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平米的单身公寓, 一览无余。
迟清赫一看时间，不到十点，自己也就睡了一个小时左右。
他脑袋有些昏沉，起初以为荣泽故意躲起来了。住私宅的时候, 荣泽不是没跟他赌过气, 偶尔会趁他不注意躲猫猫，吓唬他。
“荣泽？”迟清赫喊了声, 刚拿起手机一下子清醒。莱恩的消息没看, 光顾着哄笨鬼, 爽约了。
他点开消息，才知道莱恩没过来，是告诉他韩靖临时有事外出，自己需要回去照顾里奥, 改明天碰面。
没让莱恩白跑一趟就好。迟清赫下床, 第一个打开衣柜, 扒拉了几下挂着的衣服，不见小蝙蝠的影子。
“老婆？”
笨鬼喜欢听甜言蜜语, 他又喊了声百试百灵的“宝贝”, 却没有回应。
屋里打着空调, 凉飕飕的，也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车流声。
迟清赫转头望向窗户, 是开着的。
蓦地, 他想起两年多前, 荣泽第一次被他惹哭鼻子后, 就是从那扇窗户飞走的，消失了近两个月。
他当时不过说了两句重话, 笨鬼就消失那么久，而今晚已经不是重话的问题，自己怎么能睡过去？
一直黏在屁股后头的小尾巴突然消失了，迟清赫也开始慌了，后悔没早点告诉荣泽自己的身世，哪怕被嫌弃被讨厌。
他拨通荣泽电话，随即有铃声响起，打破了安静。
手机都不带，与那次的情况一样。
不确定莱恩是否入睡，迟清赫心急如焚，考虑不了那么多，只能求助莱恩，直接一通电话打过去。
等待过程中，他拿起荣泽的手机，试图寻找线索。
整屏的通话记录里，不是“妈妈”就是“老公”，笨鬼的世界是那么小，装满了他，因为爱他，又装下了他的父母。
看到微信里，荣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他的备注从“老公”改成“宝贝”，迟清赫胸口像被勒住一样，不止是疼，疼的滋味尚且能忍受，更多的是害怕，这种心灵上的折磨令他痛苦。
他太混蛋了，嘴上说着爱，答应过荣泽不会再有秘密，实际仍瞒着，没有遵守承诺，没有做到与荣泽一条心。
莱恩的电话没接通，自动挂断了。
迟清赫立刻拿上车钥匙出门，准备先去私宅碰碰运气，这么大个西城，说不定笨鬼赌气去了那儿。
刚驶出地库，莱恩的电话回过来了，他迅速接通，并道歉：“不好意思，莱恩，这么晚给你打电话，荣泽不见了。”
听出迟清赫语气的着急，莱恩及时道：“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个，兔崽子来找里奥了，正在发疯，你快过来。”
“在南区？”迟清赫惊喜了一瞬，“我马上过去！”
莱恩叮嘱：“别着急，路上注意安全。”
等迟清赫赶到南区半山腰上的那栋别墅，客厅里就听见荣泽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在逼着里奥做什么交易，莱恩在他耳边匆忙解释。
“兔崽子发现里奥怀孕了，他想初拥你，不过以他的能力做不到，只能依靠里奥，但里奥不同意，他们兄弟两个一直吵到现在，劝不住。韩靖估计快回来了，你赶紧带兔崽子离开。”
原来是这样，笨鬼没有离家出走。迟清赫应下：“我马上带他走。”
莱恩低声道：“幸亏里奥不同意，否则你的身世就暴露了，他未必会考虑和莉莎的交情，你在他眼里也属于杂碎。”
“我打算告诉荣泽了。”迟清赫说。
莱恩：“你确定？”
迟清赫：“嗯，他有权知道我的一切，我也不想再有任何秘密瞒着他。”
莱恩：“OK，我支持你的想法。”
别墅太大，他们正走着说着，一楼主卧里又传出荣泽的大嗓门。
“我不管！”荣泽指着兄长的肚子，不客气地嚷嚷着，“说我废物，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废物么？瞧你这副难看的样子，被半血当做容器真可笑啊。”
两个小怪物似乎被外界的声音吓着了，里奥下腹发紧，想用手安抚一下，然而圆滚滚的孕肚是那么丑陋。
“迟清赫不可能有这机会，滚出去。”里奥双手握拳，撑着床极力克制情绪，不想迁怒于弟弟。
因为安东尼说得没错，他是个输给了杂碎的废物。
“不帮我是不是？我现在就把你这副难看的样子拍下来！”荣泽一摸俩裤兜，“靠，我手机呢？”
“荣泽！”迟清赫冲进房间，仓促一瞥，完全没认出床上那人是里奥。
与荣泽的棕发不同，里奥一头金色长发，眼眸湛蓝，五官没得挑。如果不是知道真相，他真会相信韩靖对里奥一见钟情。
“你怎么来了？”荣泽脑子一转，“老公你来得正好，快把手机给我拍照，气死我了，傻吊刚才骂我废物。”
“别闹，跟我回家。”迟清赫朝里奥略略点头，拉着荣泽要走。
“我不回去！”荣泽抠着迟清赫的手，“还不是为了你？放开，我没说完呢，反正你必须永远陪着我，我说了才算！”
“回去再说。”迟清赫索性将荣泽抱起，扛到肩上。
结果荣泽瞬间跟大闹天宫的泼猴一样，疯狂蹬腿，还替他捶起背来。
“放我下来！我生气了！”
一旁的莱恩十分同情迟清赫：“天天这样带孩子，很辛苦吧？”
“莱恩你个狗东西！”荣泽抬头开喷，“为什么不告诉我里奥怀孕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你想死是么？”
莱恩：“我是里奥殿下的仆人，自然是听里奥殿下的命令。”
荣泽：“你们两个傻吊，合伙耍我！”
“好了。”迟清赫低声警告荣泽，“再说粗话我抽你，乖一点。”
荣泽：“就不乖！你也别想耍我！”
听着外面的闹剧，里奥没有安抚折磨他的两个小怪物，只托着肚子背对门，侧卧躺下，任由小怪物们对他“拳打脚踢”，好像这样就能清醒些。
“真够热闹的。”一道略沉的声音，终止了这场闹剧。
迟清赫看向突然回来的韩靖，加快步伐赶紧走，哪知荣泽也突然发疯，又跟癞驴打滚似的差点从他肩上摔下来。
站稳后，荣泽看清来人，对方样貌出众，高大健硕，一身休闲的衬衣西裤打扮，瞧着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却给他一种相当不舒服的感觉。
这谁能忍啊？他第一个不服！
“让里奥怀孕的狗杂碎，是你么？！”
“是我。”韩靖温和一笑。
莱恩给迟清赫一个眼神，示意快点，迟清赫接收到了，几乎是拖拽荣泽。这血族对半血，真是冤家路窄。
“别拉我！”荣泽只允许自己有臭骂里奥的资格，他怒瞪韩靖，“你这低劣的杂碎，敢这么对他！你——”
“打断一下，”韩靖转头去看迟清赫，“很晚了，我现在没时间招待你们，带他走。”接着看回荣泽，笑说，“你哥需要休息，欢迎明天过来。”
荣泽：“……”
莱恩：“我也去休息了。”
万幸没发生什么激烈冲突，迟清赫又扛起他的笨鬼往外走。在荣泽挣扎想下来时，他终于说出了口。
“荣泽，我是半血的后代。”
总算停止了挣扎，迟清赫将荣泽放下来，牵着荣泽往车那边走。
他边走边补充说：“我妈是半血，我也属于半血，没办法和你缔结契约，能做人类已经很幸运。”
“你在耍我，是不是？”
荣泽一时间无法接受，迟清赫的血那么清甜那么好喝，身上也是好闻的气味，怎么可能会是他讨厌的杂碎？
“我也想耍你。”迟清赫打开车门，“回家说吧。”
荣泽没有上车，在月色下凝视着活生生的迟清赫。隔了有一小会儿，他问迟清赫：“怎么回事？告诉我，快告诉我啊。”
一切说来话长，可真要说起来，其实就那么几句。
迟清赫没有提种族间的恩恩怨怨，只是向荣泽讲述了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
这个故事里有残忍，有遗憾，有悲伤，同时又有温馨，有美好，有结果，因为爱是不会消失的。
他和他的母亲，就是这个故事的结果。
“荣泽，能有一辈子的时间陪你，我很知足了。”迟清赫握紧荣泽的双手，“这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果。”
“不好……”想到迟清赫会慢慢老去，离开这世界，离开自己，荣泽鼻子一阵酸涩，心脏刺痛，视线很快变得模糊，忍不住想哭。
迟清赫心疼地抱住荣泽，怀里响起“哇”一声大哭。
可怕的噩梦在脑子里重演，荣泽紧紧搂住活生生的迟清赫，仍觉恐惧，越想越痛，委屈得直掉眼泪。
“一点都不好呜呜……”
“不哭了。”
“我不想你死呜……”
舍不得荣泽哭，迟清赫逗他：“老婆，我也是杂碎，你讨厌我吗？”
“不是，”荣泽摇着脑袋，把眼泪全抹在迟清赫胸前的衣服上，哽咽着反驳，“你才不是杂碎……”
迟清赫欣慰地笑了，问荣泽：“那我是你的什么？”
“呜老公，我爱你，我最爱你。”荣泽不停地说着爱，抬起头想要亲亲。
月色下，哭花的小脸实在招人疼，迟清赫真真切切感受着，来自荣泽给他的热烈爱意。笨鬼再哭下去，他的心都要被淹没了，随时有溺死的可能。
“除了是你老公，还是什么？”
荣泽吸了下鼻子，很认真地说：“宝贝，老公是我的宝贝。”
“不对，”迟清赫一本正经地表示，“我是你爹。”
“……”荣泽脑子直接宕机，见迟清赫对自己坏坏一笑，气得眼泪都憋回去了，他当场发脾气，“你个臭瘪三，我是你爹！”
迟清赫靠着车，继续逗老婆：“是谁每天伺候你？给你穿衣服穿袜子穿鞋，给你洗衣服，给你洗澡，晚上得满足你，上下两个嘴都得满足到位，哄你睡觉，你还一言不合就闹脾气，闹急了跟我哭鼻子，以前多狠啊？强大的血族是不会哭的，现在是洗眼睛呢？”
“……”荣泽引以为傲的嘴皮子，在这刻竟无法雄起，憋来憋去，干脆耍无赖，“我年纪比你大，你这是在孝顺我，所以我是你爹！”
这招乐的笨鬼……迟清赫笑出声，忍不住抬手掐荣泽的脸蛋，“行行行，你是我爹，可以跟我回家了？”
荣泽扭头躲开，不满道：“哼，你今天惹我生气，我还没有原谅你。”
“不想我伺候你了？”迟清赫扶着荣泽腰的掌心，滑向他身后，继而往下，在他屁股蛋子两边各甩了一巴掌，力道不重，纯属调情。
山上有虫鸣，荣泽环顾一圈，别墅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的，四下安静，有种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与迟清赫的感觉。
微风拂过，他又抬头望天，忽然说：“我要在车里看星星，看很久的星星。”
老婆说什么是什么，迟清赫无条件满足。
原以为沉重的话题会就此翻篇，当彼此身心紧密结合的那一刻，他的笨鬼又哭鼻子了，哭着搂紧他，脆弱得像只小鹌鹑。
迟清赫想说日子还长着，很长很长，可惜再长也比不过血族。不能说，他便在独属于他的温暖小窝里，狠心地闯，使劲地凿，让笨鬼再也哭不出来，叫给他听。
盘山道上，被夜色所遮掩的黑色汽车，不断晃动着，久久未停歇……
而别墅里头，一楼主卧，被踢下床的韩靖坐在地上没起，靠着床沉默了有几分钟，缓缓开了口。
“我今晚，又杀了一个同类。”
里奥睁开眼，盯着黑暗，没搭理韩靖。
“意思是，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需要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