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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取向认知重塑中

沉入地球 布洛卡区 3211 2024-08-13 20:30:56

程声刚打算感时伤怀的心倏地冻成冰。他这才感觉到身下是梆硬的水泥地板,凉飕飕的寒气顺着张沉这句话直往他身体里钻。

可他在脸皮厚这方面实在天赋异禀,一天之内被人当众戳穿两次竟然也没生出寻死觅活的羞耻心,只是下意识地把一只胳膊伸出去,小声说:“你拉我一把,我出不去。”

张沉瞧了瞧床底下伸出的一截胳膊,白衬衣袖口被地下的尘灰沾得灰突突,手腕子上还有几道剐蹭的红印。

“你自己出来。”

程声没辙,不好意思再多说,只好艰难地在肩膀那地方找了个受力点,脊背蹭着地板,像只傻企鹅似的,一点点往旁边挪。可他挪了大半天也只挪了半截身子,后背还地板被硌得火辣辣的疼。

就在他内心寻思要不要厚着脸皮再求助张沉的时候,床边那人忽然捏起他的腕子,拖牲口似的,生拉硬扯地提溜着他胳膊,把他整个人从床底下拽了出来。

程声毫无防备,刚摔得一身青紫的脊背又被水泥地折磨了一番,他之前没觉出疼,现在有个大活人在他面前,一下就忍不住了,大喊:“疼!我要脱臼了!”

前面那人没搭理他,把他拖出来以后,拎着他被蹭得脏兮兮的白衬衫,警告他:“你是不是想让我报警?”

程声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而是腹诽,你们这小破地方报警也不见得有用,但他被老程指点惯了,马上意识到自己思想上有问题,话在肚子里拐了个弯,脱口而出:“别介,我只是想找你玩,一个人在这边太无聊。”

“你不能从正门进?”

“从正面进多尴尬啊!”

“爬人窗户不尴尬?”

程声嘿嘿笑了两声,胡诌:“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和你家人们么。”

张沉点点头,明白了什么一样,忽然拎着他的肩膀,把他往门的方向推,冲他说:“走吧。”

程声被推了个踉跄,这股劲儿里的不友善实在太明显,他有点儿害怕,忍不住问:“去哪?”

“警察局。”

警察局?刚才那点儿沉默下的害怕反倒在这确定的回答中变得轻盈,是吓唬恐吓么?程声不确定,只是他潜意识中断定张沉不会这样做,竟然近乎嬉皮笑脸地对他说:“我是混蛋玩意儿,擅闯民宅,违法犯罪,对不起,可你送我去警察局以后奶奶家生意还怎么做?”

张沉停了脚,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程声歪歪扭扭地靠着门,他被这幅黑沉沉的眼睛盯得不自在,不自然地拍拍衣服上的灰,可那灰像是磁石一样,越拍越是粘的紧。

忽然,对面那人收回目光,侧身从自己抽屉里抽出盒烟和打火机,没什么讲究地点上了,当程声不存在一样,走到窗台,慢慢在风里一口一口吸着烟。

程声意识到自己这张破嘴又没把住门,他尴尬地站在他身后,思量自己刚刚是不是太轻飘飘了,或者说,是不是张沉太认真了?要知道没心没肺遇上认真,受伤的总是那个认真的,他看出来这人在闷气,有些后悔,开始没话找话:“哟,高中生还抽烟呢?”

张沉回头剐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程声又问:“你家有洗澡的地方吗?我身上衣服上全是灰。”

前面那人没回头,上半身在窗户外面,悠悠地吹着夜风,对身后的程声说:“没几户人家能洗澡,都是大澡堂。”

“大澡堂也行,你现在带我去呗。”

“回你奶奶家去。”

程声觉得张沉其实话不算少,只是表面看着不大好相处,只要脸皮厚压根儿奈何不了他,他自以为是地意识到这点后立马释然,什么话都敢说了,口无遮拦:“我跟我奶奶说今晚住你家。”

这话使张沉猛吸了一口,再轻飘飘吐出一股烟气,他转过头,身子靠在窗台上,手里夹着根烟,看了一会儿程声就要把烟头烟往他脖子按。

程声吓了一大跳,往后踉跄一步,不可置信地说:“你疯了?”说完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念叨起来:“还说脾气不大,仇全在心里记着呢!”

张沉却把烟捻灭在窗台上,把烟灰扫在卫生纸上,捏起来扔进桌子旁边的垃圾桶里,他做完这套动作才回答程声上一句问题:“现在已经九点半了,澡堂早就关门了。”

这回答从张沉口里出来分明不是拒绝,程声一听有苗头,立马忘记刚刚被烫出个烟洞的风险,大喇喇地说:“溜进去呗,反正都没锁,把钱放前台就成,够有良心吧。”

这番理所当然的言论成功让张沉抬头瞥了他一眼,问:“你们名牌大学生就这么做人?”

“别介,我母校挺好的,里面学生都特老实,还倍儿聪明,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说话的间隙,张沉打开衣柜,从里面拿了两件衣服,又从柜子里层找出个袋子,整整齐齐叠好装进去。做完这些,张沉指了指自己的窗户,说:“下去吧。”

“干什么?”

“你不是要去澡堂吗?带你去。”

“为什么不从正门走?”

张沉还在收拾东西,他不喜欢和父母混用香皂牙膏之类的东西,自己的洗漱用品全在自己屋子里放着,他把这些东西另外放在一个袋子里,装好后套上件薄外套,晚上风大,短袖多少有点儿凉。

“不想让我爸妈看到。”

程声“哦”了一声,忽然意识到外面的吵架声仍在继续,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玻璃碎在地上的声音已经演变成大件家电的巨响,活像一部炮火轰鸣的战争片。

程声没见过这样的架势,有些尴尬地指指门外,“你不去劝劝?”

“劝什么?要走快走。”

程声走到窗台往下看,黑漆漆,什么也看不到,他上来时的胆子早就消失殆尽,有些犹豫地说:“我摔下去怎么办?”

谁知张沉却回答他:“我先下去,接着你,摔不了。”

程声猛地回头看他一眼,不可思议指着他,“你也不从正门走?我看你真疯的不轻。”

张沉刚把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装进自己那个黑双肩包,提溜着它走到阳台,利落地爬上去,回答他:“不想从正门走。”

他刚说完就翻过自家窗台,消失在黑夜里。

程声慌张地扒着窗户边往下看,可他什么也看不清,只勉强感觉有道身影在下面,还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没一会儿,一道手电的光射上来,黑夜里一把剑似的,把他眼睛猛刺了一阵。

底下的人拿着手电往上照,朝他喊:“下来吧,小心点。”

其实程声爬楼技术比张沉高得多,光秃秃的树都能一溜烟爬上去,更别提这直愣愣的防盗网和排水管。他翻过窗台,攀着水管和一楼的防盗网,没两下功夫就下了地,最后一跳的瞬间,程声多了个心眼儿,故意朝下面的张沉喊:“我没劲儿了,你接着我。”

张沉仰着下巴,把程声春风得意的臭得瑟样瞧得一清二楚,他似乎早就识破他的拙劣演技,在底下站着,朝挂在防盗网上的程声说:“不像没劲儿的样子。”

但他说完还是张开胳膊,把跳下来的程声接了个满怀。

程声没想到张沉真会接他,自以为隐蔽地搂住人家的脖颈,在里面狠狠嗅了一口,小声说:“你身上好香啊。”

张沉见他站稳了,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说:“你身上全是灰。”

程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再看看张沉身上被自己蹭到上的灰,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哼了一声,往他胸口拍了两下,评价道:“小小年纪,嘴硬心软。”

张沉把他不规矩的手扒拉开,说了声:“走吧。”

“澡堂远不远?摩托还是走路?”

“走路,穿过牡丹巷十分钟就到了。”

九十点的小城镇已是乌黑一片,他们路过牡丹巷的时候里面却还是灯红酒绿一片敞亮光景,旅馆挨着按摩店,一水儿五颜六色的招牌,上面大喇喇写着“技师服务”。

程声忽然想起张沉父母在客厅摔杯子吵架的对话,什么牡丹巷的女的一个月能挣一千块,他明白了什么,青春期或刚成年的男孩总爱在与性擦边的地方炫耀,程声不例外,他拽了拽旁边张沉的外套,若无其事地问他:“牡丹巷是窑子街啊?”

张沉“嗯”了一声,没发表什么意见。

这使得程声极挫败,他手里还抓着张沉的外套袖子,眼里划过街边马扎上坐的姑娘们,大浓妆,细吊带,连胸罩都不穿,半个奶///子漏在外面,程声试图用男人的目光扫过她们,却发现自己竟然提不起丝毫兴趣,那种挫败感像龙卷风盘旋在他心中央,他有些闷闷不乐,继续问:“都是鸡?”

鸡这个词让张沉皱了眉头,但还是“嗯”了一声,他停顿几秒,终于忍不住多加了一句:“都是讨生活,别说话那么难听。”

程声“哦”了一声便不再提这个词。

他心里已经认定张沉酷爱上纲上线,屁大点儿事都要寻出来暗损他一番,但他实在好奇又不想博人讨厌,只好换了种说法再次确认了一遍:“整条街都是特殊服务?”

回答他的还是一句“嗯”。

程声扫着这些招牌,偶尔和底下坐的女人视线对撞,人家便会风情万种地朝他抛个媚眼,用方言冲他喊:“帅哥按摩吗?十五块钱一次。”

程声慌忙避开这样直白的目光,可当他慌乱地转移目光时,视线却歪打正着落在隔壁一家按摩店的玻璃窗上。那只是牡丹巷最寻常的一扇玻璃窗,上面贴着火红的字,什么按摩推拿,男女技师一次十五元,不包夜。

程声一扫而过,可当他目光掠过那扇玻璃窗后,忽然意识到什么,停住脚步,移回目光,定定地看着玻璃窗上紧粘的几个火红字——男女技师一次十五元。

他咽了口口水,死盯着玻璃窗上那个火红的“男”字,再一次问了张沉那个蠢问题:“全是特殊服务吗?”

张沉被他问得有些烦,口气没刚刚那么好,“是,跟你说了好几遍了。”

他还往前走着,程声却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了,他直勾勾看着前面张沉颀长的背影,好像明白自己怎么回事了,他脑子里又涌出刚刚朝他抛媚眼的女人,露着大片身体问他要不要进来,很快取代她的是张沉,他倚在某个灯光摇曳的门旁,一半脸隐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朝他歪歪脑袋,狭长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若有所指地问:“进来吗?”

程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人骑着摩托在里面碾过似的,一阵一阵,他捂着额头蹲下来,头痛欲裂。

张沉走了很久,后面的人也没跟上来,他忍不住回头看,刚一转身胳膊就挂上一个软绵绵的身体。

程声刚站起来就奔了个踉跄,扶着他的胳膊勉强保持平衡,问他:“我有点儿难受,等会儿你能帮我搓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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