,浑身力气飞快流走。句羊一松手,单青身体倒在地上。

朱棣不说话,句羊便跪在地上不动。单青的热血漫过来,把他膝盖浸湿了。

方才单青的话只讲了一半,但句羊明白,单青所指是他在县学说的: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希望句大人早做打算。

跪了一刻钟,朱棣含笑道:“还活不活得过来?”

句羊道:“活不过来了。”朱棣着人拖走尸体,笑道:“好了,这事就此揭过?”

句羊熟悉这个语气,笑里藏刀,只是没想过某一天会落到自己头上。他说:“句羊自知犯下欺君之罪,罪该万死,不敢讲揭过。”

朱棣哼了一声,说:“锦衣卫那边记有,句大人前天回来,领了二百杖。”句羊低着头道:“是。”朱棣又笑道:“换个人登的,朕就信了,但句大人在朕这里没有信用可言。”

句羊难捱得紧,仍旧应道:“是。”

朱棣轻轻一笑,说:“句羊指挥使,上衣脱了,给朕瞧瞧,也给你下属们瞧瞧嘛。以儆效尤,是吧。”

知道他当指挥使,树立威信不容易,朱棣往常总是给足他面子。话里话外叫他句大人,让他免礼站着。但朱棣要把脸面收回去,同样也是易如反掌。句羊紧紧咬着下唇,手慢慢伸向腰带。

朱棣嫌他解得慢,对旁边片雪卫众人道:“谁下去帮帮你们指挥使?”

句羊焦急起来,使劲拉扯腰带打的结,反而扯成一个死结。苗春跳下来道:“句大人,得罪了。”

“刺啦”一声裂帛的声响,苗春拿过杀单青的匕首,像杀单青一样寒光一闪,把句羊腰带割开了。他两手一分,句羊黑袍碎尽,露出底下渗血的里衣。苗春抓着两边领子,再往下一扯。句羊茫然抬起头来,看见朱棣身边站的片雪卫下属,脸上是怜悯、震惊、鄙夷、不齿、幸灾乐祸。只有他在祁听鸿手里救下的两个新人低下了头,不愿意看。

苗春扳着他肩膀,把他转过去,背朝堂上的朱棣。句羊整片脊背血肉模糊,没来得及愈合成伤疤,只结了一层底下透见红色的薄膜,看不见好肉。殿门没关,凉风吹进来,吹得他全身发冷发痒。句羊自嘲想:“还好天气凉快,不至于化脓。”

他听见朱棣笑了一下,说:“这事情上倒没骗朕。换别人捱二百杖,估计已经死透了,句羊武功练得不错。”

句羊微微犹豫,还是转过来拜倒,说道:“除了放过单青以外,句羊同陛下讲的话,字字属实,字字是肺腑之言,请陛下放宽心。”

他想到的是月前,奉天殿着火之夜,他对朱棣许下的诺言。朱棣其实也想起那晚,笑了一笑,对旁边片雪卫道:“都学学指挥使讲话,知道吧,朕最爱听这个。”

句羊心底一酸。之前朱棣怎么对他,也没有这句话让他难过。

朱棣长长叹了口气,说:“这事没有揭过的话,那怎么办?句羊,你说,怎么办?”

句羊垂下眼睛,漠然道:“句羊甘愿领死。”

朱棣一乐,道:“你死了,不还是朕亏么?这样,你过两天再去捱二百杖。死了我就认亏,要是活着,继续当指挥使,好不好?”

四百杖,身体再好也捱不住的。堂上几个片雪卫听得害怕,句羊却想也不想,又说:“好。”

朱棣朝两旁看看,对那几个片雪卫笑道:“指挥使平常对你们不错吧,就朕见过的,除夕替你们值夜,请你们吃饺子呢。没人替他求情?”

众人看往地板不响。被句羊救下的两个新人本要说话,句羊横他们一眼,他们也就闭嘴了。现在的朱棣,恨透手下拉帮结派、分朋树党,要是他们当真开口,立马和单青是一个下场。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朱棣冷笑道:“句羊,你真心对别人好,别人似乎不领情呢。”

话虽这么说,朱棣其实很满意。句羊答道:“是。”朱棣拍了拍手,说道:“既然没人求情,朕再加一样东西,不过分吧。”

底下太监递上来一个锦盒,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句羊晓得挣扎无用,点点头说:“不过分。”

朱棣从盒中取出来一个瓷药瓶,说:“这是太祖皇帝传下来的东西,朕本以为这辈子用不上呢。”

句羊明白过来,脸色登时白了。这药他听说过,名叫“月中丸”。每逢月圆,毒性发作,痛苦绝非理智可以抵抗。若过五天还未得解药,夜里就要呕血而死。皇帝近卫原本都要吃,只是朱棣对他好,连带把整个片雪卫的份给免了。

朱棣倒出一粒药,伸手下来,笑道:“句大人不会害怕罢,朕总不能不给解药。”

句羊定了定神,行礼道:“句羊失态了。”他膝行过去,从朱棣手里接过药丸,吞进嘴里。

这药其实没甚么味道,进嘴就化成凉水,被他咽下去了。朱棣把瓷瓶丢回锦盒,道:“既然没人给你求情,也就不让他们陪你受罪。”

句羊松了口气,应道:“是。”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