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 迟清赫一身热汗，拎着背包快步走出拳馆，水都没工夫喝一口，更别提冲澡, 上车后第一时间打开空调。
然后, 他拉开背包拉链，轻轻捧出躲包里沉睡的小蝙蝠, 慢慢放到副驾座椅上。
笨鬼是个稀罕的, 不用倒挂也能睡得无知无觉。迟清赫忍不住犯坏, 指尖分别戳了几下小蝙蝠立着的俩小耳朵。
“吵着要来的是你，捣乱的也是你。下回再这样，抽你。”
小蝙蝠安静地睡着，压根听不见自家那口子的数落。
车里凉快起来, 迟清赫连喝几口水, 靠着椅背休息。
这会儿倒是有空了, 能去找莱恩，但带着荣泽一起不放心。笨鬼那么讨厌半血, 发现里奥怀孕是其次, 他主要担心一激动, 不自量力地和韩靖干起来。
迟清赫直接给莱恩发消息说，自己回南城前有点事想交代，约对方两个小时后, 在城区公寓的楼下见。
没等太久, 莱恩爽快表示会赴约。
这阵子一直住在大学附近的那栋私宅, 回到公寓, 安顿好小蝙蝠，迟清赫先打扫卫生, 完了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他又点了份清淡的外卖。等吃完看看时间，莱恩差不多出发了，床上小蝙蝠仍熟睡着，省心。
八点半，莱恩快到了。
就在迟清赫打开门，准备离开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呼喊，荣泽在喊他的全名，声音是颤抖的。
连形态都变了，迟清赫赶紧关上门，几步回到床前刚坐下，荣泽像风一样猛灌进他怀里，抱住他直喊，似乎没缓过来。
“你不能死！不准死！”
猜到荣泽可能做噩梦了，却没猜到是这样沉重的梦境。迟清赫抱紧荣泽，边亲边哄，同时顺着他的背安抚。
“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梦都是反的，说明我会长命百岁。别胡思乱想，乖，不怕，都是反的。”
荣泽用尽所有的力气抱住迟清赫，委屈巴巴地说：“我梦到你死了，我叫你，你不理我，一直不理我！我就想哭，心脏好疼啊老公，好像被银剑刺穿一样，现在还疼……”
迟清赫的心脏跟着一疼，见不得荣泽委屈巴巴的模样，将荣泽整个抱坐到自己腿上，以掌心贴住他胸口，抚着揉着。
“揉一会儿就不疼了，别想了，听话。”
“还是疼，鼻子也难受，酸酸的。”
见荣泽眼眶有湿润的迹象，真是快掉小金豆了，显然被噩梦吓得不轻。迟清赫哪还想得到莱恩，哄老婆要紧。
“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小了？娇气鬼，我亲亲。”
也许是日子太过幸福，太过甜蜜，荣泽隐隐不安，不敢回想梦里那具冰冷到，怎么都救不回来的尸体。
此刻迟清赫的唇是热的，舌头是热的，怀抱是温暖的。
活生生的迟清赫，太好了。
自诩强大的血族小殿下，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恐惧，他一遍遍地对人类强调：“你不准死，要永远爱我，永远陪着我。”
荣泽说什么，迟清赫便依什么，也一遍遍地对荣泽承诺，永远爱他，永远陪着他。
唯独前面那三个字，迟清赫给不了承诺。
他给的永远，是直到生命的尽头，包括他完整的灵魂，也会永远爱着荣泽。
或许那时候，他的意识已经消亡，世界上再不会有“迟清赫”这个人，但只要荣泽永远记得他，他的爱就永远会存在。
所以，迟清赫向荣泽讨了一个承诺。
“笨鬼，永远记得我，好不好？”
怎料荣泽的回答，令他一惊。
“老公，我们缔结契约吧，偷偷的，不告诉我父亲。这样你就永远不会死了，也不会老，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逃避不了的问题，终要面对。
迟清赫不打算像之前那样糊弄过去了，这次他无比认真地告诉荣泽，自己只想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不想成为吸血鬼。
“你不想跟我缔结契约？”荣泽不可置信地看着迟清赫。
“嗯。”迟清赫依旧认真，重复说，“我只想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其实迟清赫考虑过，要不要告诉荣泽自己的身世，可即便身体里没有流着吸血鬼的血，他也不打算加入血族。
这和他对荣泽的爱，并不冲突。
这一趟旅途来之不易，迟清赫敬畏生命，理解生命的有限与宝贵，珍视自己作为人类的这一生。
这个世界是充满阳光的，温暖的，真实而美好的，他无法轻易与它割舍，亦不希望违背自然规律。
更何况，半血不能被初拥，他注定不能成为吸血鬼。一旦觉醒，或许会成为可怕的怪物，被本能操控，永远丧失人性。
也被荣泽讨厌。
黏黏糊糊的小两口之间，因种族差异与立场不同，第一次出现严重分歧。
莱恩说过，爱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可以战胜一切。荣泽不理解，如果迟清赫爱他，为什么不愿意缔结契约呢？
“你不爱我。”他又难过又生气地推开迟清赫，扯着嗓门吼起来，“你不爱我！”
“荣泽，我很爱你。”迟清赫去拉荣泽，却被荣泽激动甩开，不巧兜里手机振了，是莱恩的消息。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缔结契约？你以为你能活多久啊？你会变老，很快就会死的！是你说永远爱我，永远陪着我的，你踏马放屁！你太狡猾了，一直耍我！”
“……”
荣泽不想这么吼迟清赫的，可他委屈，委屈疯了。他愿意为了迟清赫去触犯戒条，为什么迟清赫不愿意为了他改变。
“你知不知道这是多么荣幸的一个机会，很多人类都想拥有！我爱你，愿意给你，你为什么不要？！”
“不是不要。”迟清赫拍拍身边的床，“能坐下来听我说吗？过来。”
“不能！我现在很生气！”荣泽瞪着迟清赫。
“人类的寿命没你想的那么短暂，一辈子其实很长。”迟清赫试着开导荣泽，“你看我们每天经历这么多，一起练拳，一起逛公园，一起拍照，一起洗澡，一起睡觉，还能剩下很多时间去做我们想做的事。”
“放屁！”荣泽臭骂，“你放屁！”
“好，那你能坐下来听我放一会儿吗？我想把话说完。”迟清赫伸出双手，“过来，让我抱抱。”
“不能！”荣泽固执地发着脾气，“没有那么多时间！我身体不好，是个失败的实验品，不小心睡一觉，你就毕业了，不认识我了。我怕我哪天突然沉睡，醒来就找不到你，你就……你就是不爱我！”
“……”
直至这刻，迟清赫才意识到，荣泽对他的假装失忆，耿耿于心。
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笨鬼，心里装着他不知道的小情绪。
错了，是他没在意过。
“那我过去好吗？”
说着，迟清赫起身过去抱住荣泽，荣泽抗拒他的拥抱，他强势抱紧，想亲吻时，“啪”地一声脆响，脸颊上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
“……”荣泽懵了下，气急败坏说，“谁让你凑上来的？我说了我很生气！你自己找揍，不关我的事！”
“真狠，老婆扇我一巴掌，好疼。”迟清赫摸着脸卖惨博同情。
果然，荣泽心疼地拿开他手，“我看看。”
迟清赫一把抱住荣泽，趁势扣住荣泽脑袋将他吻住，不成想荣泽还是抗拒，死活不给亲，为了缔结契约一事没完没了地闹。
通常这种时候，使劲戳几下就老实了，于是迟清赫强行抱荣泽上床。
“滚犊子！不要你抱我！”荣泽蹬着腿不配合，势必要迟清赫给个说法。
风水轮流转，荣泽气头上没需求，迟清赫像个猴急的土匪头子，强扒老婆裤子，准备大干一番。
结果怀里的人突然凭空消失，转瞬，一只小蝙蝠盘旋至上空，“吱吱吱”地冲他哈气，接着往天花板的灯上一吊，倒挂着示威。
“……”
“吱吱！”
真够要命的。迟清赫异常无奈，抬头哄小蝙蝠：“不抱你了，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吱！”小蝙蝠继续示威。
任凭迟清赫如何耐心哄，架不住荣泽跟他杠上了，他索性闭上眼，说：“再不下来，我睡觉了。”
小蝙蝠“吱吱”叫着，持续抗议。
一人一鬼僵持不下，荣泽需要冷静，迟清赫也不说话了，直接装睡，打算熬到沉不住气的笨鬼自己下来为止。
他白天被笨鬼缠着要做，去了拳馆又缠着一直练拳，体能消耗过大，不知不觉竟真的睡了过去。
等迟清赫再醒来，黏人的小尾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