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半血可能还活着, 甚至就在附近，不然不会草率留下这两样东西。
迟清赫迅速甩了甩手上的雨水，弯腰捡起钥匙和信，怕弄湿又将信卷起来, 小心揣进裤兜里, 转而对洞穴外喊：“你在吗？”
没有回应。
林中突地划过一声尖细的“吱吱吱”，是蝙蝠在叫。
不是熟悉的声音, 迟清赫分不清是半血还是普通的蝙蝠, 也不清楚半血能否变身, 但愿是真的活着。
天色实在太晚，担心荣泽醒来找不到自己会着急，他放下手电筒，在他外公的尸骨前缓缓跪下磕了三个头。
“外公, 我来晚了, 再等我一晚上, 明天一早我来接你回家。”
返程途中，细雨停了。
走出山林, 迟清赫照了下腕上的手表, 已经八点多, 懒猪再能睡，这个点也该醒了，说不定还被母亲叫过去吃饭, 不知道有没有闹脾气。
他加快脚步, 土路泥泞, 一踩就泥水飞溅, 溅湿了鞋子也没停下来，直到头顶上空响起一声熟悉的“吱吱”叫。
“吱吱吱——”
迟清赫抬头, 伸出掌心，低空盘旋的小蝙蝠乖乖飞到他手上，接着朝他“吱吱吱”叫，叫得还挺急。
像在表达不满，又像在撒娇。
他收拢掌心，用拇指指腹轻轻揉了揉小蝙蝠的软肚皮，“叫什么呢？”
“吱吱！”
“路上脏，别变身了。”迟清赫举着手电，捧住能轻易掌控的小蝙蝠，继续往前走，时不时垂眼瞧一下。
一瞧，就忍不住揉一把小蝙蝠的软肚皮，毛绒绒的，手感极好。
“吱！”
“叫也没用。”迟清赫又揉了一把，爱不释手地逗弄着，“这小肚子怎么鼓鼓的，是不是吃晚饭了？”
提到这茬，荣泽就很不爽，那对人类夫妻真的太烦了，一直叫他吃饭。
尤其是迟清赫的母亲，给他装好多食物，要不是看在对方帮他教训过迟清赫的份上，他才不稀罕吃呢。
“吱。”
“嗯，看样子吃过了。”迟清赫笑问，“我妈做饭好吃吗？”
“吱吱，吱吱吱。”
听不明白，但迟清赫知道荣泽肯定是在抱怨不好吃，吐槽他爸妈过于热情。难为这只笨鬼了，跟在他身边确实有点委屈。
“真乖。”他摸摸毛绒绒的小脑袋，“等回去给你吸血。”
“吱吱。”这才是宠物该有的自觉。
小蝙蝠慵懒地躺在人类宽大的掌心里，没有再排斥人类的抚摸，相反还主动贴上去，拱着小脑袋蹭了蹭。
“像狗。”
“吱吱吱！”小蝙蝠又闹腾起来，睁着两只大眼睛，发出强烈抗议。
迟清赫一笑，将小蝙蝠捧到脸跟前，情不自禁地亲了下它的小脑袋，“好了，不跟你逗闷子，快走。”
荣泽愣愣地望着迟清赫。
决定变身亲一口宠物时，又听迟清赫突然聊起自己的童年和外公。
什么掏鸟窝挨了打，不好好写作业挨了骂，字写得丑也会被数落。每年寒暑假在乡下，几乎天天练字，爬山更是必修课。
一路上跟他说了好多好多，都是他不懂的。
“荣泽，我说这些，你听得懂吗？”迟清赫看向远方亮着灯的旧宅，“不懂也没关系，这就是人类，你不需要懂。”
血族对人类的生活不感兴趣，但没见过世面的小殿下不一样。
毕竟在荣泽眼里，游戏和植物大战僵尸都那么好玩，一时好奇迟清赫为什么要掏鸟窝。
鸟有什么好玩的？
他飞出迟清赫的掌心，转瞬变作人形，结果一脚踩进泥坑里，泥土直接把人字拖给吸住了，急得他又叫又骂。
“靠，该死的破路，我的拖鞋！”
“……”真是一如既往地煞风景，迟清赫收起分享欲，手电筒一照，笨鬼白嫩的俩脚丫全踩在泥坑里，脏得他犯了洁癖。
“快帮我弄出来！”荣泽命令道。
看笨鬼傻站在泥坑里，迟清赫将光线一转，照着他旁边一块空地，说：“你跟拖鞋黏一起出不来了？边上站着去！”
“……哦。”荣泽反应过来，光脚走到边上站着，见迟清赫蹲下去捞出两只脏兮兮的拖鞋，嫌弃得直皱眉，“脏死了。”
迟清赫把拖鞋扔过去，甩掉手上的泥水，也是嫌弃得不行。这笨鬼没一刻能消停，长这么大应该挺不容易。
“都是你的错！”荣泽麻溜地甩锅，“谁让你掏鸟窝了，鸟有什么好玩的！”
迟清赫：“……”都哪跟哪？还给鸟打抱不平了。
荣泽哼着气穿上拖鞋，清洁魔法一使，脚和拖鞋瞬间干干净净，眉头舒展了，谁知面前伸过来一只泥手。
“给我弄干净。”
“不给，你回去洗澡。”他扭头拒绝，自顾自往前走。
小白眼狼，迟清赫看透了，大步追上去，“也行，我擦你衣服上，你衣服都我洗的。”
“滚犊子！”荣泽咧着嘴乐，撒丫子就跑。
“慢点，别摔了！”迟清赫操碎心地跟上。
人字拖跑不快，荣泽没跑一会儿便停了，回头看到迟清赫脏污不堪的裤腿和鞋子，莫名觉得人类真可怜。
寿命短暂就算了，活着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工作赚钱，买菜做饭，洗澡做家务，完全用不了魔法，多没意思。
迟清赫过着这样没意思的生活，真可怜啊。
正走着，迟清赫忽感自己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包围住，但肉眼看不出任何异样，那感觉来得快去得快。
等他再走一步，发现西裤变得干爽，鞋子里不湿了，而沾着污泥的脏手，也变得干干净净。
荣泽抢过迟清赫手里的手电筒，来回照着他的裤腿和鞋，高高在上地说：“知道做我的宠物有多荣幸了吧？只有你。”
这么会讨人喜欢的开心果，要怎么放手。
迟清赫舍不得，这一刻想的却是，尽快联络莱恩，管对方在哪儿度假，得赶紧把笨鬼送走，送走就不惦记了。
“非常荣幸。”他说着先往前走，边走边夸血族的魔法便利。
“还有别的魔法呢。”荣泽是绝对不会告诉迟清赫，血族的魔法书中，自己只学会一些皮毛，对战斗一窍不通。
迟清赫顺嘴提了句：“你以后别洗澡了，这样方便。”
荣泽纳闷：“为什么？你帮我洗澡舒服，我要洗澡。”
迟清赫：“……”
荣泽：“不方便的是你，关我屁事。待会儿帮我洗澡，再搓搓背。”
迟清赫：“……”
路上，荣泽好奇问迟清赫为什么要掏鸟窝。
迟清赫说好玩，荣泽问哪儿好玩，迟清赫说哪儿都好玩，是吸血鬼无法体会到的乐趣。给荣泽气得一拳头挥过去，却打了个寂寞，反被牵住。
论拳脚功夫，荣泽哪里是自己宠物的对手。
前方的路，走一步少一步，迟清赫紧紧牵着荣泽的手，走快了怕舍不得，走慢了怕舍不得。
“荣泽。”
“干嘛？”
“你哥为什么会关你？”这个问题，迟清赫是犹豫着问的，想过万一戳到笨鬼痛处，再跟他哭鼻子怎么办。
但他想知道。
“因为他有毛病，一直说我是废……反正一直说我，等成年了才可以出来。”如今腰杆挺直就是不一样，荣泽语气不自觉得意，“我有我的强大之处，等回了西城，他只能求我。”
结合莱恩当时说的话，迟清赫能想到的是，荣泽未成年前体质更弱，可能随时有危险，里奥做法虽然极端，也只是想保护弟弟。
就笨鬼这上蹿下跳的性子，他倒有些理解里奥了。
“等回了血族，要继续强大，知不知道？”
“哼，我当然知道，不用你说。”
快到旧宅门口时，迟清赫反复叮嘱荣泽，不许提到山上发生的所有事，并且晚上得留下来再住一夜，明天上午带他出去玩。
荣泽一百个不乐意，不是怪迟清赫爸妈热情碍眼，就是怪迟清赫没有满足他，吵着要回西城，哪儿都不想去玩。
这不好那不行的，又拒绝等价交换，迟清赫快被逼疯，直接堵住吸血鬼那叽叽喳喳的嘴，亲到老实了才往屋里领。
见西边那间卧室关着门，父母已经睡下，客厅的灯是为他留的，他琢磨着要不偷偷摸摸帮笨鬼洗个澡。
“还要亲。”荣泽舔着唇回味。
“亲个屁。”迟清赫低骂。
“……”荣泽脸一臭，“你敢说粗话？”
“不是要洗澡吗？”迟清赫压着声音，“再啰嗦，一会儿没血吸，给我过来。”
“……”
送荣泽进卫生间，打开花洒，迟清赫让荣泽先洗着，自己则回到房间将裤兜里的信封和钥匙谨慎藏好。
藏的时候，他看着信封上同样刚劲有力的“小赫收”三个字，既想打开，又不想打开。
外公是不是早料到会有今天的情况，所以在十一年前就给他留下了这封信，由那只半血保管，在合适的时候，转交给他。
“喂，迟清赫。”
迟清赫关上衣柜门，回头见荣泽光溜溜的，身上还沾着泡沫，吓得他赶紧过去，把笨鬼抱起扛肩上，跟贼似的匆忙转移进卫生间。
“让你注意点，耳朵呢？都成年了还光着屁股到处跑，不知道害臊是不是？”
“谁叫你一直不过来的？”荣泽背过身，趴到墙上催促，“快给我搓背。”
没搓澡巾，迟清赫徒手给荣泽搓背，搓着搓着冒起火，在笨鬼屁股上甩了一巴掌。他掌握着分寸，没有太使劲。
荣泽：“你干什么？”
“给你按摩，有助于睡眠。”迟清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哦，怪不得舒服呢，莱恩说你们东方人很会按摩的。”荣泽冲迟清赫撅起来，“再来两下，我要体验按摩。”
迟清赫：“……”
荣泽：“快按啊。”
等给荣泽洗完澡，迟清赫自己湿了个透，没多余的衣服穿，只好问荣泽有没有烘干的魔法，或者帮他变出一身衣服来。
“烘干没有，变的话……”荣泽爬起来站到床上，让自己显得高大无比，然后居高临下地盯着迟清赫，命令他，“跪下求我。”
但凡荣泽穿个裤衩子，迟清赫目光也不至于冲着那儿，幼稚到没边了，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幼稚的吸血鬼？
他开始同情莱恩和里奥。
“愚蠢的人类，给我跪下。”
“……”
真他妈的服了，大晚上在这儿偷偷摸摸搞角色扮演。迟清赫单膝跪下，嘴角抽了抽，极其不适地低声请求：“高贵的安东尼殿下，请给我一身衣服可以吗？”
幸好没外人，他这辈子的脸面，都交代在今晚了。
荣泽痛快死了，嘿嘿直乐，大方地给迟清赫变出一身衣服，说：“血族有规定，在人类面前不能随便使用魔法，我为你用了，你要听话。”
“……知道了。”迟清赫一看，是这次行李箱中带来的衣物，翻开没找到想要的，他问，“我内裤呢？”
荣泽：“穿什么内裤，别穿了。”
迟清赫：“……”
荣泽：“那么大，你穿着不难受么？像我这样多舒服？快去洗澡，然后来满足我。”
最后，迟清赫逼不得已，又中二了一回，请求高贵的安东尼殿下再帮他变一条内裤出来，理由是不穿内裤没安全感。
考虑到宠物需要安全感，荣泽答应了。
信还藏在衣柜里，迟清赫依着哄着荣泽，就等笨鬼睡过去，可惜笨鬼白天睡多了，这会儿精神得很，一直黏着他。
熬到后半夜，闹腾的吸血鬼终于睡着了。
迟清赫不敢睡，怕睡着了又耽误事，拿走衣柜里的信和钥匙，悄摸溜出房间，去了书房，顺便等他爸起来。
他轻轻锁上门，打开信封前，深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