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悲悯倒计时】的异空间内，恩彼利克久违地燃起怒火。无论如何短时间回溯，他都无法离开这里——要提前终结【悲悯倒计时】，除非佩因特自愿解除法术，或者佩因特被他直接杀死。

前者肯定不现实，恩彼利克原以为后者不会太难。事实证明，他错了。

这支凡人队伍一开始就不是冲着“击败他”来的，他们非常干脆地走了防守路线，注意力全在防御上。鬼知道谁出的主意，这支队伍的防御手段非常恶心——

“圣人”佩因特和“无瑕者”安娜金都有着顶级治疗能力。这两位排好了技能顺序，时刻捏着最高级的回复魔法。只要恩彼利克做不到一击必杀，就约等于没有攻击。

他们的护卫，恰恰是个可以随意突破空间，强行化解攻击的魔剑士。而那个“暗夜巡林人”生怕德雷克还不够强悍，铆足劲儿给大英雄上各种BUFF，整支队伍比龟壳还龟壳。

最让人无言的是，安娜金这个核心治疗者偏偏是玩家，杀都杀不死。

恩彼利克一次又一次回溯，不停尝试解法。他试过强攻，试过挑衅，结果这支四人小队就是不动如山，德雷克近乎冷血地保持着指挥——仿佛这世上没什么能挑动他的神经，天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套也套不出话，打也打不赢。恩彼利克放弃了击杀佩因特，他只能开始推测下一步。

【悲悯倒计时】的时限要到了，难道对面是想牺牲德雷克和佩因特，与自己的化身一起同归于尽？

这倒是能对上佩因特的神谕，他的死会成就诺尔这位创世神。

不，不对。恩彼利克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他知道，诺尔绝对没有这样狠辣的手段。忒斯特大概不介意这么干，但那家伙会介意诺尔的心情。

那么答案就剩一个——拖延时间，把他的意识关在异空间三十分钟。然后那两位会趁机进攻他的本体。考虑到【悲悯倒计时】本身的冷却限制，这三十分钟就是极限了。

恩彼利克不由地松了口气。

他早就考虑过类似情况，特地让本体进入了专注防御的状态。诺尔给他安排了一支膈应人的龟壳队伍，那么那两位也得面对一个龟壳一样的盗星索本体。

他知道他们的能力极限。三十分钟而已，他们翻不出什么浪花。

至于玩家们……先不说他的本体在苍穹顶端，极难攻击。那群人类手里捏着限时任务，光是讨论要不要袭击“本体”这个任务外的未知怪物，估计都要超过半个小时。

现在，诺尔大概觉察到了自身的判断失误。

恩彼利克还以为诺尔和忒斯特想要率先抹除他的化身，他特地在血肉里准备了最顶级的诅咒——

分身毁灭的瞬间，诅咒便会爆发。以他的化身为燃料，那诅咒足以带走一个伪神。比如诺尔，当然，更可能是忒斯特。

结果对方贪心不足，竟然率先攻击他的本体。现在好了，倒计时结束，他的化身和本体都会活着。

想到这里，恩彼利克对自己还剩大半的血条非常满意。他刻意收敛攻势，保持体力。果然，佩因特魔杖一挥，取消了技能。

三十分钟已到。

离开异空间的第一时间，恩彼利克悄悄调出属性面板。看清面板数值的那一刻，他的面色变得青白。

【恩彼利克･阿尔瓦[化身]-系统临时管理员】

【生命值：26787000/35634800丨魔力值：705430/1218500】

【盗星索-系统临时管理员】

【生命值：402117650/999999999丨魔力值：512378760/999999999】

怎么回事？！

半小时前，他的本体还剩64%的生命值。全防御状态下，对面满打满算也只能打到60%左右。只剩40%？区区半小时？

震惊了足足两秒，盗星索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明明是深夜，周围却亮如白昼。周遭空无一人，空气中热浪翻滚，白金色的火舌舔舐着精美的壁画。

整个空间垂满金线，如同一群喷吐黄金蛛丝的巨蛛在此筑了巢。蛛网般的丝线反射着火焰的光辉，它们看起来不像是真正的黄金，反而更像火焰的一部分。

地面上，漆黑的污染不怀好意地游走。它们嘶嘶腐蚀洁白无垢的神像，影子般的液滴顺着神像面颊滑下，恍如血泪。

强悍的魔法波动环绕四周，它们隔绝外界，散发出异常危险的气息。

他的面前，那四个凡人还摆着防卫的姿势。看着熊熊燃烧的生命神殿大教堂，佩因特的眼里多了几分感慨。那双新绿色的眼瞳被火焰映亮，看起来像是某种金色。

可惜，恩彼利克无暇再顾及这四个凡人。

他的背后，有人在哼着小调。那声音轻柔悦耳，浸透了甜蜜的杀意。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老鼠先生。”

大殿一侧的神像崩塌，忒斯特坐在那雪白石像的断面，悠闲地晃着一条腿。

“第一个，立刻放弃你的本体，努力从我的手下逃走，找个阴暗角落苟延残喘。”

忒斯特笑着说，白色的轻甲配上银白的长发，他变成了火焰中的最显眼的发光体，“第二个，立刻放弃你的化身，用你的本体尽情挣扎——我建议你选这个，这个更有趣，我可以和我亲爱的一起揍你。”

疯修士把玩着手中的小猎刀，语气温柔得像布道。

盗星索自然不打算听敌人的胡说八道，他的怒火越烧越旺。他第一时间操控本体，解除了纯粹的防御状态。几道血红光柱伴随着硬质的陨石，毫不留情地砸向主殿。

它们顺利地击穿了教堂顶部，紧接着光柱被金线打散，陨石被金火烧尽。忒斯特无辜地睁大眼睛：“哎呀，您该不会以为这些都是布景吧？”

恩彼利克面无表情。就在他降低防御的这短短十几秒，本体的血量立刻从40%变成了39%。

名为“恩彼利克”的化身能逃走吗？确实能。

如果他舍弃本体，放弃一切逃离这里，肯定做得到。但是他不可能放弃本体，他不可以放弃本体——那样太疯狂了，情况没到糟糕到那个地步。

牺牲本体，放弃绝大部分力量，失去近乎全部系统权限，在诺尔和忒斯特的注视和追杀下重新开始。简直就像……

就像当初的诺尔。

恩彼利克不由地看向忒斯特——忒斯特正竖着一只手，示意四人小队不要动作。他微笑着望向恩彼利克，一双金眼睛里不见笑意，只有浓浓的嘲讽。

这家伙是故意的，恩彼利克不由地想。如果他没看错，疯修士甚至在享受这一刻。

“懦夫。”忒斯特咧开嘴，轻飘飘地说道，“当初诺尔的状况比你还糟，起码你知晓前因后果，脑壳里也没塞满精神污染。”

说着，忒斯特轻巧地跃下神像残骸，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看来，你选择放弃唯一的活路。”

他随手一挥小猎刀，寒光一闪，“背叛者”化作长剑样貌。

恩彼利克没有回应，他迳直冲向忒斯特。是的，他不会冒险舍弃本体。化身看来救不回来了，他必须让这具身体发挥最大的价值。

战斗还没结束，他要让爆发的死亡诅咒带走忒斯特。

这一回，恩彼利克没再注重防御。顶级道具不要钱似的炸开，空间有限的主殿里，他疯狂倾泻着破坏性魔法，哪怕那些魔法会波及到自身。

在这近乎自杀的攻势之下，四人组果然无法再顺利插手。只有忒斯特能与恩彼利克缠斗——黑红光团和白金光团碰撞不止，不时有大块建筑残骸砸下。

地面仿佛被炮火洗刷了上百次。原本光可鉴人的地砖无影无踪，只剩无数大大小小的爆炸坑。两位神明不要命一样厮杀着，宏伟的教堂在火焰中隆隆作响。

考虑到大殿被忒斯特彻底封闭，德雷克果断转成了守护定位。他带领其馀几人，死死守着一个角落。他们都知道，这个时候随便插手，搞不好会给忒斯特添麻烦。

事到如今，恩彼利克不再掩饰独属于盗星索的魔法。它们阴冷粘稠、散发出黑红的光芒，仿佛吞噬了千百人的泥沼。可惜比起忒斯特的魔法，它到底还是欠缺破坏力——

双方的疯狂根本不在一个层面。

忒斯特用本体与恩彼利克作战，行为却比悄悄找死的恩彼利克更出格。这家伙疯了一样进攻，完全不防守。他活像没有痛感，一心只想用长剑把眼前的化身捣成肉馅。

“你杀了我的家人。”

忒斯特近乎无声地呢喃，无数金线绕上恩彼利克的身体，“我没来得及跟他们说再见，爸妈说这样很不礼貌。”

恩彼利克连忙捏碎一颗宝石，勉强用顶级防护术挣脱了束缚。

“你还想杀掉诺尔。”

忒斯特果断挥出长剑，剑锋甩出一束束鞭子似的金焰，“我的诺尔。”

猩红的绳索自地面射向高空，试图勒住忒斯特的脚腕。恩彼利克动动手指，空中凝出无数大大小小的黑色光球，它们的表面射出无数尖刺，意图将忒斯特刺穿在空中。

忒斯特任由那些刺穿透皮肤。血液飞溅间，那些刺的尖端燃起金火，化作飞灰。

“最后。”

忒斯特迳直冲向恩彼利克，整个人仿佛化作一根金火长矛，“你居然偷了诺尔送我的许愿金轮——”

恩彼利克：“……”

不可理喻的家伙！这可是神战，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躲避之馀，他谨慎地瞄了眼面板。

【恩彼利克･阿尔瓦[化身]-系统临时管理员】

【生命值：197645/35634800丨魔力值：52190/1218500】

【盗星索-系统临时管理员】

【生命值：370552100/999999999丨魔力值：314917080/999999999】

差不多了，恩彼利克心想。他的诅咒会就近攻击，接下来，他要接下适当的一击，确保诅咒不会攻击到错误目标。

他只要——

彭！！！

遍布大殿的金线齐齐颤动，伴随着刺耳的碎裂声，大门处传来异常猛烈的魔法波动。下个瞬间，一道强悍的气息飞快接近。

“疯修士！”

尤金･麦洛伊满身伤痕，愤怒扭曲了那张英俊的脸。他的手中，“支配者”长剑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显而易见，靠着那把剑，尤金强行破开了忒斯特的封锁。他的裤脚上，还扒着一只哆哆嗦嗦、双眼呆滞的大白猫。

开战以来，恩彼利克第一次真正露出笑容。

属于他的帮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