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姆森对自己的好友列表挑起眉毛。

杰克的等级先是骤降，不久后，克里姆森找不到他的名字。

永恒教会做过实验，如果玩家“下线”死去，他或她的名字在好友列表应当是灰色离线状态。杰克的名字则是彻彻底底从列表中消失——克里姆森反复确认了三四遍，他确定自己没看错。

看来当初【血侏儒的交易】没有出问题，杰克得到了一个很……新鲜的结局。

克里姆森心情颇佳地吹了声口哨，要不是任务进行半途没法加人，他恨不得亲自冲进副本确认。

不过，现在他也有很好的替代方案。

“我要一支十人左右的不朽骑士队，让他们进入‘狩猎之夜’，我得知道里面的情况。”

克里姆森兴冲冲地联系永恒教会，“我自己会在副本出口守着，这次的对手非常有意思——一个提醒，你们最好别让我等太久。”

永恒教会的不朽骑士，对标的是生命神殿的调查骑士。他们同样是精英，不过再精英也仅仅是本地土着，和玩家完全不能比。

一次性的炮灰罢了。人没法出来无所谓，只要消息出来就行。

克里姆森在道具栏认真挑挑选选，确保自己做好最充足的准备。

得再找个帮忙扛伤害的肉盾了，克里姆森轻松地想，反正他的神会为他安排好。

他绝对——绝对要知道那两个家伙的真面目。

对方能把杰克弄蒸发，八成也能对自己做出同样的事情。他和杰克进入游戏的方式基本一致，同出一辙的不正常。

克里姆森永远记得那一天。

当时他正在A市游荡。克里姆森知道自己被C国警方盯上了，于是他换了发色与打扮，给自己架了墨镜、留了大胡子，努力伪装成国外游客。

可就算如此，那些该死的条子还是嗅到了什么。他住的民宿被人盯梢，克里姆森索性没再回去，而是找了家二十四小时咖啡厅凑合。

为了尽量减少人们的注意，他大部分时间都赖在咖啡厅的厕所抽烟，考虑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他就是那个时候遇到的“游戏公司员工”。

克里姆森刚出厕所门，就见那人堵在单间门口，那是个笑容和煦、长相没什么特点的C国青年——反正他一直分不清C国人的长相——那人直视着克里姆森的双眼，问他要不要试试最新推出的VR游戏。

哪怕克里姆森是真正的精神变态者，他都觉得面前这人有点毛病。哪有在厕所做游戏宣传的？

“这次测试需要秘密进行。如果您答应，在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必须请您切断与外界的联络。”

那人似乎没看见他嫌弃的眼神，“我司会为您提供食宿，测试完成后还有现金酬谢哦！”

克里姆森的脚步骤然停住。

一个绝密的测试活动，摆脱警方盯梢的绝佳机会……为什么不呢？

如果这家伙在耍他玩，让他付出点血的代价就是了。

杰克进入游戏的方式与他大同小异——他们刚组成搭档的时候，杰克喝多了酒，兴致勃勃地讲述过这段“奇遇”。

可怜的杰克，不，梁先生被警方抓获，等待他的九成九是死刑。

梁广辉自然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可惜铁证如山，再好的律师也解决不了他的困境。摆在他面前的活路，只有“越狱”这么一条。

为了争取越狱机会，梁广辉悄悄自残，终于把自己弄进了医院。奈何一路上的看守极为严密，他死活找不到逃跑机会。

他几乎要绝望了。

然而就在梁广辉即将从医院回监狱的前一天，来了位穿著白大褂的陌生医生。

那位医生的五官同样没什么特点，他的长相就像荷叶上的露珠，没能在梁广辉的记忆里留下任何痕迹。

那人的话语却让人印象极为深刻。

“我们与警方达成了合作协议，需要你来试用最新的VR设备。新设备可能有些风险，我们还需要你本人的同意。”那医生说。

梁广辉不怎么懂法律，但这不妨碍他觉得这事扯淡——先不说国内不允许拿死刑犯做实验，他的案子甚至还没开庭呢！

“放心，我们会以‘游戏’的方式进行测试，本身并不痛苦。如果您同意，我们会把您转移到条件更好的地方，到时候您会由研究机构负责。”那医生兀自继续道。

梁广辉立刻把疑问抛到九霄云外。

管他什么情况，能脱离警方管控就好！只要同意，到时候看守他的不再是警察，而是瘦瘦弱弱的研究员，越狱机会肯定比这里多。

于是他爽快地同意了。

接下来，他与克里姆森的经历完全一致。他们都被带进偏远处的某处建筑，戴上头盔，登入了一款名为《塔赫世界》的游戏。

但仔细想来，他们的经历哪哪都不对劲。游戏本身更是奇怪至极——

克里姆森和梁广辉进入的新手村叫“十字路口”。不久之后，克里姆森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个叫“三岔路村”的新手村。

三岔路村的玩家都是遵纪守法的良民，甚至都在游戏方面各有长处，和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根据教会的情报，这些人都是通过游戏公司的邀请邮件进入测试，过程并没有他们这般诡异。

怎么会有公司把死刑犯和游戏高手混在一起？真是个古怪的搭配。

……知道这件事的第一秒，克里姆森敏锐地意识到，比起那些循规蹈矩的可笑好人，自己的经历没准更接近这个游戏的“真相”。

这是极其宝贵的情报。

不过，既然梁广辉“被消失”了，那家伙的情报基本可以当泄露处理。

没把自身经历告诉那小子是对的，克里姆森心想。那家伙心气高，偏偏又骨头软、嘴巴大，早晚会碰上硬茬。

他早就说过，这些为了下半身杀人的人真的很没意思。

自己就不一样了——他要反过来，从那两个家伙嘴里撬出所有信息。说实话，克里姆森对“让人彻底消失”的手段感兴趣极了。

希望他的目标们已婚、强大、事业有成。克里姆森虔诚地祈祷起来。

自己能顺利得到优质的情报，他的主也应该得到同样优质的祭品。

……

“你能不能连通龙墓花园？”给蜡烛取完名字，诺尔迅速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趁幼龙邻居的尸体没有腐败得太厉害，他说不定还能试试拆信刀。而且他馋那些龙骸很久了，对于现在的诺尔来说，那简直是属性值自助餐。

黑蜡烛——坎多无语地看着他：“我拒绝。”

“你说过，只要我清楚想要找的人，和那人所在的地方……”

“上次你都把门开到苏拜耳博特卧室了，老天。”坎多苦兮兮地说，“这对于龙巢来说，可是了不得的侵略行为。要是咱们再顶风作案，命都要没啦。”

“……退一万步，从特殊空间打通外头，那魔力你铁定耗费不起。你、我、加上那本笔记都不够，别想了别想了。”

看诺尔还是一副认真考虑的模样，坎多连忙补充。

诺尔遗憾地看着它，半天才叹了口气：“不指定要找的人，只连通空间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你究竟想干嘛？”

“杰克死得怪异，永恒教会也许会有所行动。”

“任务中后期没法加入玩家，但本地人不受限制，可能有本地的永恒教徒前来调查。”诺尔沉思道，“我们得提前做好各种准备。”

虽说这事儿只是他的猜测，可要是没有应对方案，诺尔简直浑身难受。

“你准备好我就够了。”忒斯特喝完了汤，优雅地擦了擦手，“尤金的调查骑士团在附近，那群邪教徒得掩人耳目。就算他们敢来，也不会派太多人。”

惯常的微笑又回到了忒斯特的脸上：“永恒教会大概会拨些不朽骑士进来，然后找几个玩家在出口埋伏我们。”

“……我不太想正面冲突。”

诺尔继续沉思，口中念念有词，“要维持‘背叛序曲’的增益效果，我们相距不能超过五米。老亨特又不能离任务玩家太远……如果我们和他们正面对上，老亨特很可能被卷进去。”

“不不不，亲爱的，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不是要帮可怜的老猎人保住记忆吗？要是被那些小角色打乱节奏，多不划算啊。”

忒斯特轻描淡写地说，“就算没有技能加成，我也对付得了他们。”

“可是……”诺尔刚要说话，忒斯特指尖夹起一小块奶酪，塞进诺尔口中。

很难说不是报复。

这家伙对人体的了解令人毛骨悚然，诺尔下意识想闭嘴，忒斯特轻轻松松撬开了他的牙关。诺尔回过神时，舌尖已经尝到了奶制品的浅淡甜味。

“反正你也不了解他们的招式，还不如好好保护你的宝贝邻居们。”忒斯特又顺手往自己嘴里扔了块奶酪。

“分头行动的人死得最快。”坎多尖声尖气地插嘴。

“你说得对极了，我现在有点害怕。”忒斯特笑咪咪地说，“要不要来陪我，小蜡烛？我可以把你串在刀尖抽他们——可能会有点痛，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诺尔眼皮跳了跳，他赶紧咽下口中的奶酪：“别吵了，我有个折中的点子。”

忒斯特和蜡烛同时转过视线：“什么？”

“好奇吗？好奇就先道歉。”诺尔转向那截黑蜡烛，后者顿时眯起眼，如果它有眉毛，现在肯定狠狠皱着。

“为什么只有我道歉？！”它不满地说。

“你先起的头，”诺尔抿了口热水，“而且，接下来我们三个得好好合作。快点道歉——我还有实验要做呢。”

五分钟后，猎人小屋外。

“不是，等一下。”黑蜡烛震惊道，“你、你是不是有点毛病？”

“这叫智慧。”诺尔说。

【怎么说呢，现在我很高兴你有了体温。】忒斯特的思绪传来。

蜡烛的烛焰再次裂开，这次它张开的通道很小，只能通过一条手臂。诺尔也确实只伸了一只手——

忒斯特还待在猎人小屋内，快乐地烤着炉火。他的衣衫之下，藏着孤零零一只手。诺尔温热的手跨越空间，轻轻搭着他的肩膀，像是乖顺的小动物。

那只手的手腕上绕着饰品似的烛焰火圈。

蜡烛的火焰就像不存在于此地，忒斯特的衣服安然无恙，也没有任何灼烧感。

忒斯特满意地歪过脑袋，他隔着布料，轻轻吻了下那只手的手背：“我宣誓。”

几十米远的雪地里，诺尔郑重回应：“我准许。”

下个瞬间，【背叛序曲】顺利发动。

诺尔欣慰地点点头：“看来判定还在五米内，很不错。”

“你……我的天，你这家伙……”蜡烛结结巴巴地嘟囔，“可是真要打起来，那个忒斯特不可能一直不动弹啊！你要怎么知道他周围的环境……”

诺尔微笑起来，他直接唤出技能栏，向蜡烛展示婚约自带的【心灵感应】。

“这个技能可以直接传输视野。”诺尔说，“我说过，我是已婚人士。”

蜡烛发出气球漏气般的喟叹：“你没说对象是那个疯子啊！”

“现在你知道了。”诺尔耸耸肩。

【其实我还是觉得没什么必要。】忒斯特说，【先不说你得一直保持空间通道，这样还会限制掉你的左手，不是吗？】

【比起时刻担心你那边的情况，我更乐意被限制。】

【唉，你就这么不信任我的能力吗？我可是会很伤心的。】忒斯特假惺惺地抽泣，【不用担心，哪怕来的是不朽骑士团团长，我也不会让他传出任何风声。】

【我只是担心你。】诺尔丢回思绪。

这一回，忒斯特没有立刻回应。十几秒后，他的身体在诺尔左手掌心下动了动。

【那我就欣然接受了。】忒斯特戳了戳诺尔的手指，【以及，我要修正一下我的回应——】

【不用担心，一切都会没事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