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之于秦总,是怎样的存在呢?
小张在很早的时候就成为了秦季的助理。那时候秦氏较之江氏,实在是太过渺小的存在。
小张早听秦总说过,他的第一笔资金是江言资助的,以至于小张总觉得这位江总对他们秦氏是持欣赏态度。
然而等秦氏成长到可以和江氏抗衡的地步,江言又开始毫不掩饰地打压。这种打压一直延续了很长的时间,小张时长看见秦先生没日没夜地工作以支持公司的运作。
再后来,小张很少听过秦总提起江言了。
直到江言前些日子去了A市,秦总似乎又开始将他时时挂在嘴边。小张不小心听到过秦总在夜晚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骂江言,但语气听着又不太像骂。
照小张的认知来说,这种骂应该叫打情骂俏。
想着小张就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秦总和江言?怎么可能呢。
秦总时时让自己关注江言的动态,应该是想趁着他人不在B市,悄悄偷他的家。
小张顿时雄心壮志,觉得这实在是一雪前耻的好时机。
果然,小张很快听说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丑闻之事,虽然他看着都不大信,但来势汹汹,怎么也可以挫伤江言吧。
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江言却就此消沉下去。
江言时刻冷静自若的形象在心底印刻太久,以至于人们总觉得所有麻烦在江言面前都可以迎刃而解,却忽略了他也是个平常的血肉之躯。
会累,会失误,会难过。
小张说不清心底的感觉,总之不太舒服,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
对于自己尚且如此,对秦总来说这种感觉或许会更复杂吧。
但当小张忍不住去打量秦季的神情,看到他一片猩红的眼眶与颤抖的嘴唇,还是有些惊讶。
江先生在秦总心中的位置,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江言讽刺的笑依旧挂在嘴角,但小张就是能从中感受到些许落败的狼狈,强撑的自若,与痛苦的挣扎。
这种时候显然不是他该说话的,小张急急看向秦季,像是希望他赶紧说点话宽慰一下看起来误会了的江先生。
然而秦季支支吾吾半天,也只是说了句:“没有,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
小张扶额。
关键时刻掉链子,亏秦总还尝尝训斥他们是草台班子。这话说的像反讽一样。
江先生果然瞥了秦总一眼,冷笑了一声。“劳您专门来一趟。”
秦季闻言僵住,一时间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说不出话。
江言干脆把他当做空气,自顾自又举起酒杯,猛灌了一口。许是喝的太急,剧烈地咳嗽起来。
真是劳烦从不入娱乐场所的秦季秦总专门忍着恶心来这里,只为了看看昔日对手落魄的模样啊。
江言觉得自己大抵是醉了,脑袋晕得像被人敲了一闷棍,晃一晃都能听到水声。
但也不想看到秦季。
江言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一下推开秦季。他的身形太摇晃了,以至于几乎要跌在地上。
秦季眼疾手快地要扶住他,然而被一把甩开。
江言恶狠狠道:“滚!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外厉内荏而已。
小张看着江先生慢慢扶着栏杆去了二楼,进了左边一个空的包厢。门很快关上,隔断两人的视线。
小张又看看秦季。
像雕像一样立在原地。
…
江言在包厢被迷迷糊糊地看他的任务完成度。
这一看快把他的酒看醒了。
他都这么惨了,秦季还不觉得大快人心吗?
完成度还是稳稳停留在原先的60%。
一点也没变。
难道是因为自己刚刚吼了他几句,秦季觉得还不够爽?
还没想出什么方法,就听见门被轻叩几声。敲门的人像是极犹豫,力道也时弱时轻。
江言迷糊糊地去开门。
是秦季。
正是推完成度的时候,只要让秦季觉得自己足够惨,一雪前耻就行。
破产的对手要怎样落魄才能大快人心呢?
求到昔日的死对头头上,毫无尊严,又被毫不犹豫狠狠拒绝,应该是个不错的方法。
秦季说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只是看着江言的背影消失在尽头,就忍不住跟了上去。
江言打开门,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他几眼。
“秦总,”他的咬字很重,像是在讽刺什么。
他忽又深吸一口。
肉眼可见地姿态放低了些。
垂着头,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眼下的无奈与绝望。
“秦总,我求您,”
说这一句话似乎费了他许多力气,几乎要听不清。
“帮帮我,好吗?”
可惜他甚至无人可求,只能对着曾经百般针对的敌人苦苦哀求。
然而走投无路的窘境定然只会让敌人畅快,得到的也至多是侮辱而已。
江言等着秦季的拒绝。
想来也不会太过分。秦季这个人还算得光明磊落。
秦季的心脏却猛地一揪。
江言从来傲慢,镇定,秦季不曾想过什么事会击败江言,更别说让江言丧失斗志,迷茫无措。
他觉得浑身都冷,冷得颤抖,想要紧紧抱住眼前人,告诉他。不要再难过了,自己会竭尽所能地帮他。
“我这张卡里有个人可流动资产65亿,所持秦氏股份占55%,名下不动资产折合下来超20亿。秦氏总资产今年估值超1600亿…”
秦季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江言,像是在急于证明什么。
…
所以呢?
这是用他的资产来嘲讽自己的失败吗,还挺新颖。
江言冷笑一声,承认他现在确实被羞辱到了。
“我所有的资产,都可以是你的。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东山再起。我们可以开新闻发布会…”
秦季越说越急,仿佛忘了眼前人前不久还不惜代价地针对自己公司,让秦氏几乎处于九死一生的地步。
江言闻言猛地后退一步。
…
帮他?不是应该把钱狠狠甩在他脸上,然后羞辱他吗。
不知是谁的暗处帮助以及自己的悉心推动,好不容易有点破产机会,秦季居然想用他自己的个人资产帮他摆平?
在他印象中的秦季明明还算明智,怎么今日竟对敌人动了怜悯之心,实在愚昧!
江言觉得这张嘴里说出的话实在耸人听闻,他甚至想拿什么东西把它堵住。
或许是高纯度的酒精太上头,或许是氛围太微妙,也或许就是脑子昏了想堵住秦季的话,他伸出手掌,紧紧地捂住秦季的嘴。
秦季一怔。
看着江言的那双眼睛是惯常的冷静,但又似乎不同于寻常。
紧接着江言就感受到手掌处濡湿的触感。
像是什么人迅速地用舌头舔了一下。
江言猛地将手拿开。
秦季还保持着伸出舌头的姿势,很明显刚刚的罪魁祸首是谁。
这跟往日的秦总显然是不同的,秦总白手起家以来,最落魄的时候也只是卡里冰冷的20亿。江言习惯了秦季的冷静,也习惯了他在商场上大杀四方的样子。
但眼前孟浪的人全然不同。
他在片刻的惊讶于自己下意识作出的冲动行径后,又很快接受了自己显得孟浪的举动。
秦季很淡定地闭嘴,又看向江言,一眨不眨地。
他在一瞬间明白了一些事,一些萦绕在梦境与现实中的纠结与茫然。
“我的,我的全部,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他说得很郑重,倒像是在胸腔中藏了许久不得不吐露的话。
虔诚地像一位朝圣者。
“江言,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他会心疼。
秦季语气很轻,说到难过这个词的时候,心也猛地一颤,仿佛难过的并非是眼前人,而是自己。
“…”
江言的脸一时僵硬住。
恋爱脑太可怕,他终于发觉在秦季这里收获不了多少完成度。
秦季却以为江言是不信。
他的脑袋多少有些糊涂,糊涂到他急于向江言证明自己所说并非是冲动。
秦季从包里摸出黑卡,摸出手机,总之什么东西都胡乱摸出来往江言手上放,甚至在接触到江言质疑的目光后莫名其妙就开始解衬衫上的纽扣。
江言额角跳了跳。
他是醉了,不是死了。
“滚!”他尽量作出怒不可遏的状态,把刚刚被强行塞在手中的东西丢出门外,又狠狠推了秦季一把。
“带着你高高在上的施恩滚!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接连的打击似乎让他脆弱以至于敏感,方才还卑微地求着帮助,然而现在又觉得是嘲讽。
敏感到任何事都可以被视作嘲笑,他拒绝着周遭的一切。
门猛地关上,秦季就看不见江言的人了。他颤抖地倚着门,狼狈地跌坐在地上,衬着散落在地上的银行卡,有某种滑稽而茫然的味道。
楼下的小张听见门关上的声音,赶紧上来,只看见秦总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悠悠地长叹了口气。
江先生之于秦总,定然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可惜在某些境地上,即使秦总的心再明明白白,再如何真挚地表明自己的心意,世事的捉弄总会让这种明明白白变了意味。
有些事确实急不来,可有些事又实在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