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了, 我带你去运河公园。”
“我没哭！”
荣泽胡乱抹着脸，在闹哄哄的车流里，没听清迟清赫说的后半截话，只记着迟清赫刚才是怎么凶自己的。
伴随着不好的回忆, 血族小殿下的眼泪越抹越多, 直往外涌，牙齿咬不住的嘴唇也在微微颤抖, 没过几秒, 不争气地哭出了声。
听着委屈的抽噎, 看着坐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吸血鬼，路灯下的影子小小的。
再反观边上高大的影子，像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迟清赫暗骂自己真是混蛋啊, 从重逢开始就一直在欺负荣泽。
曾经不可一世的血族殿下, 终于开了窍, 放下身份为他做出改变，给他名分, 他却唯恐避之不及。
说混蛋都算轻的, 他是渣子。
迟清赫慢慢蹲了下去, 在这短暂的两三秒钟里，他想了很多很多。
要不要告诉笨鬼，其实他没有失忆, 记得过去的一切, 假装失忆是迫不得已。
那些照片都被他好好珍藏着, 每晚入睡前得拿出来看看才踏实, 没有一天不在想笨鬼，想到心里发苦。
西城一起住过的私宅和公寓也都没退, 公寓在去年秋天被他买了下来，两个家还保留着原来的痕迹。
说出这些，笨鬼会高兴吗？
但迟清赫深知自己有多渺小，里奥和莱恩改变容貌，低调地来了南城，西城暂时交给那只叫凯里的吸血鬼，可见半血的实力，连血族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只能用这种混蛋的方式，来保护荣泽。
“别再哭了。”
“我，我哭我的呜呜，关你屁事！”荣泽哭上劲儿忘了面子，吼得断断续续，小金豆是哗哗地掉。
怎么会这么能哭，迟清赫心都要痛死了，抬手想安慰，掌心刚碰到荣泽一抽一抽的肩膀，跟触电似的又立刻放下。
“不是想看喷泉吗？”他缓和态度说，“我送你过去。”
峰回路转，荣泽立马止住哭声，以为是刚才的威胁起了效果。
可想想也不对，迟清赫不会这样的，仗着打拳厉害，从来就不怕血族，只会欺负自己。
“为什么？”荣泽抬起头，哽咽地发着狠，“你烦我还叫我，让我上车又叫我下车，现在什么意思！”
对上哭红的泪眼，迟清赫很想张开双臂，将缩成一团的哭包揉进自己怀里，抱紧些，向他的笨鬼好好认错。
“对不起。”他别开视线，起身看着车流，“我最近的工作压力有点大，导致心情不好，迁怒到你。”
“啊？”荣泽呆若木鸡。
“太不应该了，是我的问题，作为补偿，我跟你一起去运河公园看喷泉。”说着，迟清赫朝荣泽伸出手，“起来吧。”
荣泽摸不着头脑，不过听到了关键的，迟清赫愿意跟他一起去运河公园！
他吸吸鼻子，狐疑地拉住迟清赫，等起来后问：“真的么？你没有耍我？”
以前得三催四请五哄，笨鬼才给面子去一趟运河公园，如今什么都不用做，迟清赫倒不是滋味，希望笨鬼能骂骂他，闹闹脾气。
也是贱得慌，他想。
“嗯，没耍你。”
见迟清赫亲手打开副驾车门，荣泽忙不迭地坐进去，系上安全带后，横了迟清赫一眼，想警告两句时，情感大师周弦的话飘进他脑子里，于是不吭声了。
一通折腾也不全是坏的结果，万幸笨鬼安分下来，没再腻歪人。
上车前，迟清赫以工作为由，匆忙给莱恩发去一条微信消息，交代对方想办法，九点之前到运河公园，把荣泽接走。
公园在另外个区，开过去至少半小时，不巧遇上堵车小高峰。
迟清赫平常喜欢安静，这会儿只嫌车里太安静，几次忍不住偷瞧老实坐着的荣泽，连手机也没玩，真乖。
就是太乖了，迟清赫才不习惯，干脆打开广播调节沉闷的气氛，不巧播的正好是个广告，一道字正腔圆的男声在介绍春节旅行。
“好山好水好温泉，抚慰疲惫，唤醒活力，让您和您家人的身心在舒适与宁静中融为一体，尽享滋润，感受大自然的呵护。”
什么乱七八糟的，迟清赫直接切台，下一个是实时路况播报，正常不少。他指尖有规律地轻点着方向盘，一下一秒，数着红灯时间。
“老婆，我想泡温泉。”
“……”
真够可以，就知道这笨鬼安分不了多久，是来折磨人的。
迟清赫稳住情绪，说：“别这么叫我。”
没有生气！荣泽有点惊喜，特意夹着嗓子喊的“老婆”，原来迟清赫喜欢他这样说话，难怪要照片的时候，也给了。
只是好像不喜欢“老婆”，荣泽又改口，软软地喊：“老公，我想泡温泉。”
“……”
红灯跳绿，迟清赫无视荣泽，跟上前方的车开了有几百米，似乎快稳不住情绪，他关掉聒噪的路况播报。
等到下一个红绿灯，车停下后才开口：“荣泽，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又没有生气！荣泽还是软软地喊：“迟清赫老公。”
“……”
拳头砸棉花，鸡同鸭讲，迟清赫又想赶荣泽下车了，忽听荣泽说：“我是游戏主播，有很多粉丝。”
“她们都叫我老公，是夸我帅，你也很帅，身材很好，那个很大，让我特别舒服，所以我也叫你老公。”荣泽吹着真心实意的彩虹屁。
“……”迟清赫险些吐血。
“再说，我们已经是两口子了啊，如果我是女性，早就怀孕了，你现在都有孩子了。”荣泽有理有据地说。
迟清赫蓦地想起没开封过的那盒东西，一个都没用，莱恩准备的“玩具”，倒是一用再用，服了。
随便来个谁，把这吸血鬼拖走吧，他得去找周弦算账。
荣泽乘胜追击：“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没失忆前，很爱我的。”
总算跳绿灯了，迟清赫继续开车，顺手打开广播，将音量调大的同时，打断荣泽：“别影响我开车。”
“还有一句！”荣泽大声说，“如果那个迟清赫知道你对我这么凶，他会哭的！所以你得对我好点！”
还哭，瞎话张嘴就来。
迟清赫直视前方，逼自己冷静，不能着了这兔崽子的道。
荣泽：“因为你现在失忆了，刚才那么凶我就算了，放过你，我会宽容你，理解你的！”
这笨鬼在说什么，迟清赫问：“不是只有一句吗？别说了。”
“不行，还有最后一句！只要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
“……”
听莱恩说到关于爱的那些话时，荣泽还没太大感觉，糊里糊涂的。
而今天不一样了，受情感大师指点，他幡然醒悟，原来自己对迟清赫的所有想法，是莱恩说的思念与渴望。
想在一起就是爱，他爱迟清赫。
*
运河公园沿着运河修建，三面环水，有新修的仿古建筑，多条长长的步道，一路能欣赏自然景色，适合饭后锻炼散步。
在南城长大，迟清赫压根没来过这免费的公园，和荣泽是第一次，曾沿着运河畔，一起牵手走过长长的步道。
漫长的数百个日夜过去，如今故地重游，已是各走各的。
“老公，我们牵手。”
冬夜，迟清赫正感慨着，被一只冰凉的蹄子偷袭，冻得他一激灵，紧接着，被荣泽十指紧扣地牵住。
这笨鬼什么时候能不煞风景？
空气寒冷，弥漫着宁静的气息，迟清赫吹着冷风，头脑清醒许多，便挣开手劲儿没他大的蹄子，顺势将自己的手揣进大衣口袋。
然后说：“你手太冰，别碰我。”
“……”荣泽看着自己的手。
见荣泽明显呆愣了下，迟清赫不忍心，补充说：“我怕冻疮。”
“冻疮是什么意思？”荣泽好奇问。
迟清赫：“一种皮肤病，冬天接触太冰的东西，手会出现红斑。”
荣泽：“哦。”
好在还能忽悠两下，迟清赫刚松口气，胳膊忽然被勾住，荣泽黏糊糊地紧挨着他，就差挂他身上了，那嘴开始叽叽喳喳。
“老公，我本来想让你给我拍照的，可我没钱买相机，我是你老婆，你给我钱。”
“……”
“刚才跟你说了，我以前做游戏主播的。”荣泽积极说着过去的点滴，“好多老铁给我打赏，账户里有钱，就是忘了密码。对了，你是我的第一个粉丝，那时候天天陪我直播。”
步道还很长，迟清赫停下来，收回自己被勾着的胳膊，面朝荣泽。
“荣泽，我是觉得抱歉，所以陪你来公园走一趟。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多少都行，以后别找我了，我工作真的很忙。”
“迟清赫，”荣泽很认真地喊了声，清清嗓子后，正式向迟清赫表白，“我宣布，你已经不是我的宠物，是我的爱人！荣幸吧？说错了，不是荣幸，高兴吧？”
迟清赫脑子里嗡一声，心脏也猛地跳动，时间仿佛静止，他听着自己的心跳，神情有一瞬的茫然。
突如其来的振动将他拖回现实，是大衣口袋里的手机。
“稍等。”迟清赫转过身背对荣泽，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是莱恩的消息。
莱恩：“我在里奥这边，抽不出时间，你先暂时收留一晚，我会派他的仆人过去盯着。”
真收留一晚，对迟清赫来说，无疑是煎熬。
城市的另一端，莱恩端着一桶冰水，送到客厅沙发前，抬起里奥的双脚，低头提醒：“里奥殿下，该泡脚了。”
“别吵。”里奥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一档歌舞综艺。
见里奥沉迷综艺节目，莱恩真不想伺候，将那双脚直接塞进木桶里，动作有些粗鲁，准备退开时，却被里奥叫住。
“韩靖收购了东城的一家公司，你明天去东城看看情况，别让那个人类知道，等他自己发现再跟我汇报。”
那个人类，指的是迟清赫。
这十几个月里，通过对迟清赫外公的刨根究底，莱恩意外挖出林文书与韩靖曾有交集，但韩靖似乎并不认识迟清赫。
条线索不完整，令莱恩头疼，只怪里奥那家伙既信不过迟清赫，也信不过当年来东方肃清半血的凯里。
于是他成了最苦逼的那个，时不时还得操心鸡飞狗跳的两个崽子。
如此想着，莱恩干脆又给迟清赫发去一条微信。
“不好意思，马尔没空过去了，今晚你辛苦点，尽量满足兔崽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好好把握，祝你有个浪漫的夜。”
收到消息的迟清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