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碎照片的时候, 迟清赫也没敢去看荣泽的脸，逼着自己犯浑，哪怕将来会被笨鬼遗忘得一干二净。
等照片撕碎了无可挽回，他才给眼神, 却见荣泽倏地傻乎乎一乐, 没有闹脾气，似乎真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照片是我的, 还给我。”荣泽朝迟清赫摊开掌心。
确定见鬼, 还是突然变乖的笨鬼, 那么招人疼，迟清赫遭不住，顿时心软如棉，到嘴边的狠话说不出口了。
“快给我！”荣泽有点急眼, 意识到自己嗓门大了会显得粗鲁, 赶紧温柔一把, 夹着嗓子重说，“快给我嘛。”
笨鬼怎么会这么乖, 这么可爱……
迟清赫克制想揉荣泽肚皮的冲动, 将撕碎的照片还给荣泽, 仍板着一张棺材脸，说出狠心的话。
“以后别出现在我公司附近，你这样让我很困扰。”
“好。”荣泽善解人意地点点头, “那我不来接你下班了, 在家等你, 不让你困扰。”
“……”迟清赫竭力克制, 又放狠话，“听不懂人话是吗？别再缠着我, 很烦。”
果然像周弦说的那样，荣泽觉得神奇，立马换上委屈脸，语气软软地装可怜：“我说了不让你困扰，为什么凶我。”
迟清赫：“……”
“以前是我幼稚，我现在成熟了，怕你不回家，躲在这儿等了你两个小时。”荣泽指着边上的承重柱，故意吸了下鼻子，“你别烦我，我现在就走。”
见荣泽真的转身就走，迟清赫站在原地，望向那道瘦弱的背影，缓缓垂下脑袋，似乎在摆弄手里的照片。
荣泽身上穿着他很久之前买的羽绒服和运动裤，他也有一套同样的，是他藏着心思弄的“情侣”款。
冲动是魔鬼，迟清赫提醒自己。
不能心疼，不能心软，贪图一时的温存只会害了笨鬼，就让笨鬼这么走吧，回到自己的血族世界。
有一辆跑车从身旁行驶而过，看着车灯的光打在那道背影上，迟清赫终是没克制住，迅速跑过去。
“荣泽！”
哼，原来这么简单，这就是东方人的“欲擒故纵”。
得意的小殿下心里那个后悔啊，前两晚的罪白遭了，并暗暗发誓，从此刻起，自己要做一只狡猾的吸血鬼！
荣泽越走越快，直到被迟清赫追上才沉不住气，转而扑进对方怀里，委屈地问：“你不是烦我么？”
“是挺烦你的。”迟清赫无情推开荣泽。
“……”奇怪，这发展不对啊？荣泽脑子转不过弯来，便问迟清赫，“你烦我，还叫我干什么？”
李景安每次来南城都搞突袭，指不定突然出现，谨慎起见，迟清赫实在没法丢下不省心的笨鬼。
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个借口有多烂，荣泽没嫌弃他身上有臭味，说不定公司里都是人类，李景安他们不见得是半血。
“太晚了，”迟清赫尽量保持距离，“你是来找我的，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我得担责，所以送你回去，先上车再说。”
但一番话落进吸血鬼耳朵里，变了意思。
能坐上迟清赫的车，荣泽想当然地认为是迟清赫舍不得丢下自己，心情痛快不少，这是一个大进步。
是周弦说的，迟清赫耳朵软，只要多说好听的话，把迟清赫骗到以前一起走过的地方，他跟迟清赫很快就能和好。
荣泽一路上都记着“师父”说的话，于是盘算着等会儿再成长一下，说点好听的哄一哄迟清赫。
浴池里也好，落地窗前也好，床上也好，他等不及想再尝尝温泉馆里的滋味，越想浑身越刺挠。
可惜现在不能多想，有更重要的事得去做。
等车驶出地下车库，没开多远，迟清赫问荣泽：“你家在哪儿？”
“先不回家，”荣泽开哄，“亲爱的，我想跟你一起去运河公园看喷泉。”
再一声亲昵的称呼，迟清赫险些追尾，心跳都在加快，紧忙变道靠边停车。
车停下后，他心依旧在快速跳动着，稍一琢磨便明白怎么回事了，又冷脸警告荣泽：“别乱叫。”
“哦。”荣泽也又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哄着迟清赫问，“那你喜欢听什么？宝贝？”
迟清赫紧握方向盘，没有回答。
见迟清赫沉默，荣泽想不到还能怎么叫，因为周弦只教了他这两个称呼，其实他父亲对维拉也是这么称呼的。
为什么迟清赫不喜欢呢？
荣泽没有哄人的经验，除了瞎琢磨还是瞎琢磨，想起之前撞见过的画面，他灵机一动，知道怎么哄了。
“荣泽。”迟清赫开了口。
“老公，”荣泽问，“这个你喜欢么？”
迟清赫直接闭口，无语住了。
同时心花怒放，窜出火气，一股强烈想折腾荣泽的冲动，在他燃烧的充满热血的灵魂里酝酿着。
荣泽认真解释起来：“你妈就是这么叫你爸的，他们是两口子，我们也是两口子，以后我叫你老公，你叫我老婆。”
从西城的第一起恶性凶杀案开始，半血已经藏匿了整整两年，东方的半血不一样，可能会对血族造成伤害。
迟清赫并不担心莱恩或里奥受到伤害，只担心他的笨鬼，体质那么弱，却又那么强，掌控不好自己的能力。
再过三天，李景安和王远山会来南城，不能在这时候前功尽弃，他不能只顾自己，或许应该通知里奥，尽快把笨鬼送走。
见迟清赫又沉默，荣泽还有一计：“不喜欢么？那交换一下，你叫我老公，我叫你老婆。这样行吧，老婆？”
迟清赫：“下车。”
荣泽：“？？？”
“再骚扰我，报警了。”迟清赫将车门解锁后，说，“可能我们过去是有什么，但我现在对你完全没印象，更没感觉，懂吗？没办法跟你在一起。”
“那就去运河公园啊，去了你就有印象，是你以前带我去的。”荣泽自说自话地决定，“快开车，八点有喷泉。”
“下车，”迟清赫催促，“赶紧的。”
“我要去运河公园。”荣泽坐着没动，固执地说。
迟清赫沉下语气：“我再说一遍，下车。”
荣泽抓着胸前的安全带，无聊地拉扯着，仍然固执：“我要去运河公园，现在就要去。”
“行。”迟清赫先后解开自己和荣泽的安全带，而后下车绕到副驾，打开车门，伸手拽荣泽下车，“自己打车去。”
弄不过突然发疯的迟清赫，荣泽死死扒住车门，忍住想拿脚去踹迟清赫的念头，坚决反抗到底：“是你让我上车的，我不下！”
“别胡搅蛮缠。”迟清赫想狠心，又怕弄痛娇气鬼。
“你不讲究诚信，敢耍我！”荣泽压不住暴脾气，原形毕露继续骂，“踏马的我警告你，带我去运河公园！”
迟清赫：“跟你这种人没什么诚信可讲，再闹我真抽你了。”
荣泽：“你敢！我抽你！”
街上车来车往，闹太难看引人注意，亏了天色黑下来。
迟清赫也是着急，为求速战速决，不得不以格斗的方式，单臂锁住荣泽脖子，另只手捂紧荣泽骂骂咧咧的嘴，硬将他从车里拽了出来。
“唔——”荣泽狼狈倒地，有什么东西从他羽绒服口袋里滑了出来。
迟清赫动作一僵，在昏黄的路灯下，看清楚了。
滑出来的，是他撕碎的那几张照片。
照片已经全部被修复，完好无损，没有一道裂痕。
他想到荣泽在停车上里，垂着脑袋，那几步走得特别慢，原来是在偷偷使用魔法，难怪将碎片要回去。
荣泽迅速捡起照片，揣进兜里，迟清赫说对他完全没印象的时候，他想把照片拿出来的，说给迟清赫听，是什么时候拍的，又是什么情况下拍的。
修复物品——是安东尼殿下曾经最瞧不起的低级魔法。
可是他打碎了母亲喜爱的花瓶，惨遭维拉的虐待，遍体鳞伤后，他努力练习低级的魔法，想修复花瓶，试图挽回一点母亲对他的爱。
结果告诉他，哪有什么爱，努力修复了也没用，就像被迟清赫撕碎的这几张照片，还是没用的。
血族的身份已然瞒不住，荣泽瞪着眼前逐渐模糊的俊脸，忍住眼泪，恶声恶气地说：“我是吸血鬼，你再凶我，我现在就咬死你！”
“……”
迟清赫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心很痛。
到头来，伤害笨鬼的是他这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