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澄以为自己会死的,他不想活了。
全身因为失血过多,热量在一点点散失,浑身的疼痛几乎麻木,却又异常清晰。
疼痛让他清醒,他浑身像是坠入冰窟,不自觉地瑟瑟发抖,又像是坠入了十八层地狱,正在接受严刑拷打。
他躺在废弃的化肥工厂,身下的血变成了盛开的艳丽鲜花。
当他的脚掌被人齐根斩断的时候,他还能挣扎嘶吼,疼痛的感觉像是蚀骨的虫子钻入骨髓。
当他的小腿被人斩断的时候,他还能痉挛发抖,耳边是那些人得意洋洋的笑声,骨头被斩断的咯吱声,如此清晰,心中恨意滔天,恨不得杀死所有人。
当他大腿被刀砍断的时候,贺澄被血染红的眼睛里,看见了刽子手狰狞用力到青筋暴起的模样,大腿的骨头有些硬,可能不好砍吧。
贺澄想,求求了,快点让我死掉吧,好疼,好疼啊……
那钻心的疼,让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久久没有刀再落在他身上,最后他看见的人脸,模糊又熟悉,脸上带着不可能出现在那人脸上的惊恐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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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君渊的视线被血染红,他极尽失态地奔向躺在血泊中的男人,右腿的三截残肢像是垃圾般扔在角落里。
“贺澄!”顾君渊目眦欲裂。他回到这个时间的点,再打那个勒索的电话已经关机。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找贺澄。
但还是晚了,贺澄的一条右腿已经断了,还是被人一截一截生生砍断的,他不敢相信如果他再来晚一步会怎么样。
他抱着贺澄逐渐变冷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眼泪往下掉着,崩溃地抱着他往外走,整个人显得有几分疯狂,伤心到极致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冰冷的海边,某个少年的心已经沉入了黑暗的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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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澄缓缓睁开双眼,入目一片雪白,他以为自己来了天堂,这是对他来说,是最满意的结局。
但是耳边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眼前的人有些熟悉,他母亲治病的钱就是在他手上拿到的。而顾总也是他的金主,带着他出席酒会,让他帮忙喝酒。
贺澄视线有些淡,如不是喜欢,他怎么会帮着他那么不要命地喝?
他幻想着这人的目光能一瞬间停驻在自己身上。
但是最后的结果呢,他原来是李长宇的替身啊,既然已经有了必死的结局,那为什么还要救他……
“贺澄,你醒了……”他看起来有些可怜,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似乎彻夜彻夜地没合眼。但是他贺澄像心疼不起来了。
贺澄脸色惨白,白得连血管都能隐约看见,他成了一张纸,似乎随便就能被撕烂。
他轻轻把自己的手从顾君渊手中抽出来。
他闭上眼睛,不想看见任何人,他只想死。
他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从前不怨任何不公,那是因为但凡还有一丝希望他都能抓住,他都能安慰自己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好。
但是当所有希望被碾碎,他柔软的心脏像是被毒汁侵染,他恨着所有人。
贺澄耳边传来了细小的抽泣声,只觉得心烦,艰难转身背对着声音响起的方向。
很快声音消失了。
他闭着眼睛能感受到自己空荡荡的右腿,他清楚地知道他已经变成了残疾,脑海里关于李长宇和顾君渊的爱情故事线却十分清晰。
他只是一个炮灰而已,他的死也好,他的出现也好,都只是为了李长宇和顾君渊的爱情。
很好,真的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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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吃一点东西。”顾君渊看着躺在床上一直装睡的人,语气有些无奈:“腿的事情,我们再想办法,我保证你一定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
“像正常人一样?”贺澄狭长桃花眼睁开,苍白如死人的脸上全是极端的恨意,“你愿意把你的腿砍下来,跟我一样吗?顾君渊。”
“收起你假惺惺的同情心,现在知道安慰我能像正常人一样了?当初那些人给你打电话,你直接拒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有一天会这么惨?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了不行吗?”
“不行……”顾君渊嗓音艰涩嘶哑地反驳道。
“为什么不行?你不是想看我死吗?”贺澄双眼赤红,有些激动的一把扫落滚烫的粥,粥落在顾君渊手背上,被烫出了一片红。
“你别这样,求你了,贺澄……”顾君渊眼圈发红,眼底的沉痛和心疼太过于明显,贺澄想忽视都难。
“顾君渊,你那是什么眼神?嗯?”贺澄歪着脑袋,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唇角勾起一抹冰冷顽劣的笑。
“你不是我弟弟的男朋友吗?为什么现在守在我的病床前呢?”
“我不过是我弟弟的挡箭牌不是吗?你怎么到我这里来哭丧了呢。”
这几句话,几乎将顾君渊逼入绝境,他手背被烫伤,犹如火烧一般。但是比手背更疼的是鲜血淋淋的心脏,它正在一阵阵绞痛。
眼前的爱人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这甚至是他推动造成的,他觉得内疚伤心,却没有办法让时间倒流。
贺澄心底浮动一个念头,他望着明显憔悴不少的顾总,轻轻呢喃一句话:“顾君渊你不会告诉我你移情别恋,喜欢上我的吧?”
“……”顾君渊抬眼看着他戏谑的表情,知道自己如果承认绝对会被他用语言更难听地攻击,可是他还是垂下眼承认了:“是……”
贺澄静了几秒,嘴角挤出的那抹微笑瞬间变得冰冷,他骂了一句:“真他妈的贱。”
“你他妈和李长宇那个贱人天生一对,少他妈在我面前放屁了……”
贺澄骂得很难听,因为他看见顾君渊眼圈红了,垂下睫毛的瞬间脸颊上滑过一串泪珠,眉宇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滚出去,看见你就恶心。”贺澄一下扫开桌上的东西,面容狰狞憎恶,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脸上染上了几丝粉红,眼泪崩溃般落下。
在说什么屁话啊,顾君渊喜欢他?喜欢他会让他变成这样吗?
这就是顾君渊的喜欢?
顾君渊站在他病床前,双拳紧握,看着极尽疯癫的贺澄,他从来没有用这么重的话骂过他,他从来不会让他这样掉眼泪的……
他不敢离开,他怕贺澄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
顾君渊叫了护士,给贺澄打了镇静剂,他才勉强安静下来,同时需要输营养液,因为他不肯吃饭。
顾君渊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但是贺澄看见他就摔东西,甚至会和顾君渊动手,像个情绪失控的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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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住院后的一个星期,李长宇还是站在了他面前,他脸上带着愧疚和关切,双眼红扑扑的,像是死了爹。
“哥,你没事吧。”李长宇手上提着母亲准备的鸡汤。
他不知道世界为什么一下变得天翻地覆了。贺澄残疾了,但是他被顾君渊保护起来,不准任何人探望,同时顾君渊也有一星期没和他见面了。
李长宇有隐隐地猜测,却不想承认。
“傻逼。”贺澄靠在床上,没什么力气,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一丝轻蔑,轻声骂道。
“你……”李长宇没想到自己好心关心,却挨了骂,顿时觉得非常委屈,看向旁边沉默的顾君渊。
顾君渊垂着眼,没看他,他之所以让李长宇来看望贺澄只是想让他们激起他的一丝求生欲也好。但是看情况,兄弟两人的感情也不见得多好。
贺澄见两人的模样,胸腔内倏地便燃起了一簇簇的火苗,他扯起一抹冷笑,看向顾君渊:“顾君渊,你过来。”
顾君渊有些惊愕地抬眼,似乎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让自己过去,他不受控制地抬脚朝着他靠近。他看得见贺澄眼底的恶劣闪动的眸光,但他舍不得放弃靠近他的机会。
贺澄拉着他的衣领,猛然拉近两人的距离,张嘴亲在顾君渊薄唇上。
顾君渊微微瞪大眼睛,却发现贺澄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是看着李长宇的,眼底带着挑衅,带着冷漠,还有一丝毁灭性的疯狂。
贺澄张嘴咬在他唇上,直到血腥味在两人唇瓣间蔓延,他看见自己的好弟弟脸色大变,瞬间变得苍白,随后他大叫着冲了上来。
在李长宇手伸到他跟前的时候,贺澄松开咬住顾君渊的嘴,一把推开顾君渊,用力拧住李长宇的手指,将人拽了过来。同时一把抓着他的头发,拳头已经落在他鼻子上,鼻梁骨被打断的声音。
李长宇瞬间发出一声惨叫,鼻血横流,他张牙舞爪地反抗着。贺澄躺在床上,身体又虚弱,那一拳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李长宇挣脱开,捂着鼻子摔在地上,恨恨地看着贺澄:“嘶,你敢打我?”
贺澄舔了舔唇瓣的鲜血,脸上因为嘴唇的颜色变得艳丽,他指缝间是刚刚拽掉的头发。
“对,就是打你,没□□的白眼狼,哦,有□□,不然顾君渊喜欢你什么呢?操你大爷,老子对你不好吗?你要利用我?啊?”贺澄盯着他,“你早知道我那一百万怎么来的吧,你是不是特享受看着我像条狗似的讨好顾君渊,却什么都得不到的样子,嗯?”
“我现在废人一个,你还有什么好装的,你说出来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牛,我什么都抢不过你?”
李长宇红着眼,捂着疼痛难忍的鼻子,狠声骂道:“是啊,我早知道你喜欢顾总,但是顾总他根本不喜欢你啊。”
贺澄看着他有些嫉妒的模样,觉得好笑,不得不承认一开始顾君渊找上他的时候,他确实因为他的长相和钱财对他产生过好感。
但是顾君渊对他没感觉,他也不是个追求童话故事的人,自然就对顾君渊没有感觉了。
“不喜欢我吗?你确定嘛。”贺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身体虚弱得只能靠在床头,他强撑着看向旁边唇瓣带血的顾君渊。
“你跟他分手,我就操/你。”
顾君渊心底蓦然一疼,难过又羞耻,彻底知道现在他在贺澄手上不过是报复李长宇的一颗棋子而已,他凤眼闪过伤心,视线落在李长宇身上。
李长宇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眼底带着哀求,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轻声说:“不要,君渊……”
“我们分手吧。”顾君渊却没有理会他的求饶,表情有些冷淡。
这话出口的瞬间,李长宇崩溃地哭出声来,大喊着:“不行,我不要,你不能喜欢他……”
他甚至觉得贺澄做了什么,所以对着贺澄乱吼起来:“你到底做了什么?贺澄你这样做不得好死的……”
“你觉得我现在还怕什么?我恨不得拉着你们一起去地狱……”贺澄轻轻笑着,艰难抬起手扯了扯顾君渊的衣袖:“来,奖励你一个亲亲,乖狗。”
顾君渊浑身紧绷,耳边是李长宇的惨叫,视线内是贺澄那双狭长薄凉的眼,带着非常明显的戏弄,真的像是在把他当作狗一般地戏弄。
李长宇被人抓了出去,隔着老远还听见他的叫嚷声。顾君渊觉得浑身发冷,视线有几分模糊,鼻头发酸。
他缓缓凑近贺澄,在他冰冷的唇印了印,看见了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贺澄捏住他的下颌,低声问他:“你亲过李长宇嘛?”
顾君渊下意识地回答:“没有。”
“没有?骗人,我看见你亲过的。”贺澄是亲眼见过两人亲嘴的,就在他家楼下,顾君渊送李长宇回来。
顾君渊怔了怔,脑海里新出现的记忆,确实是他和李长宇的,但是那段记忆像是一套没有感情的公式,直接刻在他脑子里了。
他和贺澄的十年感情才像是他亲身经历,刻骨铭心的。
贺澄盯着他白净的脸,嗤笑一声,伸手轻拍开他的脸,轻飘飘一声:“真脏。”
顾君渊瞬间感觉有一双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每次呼吸都感觉肺腑有刀片在割。
“你还和李长宇干过什么?”贺澄突然来一点兴味般问着,苍白的指间捏着他的下巴,盯着那双清冷的凤眼,问他:“太脏的东西我可不要。”
“我贺澄清清白白一个人,凭什么要捡脏东西玩儿。”
贺澄这句话如同两把刀在顾君渊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上刺上两刀。他望着那双掺杂着讽刺的桃花眼,忍着疼说:“没有,没有什么了。”
“我不信,就你这我招招手就来的贱样,你能忍住不对李长宇做什么?”贺澄看见他苍白的脸莫名觉得爽了,他痛就是要他们一起痛才好啊。
凭什么只有他的人生被毁掉,其他人还能恣意潇洒?
见他不说话,贺澄用手在他脸上拍了几下,“哑巴了?”
“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顾君渊弯着腰被他捏着下巴,他的清浅呼吸洒在他脸上,却半点不觉得亲密。
“哦,那你要做我的狗嘛,顾总。”贺澄盯着他的眼睛,弯着眸开口,手指还在亲昵地摩挲着他的脸颊。
顾君渊闭了闭眼,额间青筋微微凸起,有什么地方在无声地流着血,他喉结滚动,几乎艰难地说道:“要……”
“要个屁,滚出去。”贺澄原本带着笑的眼睛瞬间冰冷,阴晴不定地一把拍开顾君渊的脸,“太他妈脏了,我不要。”
顾君渊站在原地顿了好久,才慢吞吞地走出病房。
贺澄看着消失在眼前的身影,红着眼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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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贺澄开始主动吃饭了,虽然还是看着顾君渊没有好脸色。
岳鑫身为贺澄的朋友非常不理解他突然开始发什么疯,若是一开始那个小男朋友,他还能理解一点。
现在这个病房里的残废,甚至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残废,不懂,为什么顾君渊一直守在这里。
“他的腿没办法治好了,就算按假肢也要根据他自身的恢复情况,现在没办法这么快地下定论……”岳鑫坦白说道,拧眉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顾君渊:“你清醒一点,他值得你这样吗?”
顾君渊没有回答他的话,朝着贺澄病房里走去,收敛好情绪,嘴角牵动一抹勉强的假笑。
贺澄正躺在床上,见他进来,看向他,语气难得温和:“你送我回去吧,我有三四个月没看见我妈了,我想她了。”
“我不放心你……”顾君渊有瞬间的慌乱。
“那你跟着我一起回去呗。”贺澄弯了弯唇,桃花眼荡漾起一阵阵笑意。
顾君渊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
他推着轮椅带着人回去,屋内没人,贺澄环视了一周熟悉的房子,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却不是他的家。
他从小没有家,哦不,他还有爷爷奶奶,不知道爷爷奶奶知道他变成了这个样子会有多伤心。
最好这辈子都不知道吧。
他空荡荡的右腿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他是被顾君渊抱上来的,连正常人都可以直立行走都做不到了。
他这原本就贫瘠腐烂的人生,越来越烂了。
真好。
顾君渊弯腰问他:“要不要喝水。”
贺澄望着他,轻轻点了一下头:“谢谢。”
顾君渊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同时觉得带他回家是个不错的选择,贺澄的精神状态似乎稳定不少。
“你推我去房间吧。”贺澄指了指一道门。
顾君渊放下贺澄喝过的水杯,推着他进去自己的房间,宽敞的房间,书桌上摆放着不少书,墙壁上也贴着不少奖状以及旁边还有宽敞的柜子,里面放着三个奖杯。
“顾君渊,我们来做吧。”贺澄抓住他的手,轻轻握住,歪着头看着他。
顾君渊微微一怔,低头看向贺澄,脸上带着几分犹豫。
贺澄看见他脸上的犹豫,瞬间变得暴躁起来,指甲陷进了他的皮肉里,然后狠狠扔掉他的手,“你也嫌弃我的残废对不对,滚啊,从哪来滚哪去,早说过不要你假惺惺地关心我啊……”
“……”顾君渊暴戾的贺澄,屈膝半蹲下,望着他冷厉阴鸷的眸子,忍住心颤:“好。”
贺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顾君渊将他抱上床,微微躬身,凑近他的脸,想要亲他的唇,贺澄偏头躲开,嫌弃似的皱眉。
顾君渊心底又是一疼,避开他的唇,吻落在他脸上,他皮肤这几个月养得很白,颈侧的血管清晰可见,淡淡的青色,唇落在他颈侧,血管很明显地微微凸起,又归于平静。
贺澄一直偏着头,半点不主动,像是一块冷漠的冰块。
贺澄睁着一双越来越红的眼,既没有继续阻止,也没有所谓的配合。
他想配合也有心无力,他的腿使不上劲,右腿断了之后,左腿也像是残废了,半点无法再站立。
贺澄视线微微模糊,咬着牙的动作让腮边的肌肉微微紧绷。
干净的浅绿色的床单被弄皱了,贺澄看着房间内奖状上李长宇的名字。
他咬着牙死死盯着红着脸的顾君渊,轻声说:“顾君渊,你这样贱样马上就要被李长宇看见了。”
“……”顾君渊撑着手臂,垂眼看着他,目光淡淡,刘海带着一点汗意:“如果这是你想达到的目的,那就看吧。”
贺澄一怔,不敢相信顾君渊就这么接受要求,他抓着他的手腕:“这是李长宇的房间,李长宇的床……”
“嗯,我知道。”顾君渊缓缓说道:“我一开始就知道。”
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没有想过拒绝他的任何请求。
贺澄阖上眼眸,气息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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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贺澄消息的李长宇急急忙忙地跑回来,像一只疯狗在房间里横冲直撞,先冲进了贺澄房间却没看见人。
他最终在他的房间看见了拥抱在一起的两个男人,他眼前像是出现了幻觉般,不然他怎么会看见顾君渊坐在贺澄腿上,衣衫不整。
而贺澄也正拢着他的腰,两人坐在他床上拥吻。
贺澄看见门口站在的李长宇,唇角勾起一抹笑,捏了捏顾君渊的耳朵亲昵道:“李长宇来了,他看见了……”
这场闹剧让原本看起来平静的家庭变得彻底疯狂崩坏,发疯似的李长宇,再次被贺澄按在床上揍。
从外面赶回来的徐香和李洪生看着眼前的场景神情各异,贺澄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顾君渊衣裳整齐地站在他旁边,面容平静。而坐在地上捂着眼睛的李长宇,狼狈不堪。
李洪生抱着鼻青脸肿的儿子,眼神怨恨地盯着贺澄:“你想干什么?!啊?你想杀了你弟弟吗?”
贺澄勾了勾唇,说:“对啊,不光杀了他,还想杀了你。”
徐香愣在原地,看着明显不正常的大儿子,还有他失去的右腿,她心里像是被针扎了般。
“你……你这个神经病!?徐香你听见了吗?你儿子要杀人啊,快报警啊。”李洪生瞪着贺澄,安慰着李长宇:“好了,长宇别哭了,爸爸在这里呢。”
贺澄缓慢看向他妈,眼神依旧淡漠冰冷,半点不在乎她报不报警的。
徐香两行眼泪从脸颊滑过,完美地诠释了什么是手心手背都是肉。
“爸,你帮我揍他,他抢了我男朋友,妈,他还要杀了我……”李长宇打不过断了腿的贺澄,恨得满眼通红,恨不得吃掉贺澄的肉。
李洪生几乎对李长宇的话言听计从,他朝着贺澄挥拳而去,顾君渊抬起手臂挡住,李洪生动作一顿,沉声说:“小顾,你让开!”
之前李长宇还带着顾君渊在他面前过了明路的。
“李洪生你凭什么打我啊?你跟你那个傻逼儿子一样,全部是道貌岸然的蠢货,叫你一声爹,你就真以为你是我爹了?”贺澄朝着他脸上吐了一口口水,唇角勾着笑,彻底撕破按在平静家庭的遮羞布:“啊?你和李长宇怎么躲在背后说我的?嗯?说我是拖油瓶,说我妈是二手货。说我就是和我死去的爸一样蠢,没有你们老李家的基因所以这辈子没出息……妈,你看清楚,你眼前这个男人啊,你的好儿子啊,当初你生病的时候可是宁愿你病死也不愿意朝别人开口借钱的人。”
“你别真被他骗了一辈子。”
“李洪生你现在当着我妈的面说啊,你在背后怎么说我的,又是怎么说她的?你敢吗?你这个孬种,你才不敢,那就只敢在背后嚼舌根,口生烂疮的东西。”
李洪生被一个小辈这么辱骂脸上成了猪肝色,顿时一把扫开顾君渊挡在他面前的手,一边大喊着一边挥拳过去:“我代替你爸好好管教一下你这个败坏德性的畜生……”
贺澄虽断了腿,半点不怵,就是等到这个时候,他直接从茶几上拿起水果刀,脸上挨了一拳,他拧着男人的手腕,将水果刀直接插进了男人的手臂上。
霎那间,温热的鲜血带着波浪的弧度喷洒在他脸上,贺澄眯了眯眼,眼尾沾上了一点血珠,他神情冷漠得像是在杀猪。
李洪生的惨叫响彻整个客厅,李长宇和徐香都愣在了原地,贺澄直接拔出水果刀,手上沾满了鲜血,还想继续刺。
徐香身体比脑子快,连忙上前抓住贺澄的手腕,不让他真的杀人。
“贺澄!”徐香厉声呵斥,但声音中带着后怕,“你想干什么?!”
贺澄看了一眼抓着他手腕的母亲,轻轻松开李洪生的手,李洪生捂着喷血的手臂,倒在地上,李长宇大喊着叫救护车,还要报警,被从门口进来的林氏兄弟俩制止。
李长宇父子俩又进了医院,徐香被顾君渊带的人拦在外面,不许她再靠近贺澄,而贺澄也没有出声反对,所以现在贺澄也并不想看见徐香。
顾君渊半蹲在他轮椅前,他身上全都沾染上了鲜红的血,手上还紧握着伤人的水果刀,半只手都滴答着鲜血。
他想要靠近他。
下一秒,那带血的鲜血架到了他脖子上。
贺澄静静看着他,眼底里带着漠视人命的冷漠。
顾君渊感觉那冰冷的刀刃和他喉部的肌肤相贴,生理反应冒出了一阵阵的鸡皮疙瘩,他微微仰起下巴,抬眼看着贺澄,轻声问他:“你要杀我?”
“我不能杀你吗?”贺澄反问他。
杀了他,他大概率也活不了了,蛮好的,他也不想活。
“……”顾君渊做梦都没想到,贺澄会拿武器对准他,当初那个把他捧到天上的男人,现在想杀了他。
“你喜欢李长宇吗?”贺澄突然问道。
“不喜欢……”顾君渊话音未落,他有些震惊地看着没入他肩膀的水果刀,眼神冒出的震惊不似作伪,真的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贺澄会伤他。
“撒谎。”贺澄语气冷淡地说道。
“顾君渊,现在让我离开,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面对贺澄的狠声威胁,顾君渊肩膀传来的疼几乎让他说不出话来,但他还是咬着牙回答说:“你要不现在杀了我,不然你一辈子别想从我身边离开。”
贺澄静静看着他的眼睛,顾君渊的黑白分明的凤眼里沁满了痛苦,却异常坚决,带着视死如归的神情。
哦,他是真的宁愿死也不要放手。
贺澄松开抓着水果刀的手,顾君渊站起来,让人带着贺澄先回家,他被送去处理伤口。
徐香那天之后便有了抑郁症,而李长宇在顾君渊身边得到的所有优待都被收回,这让他原本优越的人生显得平凡无光,徐香和李洪生也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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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澄看着空旷的房间,干净整洁又宽敞,比他一辈子住过最好的酒店都好。
华贵却空旷。
他正坐在轮椅上发呆,自己余后人生不再有任何的希望和意外,他这辈子就是坐在轮椅上的废人了。
他不想揣测任何的人想法,全世界的人最好全部都死掉。
反正不关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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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君渊很晚才从外面回来,第一时间去看贺澄,他正躺在床上睡觉,平躺又安详的样子,但是在他靠近的瞬间,贺澄睁开了眼睛。
贺澄看见男人脸色苍白,换了一身衣服,左臂不正常地垂着,对上他的视线,他沉声说了一句:“滚出去。”
顾君渊却没有走出去,而是掀开被子躺在他旁边,贺澄看着他听不懂人话的行为忍不住蹙眉:“你听不懂人话吗?”
“听懂了,这是我家,我想睡哪睡哪。”顾君渊以非常平淡的声音回答着。
“没有男人你睡不着?”贺澄嗤笑一声,故意侮辱他。
“你就当是吧。”顾君渊的情绪非常稳定,越是这样贺澄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戾气便越来越重了。
他伸手掐在他受伤的肩膀上,非常用力,直到手指间传来粘腻的感觉,他才松手,冷声说道:“你滚不滚?”
顾君渊咬着牙一声不吭,右手攥紧忍着疼,他冷汗沁满了后背,他侧躺着脸上洒下一片阴影,他从鼻梁上滑下的眼泪委屈又难过,他哑声道了一句:“贺澄,我好疼……”
这话像是诉苦,带着无尽的委屈,仿佛贺澄不应该这么对他。
再稳定的情绪对上爱人的伤害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贺澄感觉到抓着他手的力度,莫名地心底泛起一丝疼,但他很快恢复成冷漠的表情,挣脱他的钳制:“你在跟我撒娇吗?留着给李长宇吧,我不吃这套。”
他转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顾君渊感觉到自己的伤口裂开了,他却不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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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澄很烦顾君渊,他像是不要上班的,天天围着他转,不经意间地表现出几分温柔,明明想要讨好他,却又不愿意放下身段来谄媚逢迎。
“吃不吃桃?”顾君渊将已经切好的桃子递到他跟前。
贺澄心底经常浮动着莫名的烦躁,他一把扫开那水果盘,桃子直接打在顾君渊脸上,桃子的汁水沾在他莹白的脸颊上。
每次顾君渊和他说话,从来不会让他仰视,会主动蹲下身来看着他。
“不吃。”贺澄盯着那双平静的凤眼,面目几乎狰狞,恶狠狠说道。
“哦。”顾君渊擦了脸上的水果汁,推着贺澄离开这个地方,同时让保姆来打扫被打翻的新鲜水蜜桃。
贺澄看着他冷淡的表情,心里那股烦躁越发明显,突然一把抓起他推在轮椅的手,张嘴咬在他虎口上。
顾君渊没挣扎,只是皱眉看着他,放纵着他的反常又疯狂的行为,贺澄齿间染上了丝丝鲜血,虎口的肉被他咬烂了。
贺澄见他还是没什么表情,甚至都不反抗,觉得没什么意思,甩开他的手,骂了一句:“没意思,你是木头吗?”
“……”顾君渊收回手,轻轻攥紧了拳头,任由疼痛蔓延至整个手臂。
“顾君渊,你这么爱我,如果我让你下跪你会不会跪呢?”贺澄在这个别墅里,不跟任何人说话,除了想羞辱顾君渊的时候才会主动开口。
“不会。”顾君渊斩钉截铁地回答。
“哦。”贺澄轻笑看他一眼,低声说:“那你也没有多爱我嘛,每天装什么深情呢。”
顾君渊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给自己受伤的虎口上药。
贺澄看着那鲜血淋漓的伤口,慢慢止住了话头,表情变得非常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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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树影绰绰,顾君渊模糊地睁眼,听见了耳边人痛苦的闷哼声,小小的、闷闷的,咬着牙却也压抑不住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
贺澄又在做噩梦了。
也不是每天都会这样,但一个星期最少有三天会做噩梦。
顾君渊发现便倾身抱住他,手抚摸上他的后背,全是冷汗。贺澄手臂紧紧地环抱着自己,呈现保护的姿势,全身都在哆嗦,像是冷,也像是疼。
半晌,贺澄停住了发抖,不自觉地朝着顾君渊靠近,汲取着热量和温暖,梦魇消失,他重新睡着了。
第二天贺澄醒来的时候,若是发觉顾君渊抱着他,一定会一把推开他,冷嘲热讽他缺爱发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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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顾君渊好像很想一直守着他,但是奈何他身为这么大集团的总裁总有脱不开身的时候。
他雇了专门的保姆照顾自己,但是那个保姆脸上虽然对他关切有加,背地里却在和其他人打电话的时候,对他肆意贬低。
“我跟你说,就顾总裁他养的那个残废,断了一条腿。啧啧,脾气还不好,好像总裁欠他的一样,阴晴不定地发疯……可能真的是个神经病吧。”为了贺澄方便,这个保姆是个男性,他正在花园旁打着电话吐槽着。
贺澄站在他一米之远的身后,面容平静地听着他说自己的坏话。
男保姆说完之后觉得口干舌燥,便想转身进屋去喝杯水,结果一转头就看见自己议论的对象就在他身后!
贺澄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笑,诡异得像个恐怖娃娃。
保姆瞬间便觉得汗毛竖起,他想解释什么,贺澄已经控制着轮椅离开了。
是的,在别人眼里,他贺澄就是断了腿脾气暴戾不识好歹的恶鬼,而顾君渊就是那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在以身渡他呢。
晚上,顾君渊满身疲惫,在客厅没找到贺澄,便上楼去。家里安装了电梯,贺澄能畅通无阻到达任何楼层。
他在阳台找到了贺澄,他正在发呆,眼珠子都不动了,像是一个毫无生气的布娃娃。
“贺澄。”顾君渊的声音放轻了些。
贺澄眼珠转动,看向站在他身后的顾君渊,他还穿着黑色西装,一天下来,他头发依旧精神笔挺,梳得整整齐齐,定制西装完全看不出一点皱和狼狈。
不像他曾经穿过的,一天下来衣服也皱,裤子也皱。
“今天都干了些什么?”顾君渊蹲在他腿边,抬眼看着他。
贺澄穿着裤子,只有一边的裤子是鼓起来的,其他另外一边的裤子是空荡荡的。
贺澄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不回答,但是顾君渊每天都会问,还会告诉他每天自己在公司发生了什么。
这种恋爱模式他莫名地熟悉,这种平常又琐碎的事情不像是顾君渊会做的,倒像是他会做的。
曾经他幻想过如果自己谈恋爱,一定会主动将一天的行程都报告给他喜欢的人,给足他安全感。
“顾君渊把保姆辞了吧。”贺澄打断他的话,轻声说道。
顾君渊眉头微蹙,没有问原因,只是轻轻点头:“好,我给你再找一个。”
“你还想让多少人知道我是个废物?”贺澄面容冷淡,说:“我能照顾好自己,不需要。”
顾君渊也不反对,似乎什么都应他:“好,我每天再提前一点回来。”
“给你带了一束花,你看看喜不喜欢。”顾君渊推着贺澄下了楼,在桌上放着一束兰花,颜色深蓝,花瓣大而漂亮,像是一只只展翅的蝴蝶。
贺澄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顾君渊给他带花,他通常都当作没看见的,但是今天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蛮漂亮的。
“我又不是女生,我不喜欢花。”贺澄控制着轮椅走开。
“不喜欢吗?”顾君渊眼底流露出一丝疑惑,但是从前的贺澄每天都会给他带一朵花的,他还以为他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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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澄在这里像是与世隔绝般,他躲在窗帘背后,阴暗的房间里,他不想和任何联系,他没有朋友,他不爱家人,他像是一块正在腐朽的肉块。
“今天是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吗?”顾君渊抓着他的手,体温偏凉,放在手心暖了暖。
贺澄望着自己被裹住的大手,视线像是盯在了上面,他没说话。
顾君渊知道会得到这个回应,便也不再多问,只是轻声说:“我准备了一件衣服,你看看喜不喜欢?”
贺澄还是不说话,他看着顾君渊脱下自己的衣服,泛着珍珠般光泽的肌肤在他眼前赤条条地展露着。他的视线停在那双健康笔直的双腿上,顾君渊的腿型很漂亮,有锻炼过的肌肉,又不会很健硕。
他视线微微闪动,因为顾君渊穿上了一条黑色的吊带黑色长裙,v领蕾丝边,裙摆接近脚踝。
虽然没有露腿,但是并不妨碍他的性感。
贺澄下意识地滚动了下喉结,看着穿着裙子的顾君渊缓缓朝着他走来。
顾君渊脸颊上染上一丝绯色,他轻声问:“喜欢吗?”
贺澄顿了顿,才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你这是干什么?找操啊?”
“……”顾君渊只是想让他开心一点。
“你就这么饥渴吗?顾总,连残疾人都不放过,饥不择食啊。”
顾君渊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眉宇间又变成了疏离和冷淡,准备起身:“不喜欢吗?那我去换掉……”
贺澄抓住他的手臂,直勾勾盯着他的脸,眼底更多的是冷嘲,他喜欢看见顾君渊在他眼前自甘堕落,喜欢得不得了。
“喜欢啊,怎么不喜欢?以后可以天天穿给我看吗?”贺澄抬手,手指在他唇上碰了碰,笑着说道。
顾君渊拧着眉为难了几秒钟,又淡淡说道:“好。”
贺澄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想做那天在李长宇面前做的事情吗?”
顾君渊其实是不想的,因为很不舒服,贺澄一点都不心疼他,但是他知道贺澄现在想听见什么答案,他只是答,“好。”
“抱我去床上吧。”贺澄因为他的答案眼底荡漾起笑意,他朝着顾君渊张开手臂。
“以后穿裙子的时候,这个不穿了吧。”贺澄手指间勾着一条纯白的短裤,揉在手上把玩,看着居高临下垂眼看着他的顾总。
高高在上的顾总依旧高高在上,他脸颊潮红,嘴唇殷红湿润微张着,眉宇间浮动着和平时截然不同的美艳和崩溃。
贺澄突然就知道怎么让顾君渊变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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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君渊意识清醒地抱住他,在贺澄没有睡着的时候主动拥住他,贺澄闭着眼像是没有察觉,任由他埋在自己怀里,男人轻声说:“睡吧,我累了。”
贺澄像是睡着了,顾君渊埋在他肩膀,意识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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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澄从前就知道顾君渊的生日是十月一号,这种非常好记的生日日期,想忘记都难。
寻常时候,顾君渊每天五点就到家,今天却迟迟没回来,贺澄拿起藏在书柜里的手机,脸色阴沉地给他打了个电话。
顾君渊正在医院,接到电话还有些惊讶,他揉了揉有些烦闷的眉心,低声接起:“喂?”
“你是打算死外面吗?”贺澄的声音有些冷。
顾君渊抿了抿唇,淡声道:“我有点事,在医院,马上回来。”
“你别回来了。”
顾清元进了医院,因为顾君渊执意不肯结婚,而要守着一个男人,所以被气到进了医院。
又过了三个小时,十一点多。
如果顾君渊再不回来,他的生日就要过了。
贺澄越发烦躁起来,又给他打了个电话,桌上摆放着一个拿苹果雕刻出来的鲜花,因为氧化已经呈现红色。
这次电话没有接通。
贺澄在客厅等了一夜,手机头条播放着DIN总裁发生车祸,当场身亡的消息。
一语成谶,他真的死外面了。
他把苹果鲜花扔进垃圾桶里,手机被他留在原地,贺澄面容平静,眼眶里没有一滴眼泪,似乎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
他甚至勾起了一抹笑,也好,这样他死就没有人拦着了。
他习惯了这种事情,无数次地造化弄人。
每次想要伸手触摸温暖,都会被收回希望。
就像老天爷在告诉他贺澄不配拥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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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澄也死了,割腕自杀。
尸体三天后才被发现,当时血已经染红了整个浴室,尸体被水泡成了巨人观……
死在无人在意的角落。
# 研究员x异能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