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江淮许去过很多地方,也在很多地方停留过,有时候是为了找合适的投资人,有时候是为了出差,公司其实在高中的时候就开始有了雏形,江声平并不能理解,以为他只是做着玩。后来做起来了,江声平只是感慨了几句,最后拍拍他的肩让他好好做。
而在他去过的那么多地方里,只有芜城的景色让他印象最深。铅灰色的老楼,一望无际的平原,他去的时候总在下雪,白皑皑的,一到站就闻到冷的味道了。凌冽的北风刮在脸上,沉默又苍凉。
他不知道俞秋在里面的占比有多大,但当他站在那片土地上,呼吸着那片土地的空气,知道那座城市有俞秋在,就莫名有了种归属感。
俞秋去上大学的那年,江淮许听见他和唐柔打电话时说了去学校的报道时间,那天他挺心不在焉的,齐醒给他打电话让去星阁,开了车上了国道,等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在高铁站外面了,他想着就远远的看一眼吧,可惜最后也没看见,甚至连相似的背影都没有。
回去后他假装无意地问了句,才知道俞秋为了不让唐柔去送他,已经提前几天走了。
原来莞城早就没了俞秋。
大学生活远比他想的无聊,他突然发现了件事,原来他上辈子觉得大学生活有意思的前提是有俞秋。
他总爱梦见俞秋,和前几年不同,前几年他的梦里俞秋的脸总是模糊的,他们穿着宽大的蓝白色校服,俞秋的性子倔,看他总是不爽,阳光从梧桐树的缝隙往下,在俞秋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他站在国中不高不矮的墙沿上,威胁道:“不准跟着我。”
遇见俞秋后他的梦里能看见俞秋的脸了,他们一起走着,在清冷的月光下,在落日的余晖里,整个莞城都在他们的身后,他侧身去看,能看见俞秋长而密的眼睫贴着下眼睑,洒下小片浅灰的阴影,他很想问问俞秋在那个时间线里是不是过得不好,不然怎么也回来了。
可是他一说话,梦就会清醒,俞秋也不见了。家里只有他和江小秋。
大学第一年的冬天,他第一次飞去芜城。
齐醒送的他,去的路上还发生了车祸,没受什么伤,就是还要等交警过来,前前后后浪费了不少时间。那趟飞机是那天飞芜城的最后一班,他抬手看了下表,又看了下到机场的距离,想了想打算跑过去。
齐醒在旁边骂他,“你非要今天过去?明天去不行吗?脑子有病啊。”
江淮许没说话,因为那天是俞秋的生日。
他怕俞秋是一个人过的。
可真到了芜城,他又犹豫了。
大学申请走读有点麻烦,江淮许就没办,有时候太忙了会在寝室里睡会儿。他寝室里有个室友叫沈朗,挺厉害一个人,听说高考分数高得离谱。有次聊天的时候他聊到自己前女友,说明明莞城那么大,怎么坐个地铁也能遇见。
寝室里另一个人有些不太相信地问:“真的假的?”
沈朗说:“真的。”
其实江淮许也有点不信,可真当他遇见俞秋了,他觉得这世界真小。
也许他和俞秋天生一对。
直到有个男生从他身边走过,他笑得张扬又肆意,像个太阳,和盛清佑一样,是俞秋会喜欢的类型。
所以江淮许往后退了一步。
他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心脏一阵一阵的紧缩着,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抓着。
上辈子俞秋一直围着他转,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自己的生活。前十七年被陈国为困在莞城,后面的十年被江淮许困在莞城,很不公平。于是江淮许假惺惺的放手。
可后来的每一年他还是一有时间就会来芜城,在莞城待着太难受了,在江淮许能看见的范围内,都有俞秋的影子。
只有在芜城,他走在街巷上,心想这儿俞秋是否来过这儿,在这种时刻是他最放松的。
有一次他在芜城的博物馆看见了个和俞秋很像的背影,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决定把公司搬到芜城是大四的想法。
沈朗打算和他一块儿创业,两人整天除了应酬就是应酬。
接到俞秋电话的那天,沈朗和他刚结束一个饭局。
他习惯了虚与委蛇的场合,曾经穿着蓝白色校服的人也套上了清冷疏离的壳子。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那层保护壳全部碎掉,露出最柔软的部分。
站在一旁的沈朗也看见了,他俩关系不错,有时候聊天的时候会聊到,知道江淮许有个同居的男朋友。
他笑着道:“不敢接?”
江淮许垂着眼没说话。
“又不是说分手,别怕啊。”沈朗说。
他一说完,江淮许就把电话给挂掉了。
江淮许在这个晚上再一次梦见了俞秋。
或者说就是俞秋。
他的手是有体温的,说话的时候一如既往的脾气不好,比梦里还不好。
他总能一针见血的揭开江淮许所谓的伪装。
俞秋说:“江淮许,你要是想放手,你这辈子第一次亲我就别说。说不定现在我们俩早成陌路人了,你在这儿装什么呢。”
是啊,明明有那么多次可以放手的机会。
明明这辈子的俞秋重生回来后就在逃避,他还是和俞秋说亲了他的眼睛。
明明知道俞秋有男朋友了,他还是会去芜城。
他在期待什么,期待俞秋分手,期待俞秋不是可怜他才爱他。
他本来就是个小心眼的人,实在没有那么大方。
要是放手了,以后他的生活里不再有俞秋。
“俞秋,你最好是爱我,别是因为可怜我才回来的。”
他有些凶,咬着牙说的。
他们太久没亲吻了,亲起来冲动又用力。
江淮许一只手搂住俞秋的腰,把他半抱了起来,原本陷入头发的手不知何时早就滑到了俞秋的后颈,迫使他不得不仰头。嘴里咸涩的味道分不清是谁的,也可能都有。
亲得很深,后背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时,俞秋才发现江淮许把他抵在了床边。江淮许短暂地停顿了会儿,抬手把俞秋的眼镜给拿下,于是江淮许喉结上那颗淡黑,小小的,总能吸引俞秋目光的小黑点变得模糊不清。
他又亲了上来,俞秋有些招架不住,忍不住小声哼哼着。
最后没亲了,俞秋把头埋在江淮许的肩上。他喜欢和江淮许拥抱,也喜欢和他亲近。
“帮你。”江淮许说。
后来靠在头上的枕头滑到了肩膀下,俞秋的头没什么支撑点了,他后仰着看头顶上的天花板,很模糊。
江淮许的手很好看,俞秋的角度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到,也知道那双手很白,很细,青色的血管从流畅有力的小臂蜿蜒到手背。
褪去的衣服不知被谁蹭到了地上,少年的轻哼像是雾一样在暧昧的空气里缭绕,江淮许俯身亲了亲他冒着细汗的鼻尖,又亲在了他的眼睛。
……
好久没睡过好觉,俞秋久违地睡到了早上十一点,醒来时江淮许坐在旁边处理文件。
落地窗旁的窗帘并没有被拉开,房间里还是很昏暗。身下的床单也是干净的,应该是后来江淮许酒醒了重新换了,俞秋没什么印象,可能是睡得太死了。
他把手搭在眼睛上,总是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江淮许看他浑身都泛红了,低声笑了下。
俞秋:“……”
他心如死灰,有些自暴自弃,“看什么看?”
江淮许收回视线,继续写代码,“没看。”
其实看了,可能是经常飞芜城的原因,有时候会隔得远远的看俞秋,那时候觉得俞秋可能瘦了,昨天抱的时候真有点瘦。不过总比刚从莞城离开的时候好。
俞秋瞥了他一眼,不爽道:“看我的是神经啊。”
“那看了。”江淮许说。
俞秋哑口无言。
江淮许应该挺忙,手机还总有消息进来,俞秋也懒得管他,抓了下头发,爬起来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浴室里传来洗漱声,江淮许敲键盘的手微微顿住。
他想问问俞秋怎么突然回来了,也想问问俞秋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但有些话卡在喉咙,怕问出来就全部碎掉。
接到吴果电话的时候,俞秋刚从洗漱室里出来。
“我今天一整天都有事,剩下的等我回来再说吧。”
俞秋把昨天扔洗衣机里的衣服套在身上,江淮许问他要不要车钥匙。
“不要。”俞秋其实心里气还没散呢,现在纯属提起裤子不认人。
他弯腰把含着自己脚脖子的江小秋提起来,面无表情道:“还有你的猫,让它安分点,我回来它要是再啃我,你和它都出去。”
“知道了。”江淮许垂着眼,心里琢磨着俞秋说的回来是什么意思。
还要回来吗?
俞秋语气冷淡,提醒他,“你别在这儿自己把戏脑补完了,上辈子是我不想说,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还有我现在还没原谅你,你把我删了什么意思?挂我电话又是什么意思?反正等我回来你最好已经想好理由了吧。”
一口气说了一堆话,俞秋也懒得管江淮许的反应,自顾自的离开。
很快传来关门声,江淮许还在发愣。
正好齐醒打了个电话过来。
“江淮许,你有时间没,给我看看这份文件有没有什么问题呗。”齐醒说。
“嗯。”
“行,十分钟啊,你看看最后一页就行。”
十分钟后齐醒那边还是没消息,他奇了怪了,又打了个电话,“还没好吗?哥,大哥,求你快给我看看。”
江淮许突然说:“齐醒,俞秋其实话挺多的。”
齐醒:“……滚。”
说完他直接给挂了。
他就说俞秋是插足他们三剑客感情的小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