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不想多谈的, 荣泽当晚就从迟清赫口中问出来了。
得知自己断奶后，喝的一直是兄长的血，他胸口又开始闷闷的，感到很不舒服, 自己竟是被里奥喂大的。
依稀记得童年里, 莱恩每天会给他送一杯新鲜的血液，但只要碰上里奥不在的日子, 一定是没有血喝的。
可那又怎样？似乎不愿意相信莱恩说的, 荣泽难得回忆令他痛苦的过往。
他枕在迟清赫怀里, 有点委屈地说：“我现在知道什么是爱，里奥他根本不爱我，我曾经惹怒过他，他让我沉睡了五十年。等我醒来, 就被关在古堡里了, 只有马尔陪着我, 他关了我二十五年。”
荣泽为什么会沉睡五十年，又为什么会被里奥关了二十五年, 迟清赫下午在莱恩那儿知道了原因。
沉睡是因为爆发, 里奥替维拉背锅, 篡改了弟弟的记忆。他希望弟弟能平安长大，与其痛恨斗不过的强大纯血种，不如把恨撒在他这个哥哥头上。
尽管没有天赋, 荣泽体内却蕴含着巨大能量。
第一次爆发便是与自己母亲的冲突, 在即将被杀死的那一刻, 求生本能使得他失控爆发, 导致羸弱的身体无法负荷，沉睡了五十年, 维拉也因此受伤。
是里奥竭尽全力保住了弟弟，并承诺绝不会再让弟弟出现在维拉眼前，从此也不逼着弟弟学习战斗魔法，只学一些治愈系的。
第二次爆发便是在温泉馆里，迟清赫亲身经历过地震的恐怖，地底下像是有怪物穿梭，轰隆隆的，整个温泉馆顷刻间坍塌。
没有里奥及时设立的结界保护，他不可能存活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兔崽子很强大？”当时莱恩这样问迟清赫。
迟清赫亲眼见证过超自然的力量，荣泽无疑是强大的。之后莱恩告诉他，其实里奥更希望弟弟做个快乐的废物。
荣泽无法控制自己的能量，每一次爆发，对自身带来的伤害是不可逆的，若持续下去，将不再拥有超常的寿命，甚至死亡。
这也是为什么会被血族放弃，被视作失败的实验品，不能为血族带来繁荣的纯血种，即是废物。
多么冷血的种族……
迟清赫心疼地拥紧荣泽，这么好的笨鬼，是他的宝贝，他的开心果，他的终生伴侣，怎么会是废物？
“因为我的成人礼到了，长大了，里奥才没有像以前那样教训我。”荣泽诉着苦，“他还不让我跟你在一起，你说讨不讨厌？”
答应了笨鬼两口子一条心，何况莱恩已经默许。迟清赫没有隐瞒下去，先是说：“你哥现在不是同意了吗？没有管我们。”
荣泽：“他自己都怀孕了，当然没资格管我们。”
“荣泽，你哥一切的出发点是为你好。他曾经，”迟清赫停顿了半秒，“是人类。”
“……”荣泽大惊失色，瞬间从迟清赫怀里爬起来，“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的？”
迟清赫跟着坐起来，把莱恩和马尔说给他听的那些有关里奥的，重新组织了语言，慢慢说给了荣泽听。
里奥始终保留着人性，而被里奥和莱恩共同拉扯大的血族小殿下，也拥有了人性，拥有了爱的能力。
在这个安静而美好的夜晚，小两口什么都没做，他们相互依偎着，单纯聊着天。
大多是迟清赫在说，荣泽少见地沉默了。
迷迷糊糊犯困时，荣泽思绪飘远，尘封已久的回忆被悄然揭开。
他记起了兄长亲自教他学习魔法，记起了兄长出任务后给他带回来的各种铁皮小玩意儿，有玩具车、有小飞机、还有会响的八音盒，都被他嫌弃地破坏掉了。
他总是记着里奥的坏，忽视了里奥的好。
他从一出生就被维拉抛弃了，连他的父亲也对他不抱希望，很快会拥有第三个孩子。这世上爱他的没有几个，但已经足够了，他现在得到了很多很多的爱。
入睡之际，荣泽在心里发誓，一定要真正成熟起来，成熟到莱恩不再觉得他幼稚，像勇士一样扛起责任。
里奥保护过他，他也可以保护里奥。
*
七月盛夏，日头火辣辣，连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茂密的树林里，偶有几声短促而焦躁的鸣叫。
阵阵热浪扑面而来，荣泽刚打开车门，就受不了了，皱着眉向迟清赫抱怨：“西城好热啊老公，怎么会这么热！”
迟清赫及时给老婆撑伞，也是无奈：“让你等太阳下山再过来，你又不听。”
“那不行，万一里奥睡着了，我不是白跑一趟么？”荣泽下车躲进阴影里。
汽车就停在庭院前，总共没几步路，迟清赫怕晒着荣泽，将伞交给他，“你快进去，东西我拿。”
荣泽立马笑嘻嘻的，在迟清赫脸上快速亲了一口，“谢谢老公，老公辛苦了！”说罢，撑着伞往别墅里冲。
迟清赫瞧了眼欢快溜走的背影，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拿出里面大包小包，全是荣泽给里奥和俩孩子挑的用品。
他的笨鬼现在越来越懂事，很有叔叔的样子不说，还学会关心哥哥了。
唯一不好的，荣泽隔三差五要往南区这儿跑一趟，比谁都忙活。
一是观察里奥的孕期状态，二是找莱恩打听血族的情况，三是日常抚摸里奥的肚子，四是日常吐槽韩靖。
莱恩顶着烈日出来帮忙，见车后备箱里的一堆东西，愧疚感涌上来，还没处说，只能跟迟清赫唠两句。
“兔崽子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里奥那家伙又该偷偷开心了，如果他知道孩子是祭品，我很心疼他……”
“别想太多。”迟清赫说，“我看韩靖也挺享受当爹的乐趣，装模作样没必要买那么多婴儿用品。往好的方面想，至少能留下一个。”
“不，”莱恩摇头叹气，“我了解里奥，这样他只会更痛苦，他大概对两个小家伙有了些感情。”
迟清赫安慰莱恩：“说不定等孩子出生，韩靖会改变想法。”
莱恩：“但愿吧。我现在更担心年底会出现状况，亲王给的时间不多了，希望里奥能平安生产。”
迟清赫也担心这个，里奥到今天都没给过韩靖好脸色，等孩子出生了，半血有没有活路很难说。
“韩靖两个月前又杀了一只暴走的半血，你知道么？”莱恩问。
迟清赫意外，答：“不知道。”
莱恩：“最近他尝试跟里奥沟通，承诺西城的半血不会犯事，至于暴走的，他会比血族先动手，请求里奥放过那些清醒的。因为不是所有半血都会暴走，比如王远山，还有暴走过但依旧清醒的，比如孙梅。”
迟清赫问：“他杀的那一只，没救了？”
莱恩：“对，那只半血伤了研究基地里的同类，肠子都被掏出来了，非常残忍，所以韩靖直接杀了。”
迟清赫忽然觉得，韩靖挺不容易的，明明可以只管好自己。
可转念一想，暴走的半血引来血族追杀，韩靖未必能完全脱身，何况他想做回人类，有财力搞研究。
“走，先进去吧。”莱恩拎着大包小包，笑说，“这两个小家伙太幸福了，有两个疼他们的好叔叔。”
东西一进屋，荣泽立马献宝地送到他兄长跟前，边拿边说：“哥，这是我给宝宝们买的手摇铃，锻炼抓握力的。不知道男孩女孩，所以小裙子我也买了，还给你买了几套睡衣，穿着很舒服的。”
“……”里奥一副棺材冷脸，语气生硬且别扭，“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干什么？不需要，别买了。”
“怎么不需要了？你想让他们光着么？”
“……”里奥懒得搭理弟弟，忆起弟弟小时候，就喜欢光着到处瞎跑，怎么说都不听，相当淘气。
血族怕热，室内空调开着最低温度。荣泽一屁股坐到兄长身边，伸手撩起里奥薄薄的睡衣下摆，惊道：“又大了一圈！让我摸摸。”
“……”
被弟弟多次这样亲近，里奥仍觉不习惯，却没有阻止。
先是被莱恩看到这副丑陋废物的样子，接着被安东尼看到，他早已没了尊严，也被迫放下尊严。
还好，一切就快结束了。
“哥，是不是快八个月了？”荣泽问。
里奥短暂停顿，而后道：“快七个半。”
荣泽哦一声，碎碎念起来：“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没几个月了。别小看我，我告诉你，我现在很成熟，很强大。”
看着稚气未脱的弟弟，里奥实在没瞧出哪里成熟，哪里强大。
“我不想回血族了。”
“……”
“我自己考虑了很久，没告诉迟清赫。”荣泽说，“反正我是个失败的实验品，我离开了父亲也不会在意，你用不着操心我，我现在有迟清赫，有新的父母，我的生活很开心，你以后为自己考虑。”
里奥微怔，眼前的安东尼，还是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弟弟么？
“被我帅到了吧？”荣泽嘿嘿一笑，“我说了我现在很成熟，很强大。”
“安东尼。”里奥想说点什么，结果肚子里的俩小家伙开始踢他了，劲儿还不小，他无奈求助，“我需要躺下。”
“啊！”荣泽赶紧扶兄长躺下，抚摸他的肚子进行安抚。
韩靖在书房处理完工作，回房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再高傲的吸血鬼，也有柔软的一面。
不需要安抚的情况下，里奥的肚子只愿意给自己弟弟抚摸，连他都碰不得，他仅仅是个工具人。
即便里奥每晚与他缠绵，是那么需要他，依赖他，意乱情迷时主动亲吻他，清醒后却还是一副想刀了他的眼神。
“又踢我了，是哪个？”荣泽低头向侄儿打招呼，“小鲤鱼么？还是小金鱼？我劝你们听话点，别折磨里奥。”
“孩子们又折腾你了？”韩靖走进去。
“废话，刚才一直在踢他肚子。”荣泽扭头就喷韩靖，“都怪你这渣男，我也劝你对里奥好点，把你的能量全部给他！”
里奥：“……”
韩靖只是笑笑，看向里奥，说：“我跟你哥的感情很好，不会再让他痛苦。”
里奥的脸色瞬间降至冰点，与韩靖对视，最终什么都没说，告诉自己就快结束了，杂碎还有利用价值。
而门外路过的莱恩，愧疚感再次涌上来，将迟清赫请到角落，探讨是否该让荣泽知道韩靖的真正目的。
迟清赫沉思小片刻，确实不能让荣泽乱点鸳鸯谱，可他每次随荣泽过来，韩靖对里奥的表现不像是演的。
真是演的，只能说演技太好。
问题是暂时不能说，里奥怀孕已成事实，不管结果如何都是要生下来，他们都要共同面对血族，现在说也于事无补，反而还容易影响里奥的情绪。
于是迟清赫决定带荣泽回南城，等年底再过来，莱恩负责观察韩靖的变化，血族有情况随时联络。
荣泽这边比较好哄，人类妈妈的一通电话说想他了，立刻收拾好自己，跟随老公回家看望父母。
迟清赫也是松了一口气，除了谢修那儿依旧不能聚，周弦和马尔家里随便去，能分散笨鬼不少注意力。
某天，荣泽去大忽悠家里串门，见曾经的下属“火辣小甜心”改名“人狠话不多”，直播间人气居然远超他的人气，胜负欲一下子就被激发了。
“行啊马尔，你现在这么牛逼这么狂？”
“哪有，我很低调的。”马尔解释，“弦哥给我改的，这个‘狠’是技术厉害的意思，我现在技术确实很厉害。”
“……”荣泽不服，“能有我雄霸厉害？”
“那应该……”马尔想说比荣泽厉害，不好意思。
“比你厉害。”周弦替老婆说了。
“靠。”荣泽扭头拽着迟清赫就要走，“老公，回家！我要开直播，让马尔看看，什么叫宝刀未老。”
迟清赫：“……”
周弦：“这就走了？”
迟清赫：“下回再聚。”
懵逼的马尔忍不住数落周弦：“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们了，你干嘛那么说，把泽哥气走了，我也生气了。”
“……”周弦立刻抱紧老婆认错，“是我不对，我这嘴该罚，快亲一个，等太阳下山，带你去他们家串门。”
“亲个屁。”马尔“噗嗤”乐起来。
“你看，他一来，你就跟他学坏。”
“……”
荣泽改名卷土重来，又沉迷直播，对迟清赫来说还算不错。西城那边有莱恩和凯里，他很怕荣泽涉险，再算上一个韩靖，都能保护里奥。
他始终觉得韩靖不会那么残忍。
一个曾经想过轻生的少年，宁愿把自己关起来也不愿去伤害无辜人类的半血，心底一定存留着善念。
夏去秋来。
在四季如春的南城，迟清赫没感觉到气候的明显变化，他开车带荣泽回过两次西城，去看望里奥。
又一次去往西城，路上寒风呼啸，才觉一晃便入了冬。
距离里奥生产的日子又近了，里奥的肚子太过笨重，连行走都十分困难，而韩靖越发紧张里奥，放下了工作，几乎二十四小时陪伴。
莱恩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