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的皇帝陛下当年曾是第一军校首位S+评级的毕业生,是个不折不扣的全能型人才,军事方面尤甚。
在他看来,拓展疆域几乎等同于大力发展星舰。
除了战斗型舰船,科考型、商用型、甚至是观光型也没有落下,每一条生产线都要专业化。
道理很简单:想要去往更多的星海,想要征服深空,首先得有交通工具。
仅仅在他登基的前五年,帝国的星舰数量就翻了十倍,和舰船相关的工作一时间成了社会热门。
第一军校作为帝国人才的摇篮,自然不能落后。
在开国大帝zhi.政的时代,军人们既要战斗,又要开飞船,很多时候不能兼顾;现在陛下改革了这一方案,将舰船的驾驶交予专门的职业。
不过,除了专门为舰船而生的星舰学院,一些基本的驾驶、维修常识也是整个军校的必修公共课。
郁延此刻明白了为什么军校会强制所有学生学习基本的星舰知识:就是为了避免在这种驾驶员出事的时候,眼睁睁看着飞船坠毁却无力自救。
他对文字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哪怕是没怎么花心思的公共课,那些知识也能自动自主往他脑子里钻。
因此,他清楚地记得B-77回避方法,知道该如何操作将自动驾驶改成人工,甚至记得落地以后报修和申诉的步骤。
同样因此,在所有的操作都没有收效后,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现在的状况,可能真的有点棘手。
不带感情的AI还在提醒:
【警告!警告!】
【方向偏离65°33′!】
【警告!距离地面还有112844米!】
【警告!预计6分15秒后撞击!】
【请全体船员做好逃生准备!】
112844米的数据眨眼变成88366,几秒钟的时间,飞船已然下坠了几万米。
郁延坐在船舱里,对于船体的失重感受不是那么鲜明,但舱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碎裂。
最后的屏障即将破损的实感,远比仪表盘的罢工来得更鲜明。
郁延这二十几年过得和“顺遂”一词没有半分关系。
童年在孤儿院里被大一点的孩子们打得到处流血,然后还反锁在小黑屋里不让修女发现;
进入晨星计划后遭到竞争者的性命威胁;
在军校的这几年遇到过的各种非人的试炼;
出高危级别外勤时的命悬一线……
那些时候,郁延都确信自己一定能活下去。
56677米。
此刻却莫名有些发晕。
他还从来没有如此直白地与死亡面对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艘飞船正明确地坠向诺厄星,而不是直接在太空中被粒子、射线和病菌五马fen.尸。
38214米。
就算是死,也死有葬身之地了。
虽然他昔日的理想是有朝一日陨落于茫茫星海中的来着。听起来悲壮又浪漫。
16200米。
老师和室友还在等自己回消息。
遗嘱也没来得及写。
就这么死了的话……
7523米。
可惜是有点儿可惜,郁延想,好在他来去无牵挂。
这一生,到底是有些仓促了。
3878米。
总之……
901米。
仪表盘上数字的倏然归零,比巨响和痛感来得更早。
郁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等到郁延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自然的,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试图睁开眼。
眼球上传来针扎一样的痛感,他立刻止住动作。
郁延很快意识到,恐怕是视网膜、晶体之类的地方破了。
不仅睁眼困难,连光感都没有。抬起手在眼前晃了晃,没有任何感知。
郁延的心直往下坠。
他恐怕是瞎了。
眼部疾病治疗与组织再生,在帝国是个随随便便小医院都能做的手术,就算只剩眼眶俩窟窿,也能装上人工的,宛若妈生眼。
还不会病变,更好用。
而且单人第二个半价,两人同行一人免单,逢年过节打个八八折什么的。
问题是,这儿荒郊野岭的,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上哪儿要求医疗环境技术去。
换个人早就哭爹喊娘了,但郁延毕竟是第一军校出身,谨记着遇到任何、任何、任何危急情况,第一要务是冷静。
他做了个深呼吸,心肺都还能用,看来内脏基本完好,头脑跟着慢慢冷却下来。
接着,又动了动手脚。
好在,一个没缺。
除了有破皮的擦伤痛感以外,应该也没骨折。
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记起来自己现在是瞎的,不敢迈步,第一时间伸出手去摸类似墙壁的位置,来确定自己所在的地点。
潮湿。冰冷。凹凸不平。
像岩石。
他在……山洞里?
沙漠是不可能有山洞的,郁延回想了下,自己被警报喊醒时的确瞥见地图正从赤红穿向浓绿。
所以,他应当误入了森林的某一处。
郁延静下心来,想到另外一件事。
……从十万多米的高空掉落,飞船九成九、不、是百分百坠毁,可自己竟然活下来了。
换别人可能庆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郁延这辈子没走过什么运,忽然撞上个大的,反而有些怀疑。
什么狗屁运气,不会是福报吧。
第三件事,他有点儿饿了。
实际上此时的郁延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不过本能地感到饥肠辘辘,还有点虚弱。
没错,只是“有点”。
对于一个刚经历了十万米高空坠机和三天昏迷不醒的人类来说,竟然保持在“有点饿”和“有点虚”的状态,就离谱。
郁延看着苍白纤瘦,给沃格特留下“柔弱可欺”的假象,实际上身体素质非常强悍,不然也无法在第一军校的魔鬼锤炼下熬过来。
野外生存课堂上有过针对长时间无法摄入食物的训练,教官严苛得像是被派来谋杀学员,班上95%的人都没坚持下去。
但郁延是那5%。
或许A级和S级还能有长处短板,但对于百万里挑一的S+来说,综合测评里随便哪一项要求,都必须远远优异于常人。
不过现在想这些有的没的,对现状没有任何帮助。
就算他是SSSSS级,困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也是叫天天不应。
……说到独自被困,郁延恍惚了一下,自己本来,是不是还有个队友来着?
哦对,那个话很多、本应当还在休假的驾驶员。
他在他醒来时就已经昏迷了,这会儿恐怕凶多吉无。
也不知道飞船的残骸在哪儿。
奇怪的是,从他刚才摸索着走了几步来看,他周围是没有任何碎片的。
难道是飞船冲撞向大地时,自己从什么地方滑进山洞了吗?
想到坠机本身,他心里一沉。
蔺上校的私人飞船,每次出发前都会有专人检修,这个驾驶员同样有二十年的驾龄,怎么可能在半路发生系统失灵的大失误。
尽管没有确切证据,他却有预感,事情并不简单。
然而,人为谋划也好,意外故障也罢,都不是他现在该想的。
事已至此,老天既然没让他死,他就一定要想尽办法离开这里。
郁延整理了下思路。
首先,他还活着;
其次,除了视力以外,别的肢体功能尚可运转;
再次,如今的体力还能支撑着他多坚持个三五天;
最后,他还有一个法宝没用。
过去几年的模拟课堂与野外生存训练中,郁延遇到过各种各样的极端情况,失联也是其中的一种。
为了防止这种倒霉事真的发生,年年被表彰的楷模学员郁延也作弊过:在手腕的皮肤下面植入了微型追踪装置。
装置平时被腕机的强信号覆盖,外加一些特定的逃避监测程序,至今没被发现。
很多时候郁延自己都快忘了它的存在,没想到绝境派上了用场。
他的指挥官权限已经开通了,只要这里能收发信号,就能通知到诺厄星上的驻军基地过来营救,说不定还能同母星联系上。
就算因为违禁品要上军事法庭也没关系,起码会有星舰专程来接他。
一个母星古时期的笑话:流落荒岛如何求生,在沙滩上画个盗版的米米鼠,就会有迪迪尼法务部开着直升飞机照过来。
总之,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来。
郁延用右手拇指指腹细细地按压着自己的左手手腕,摸到一小块轻微的不平。
确认位置后,他抬起手腕,准备用牙咬破皮肤——
有什么温热、带着一点儿潮湿的风,倏然吹落在他的后颈。
这风还带节奏的响。
郁延僵硬地垂下手,头皮发麻。
山洞里哪来的风?
……这分明,是野兽的呼吸。
不,野兽并不是一个精准的描述,光这么若有似无的吐息,就能大致描摹出这家伙起码有七八米高,远远超过冥狼,是个不折不扣的巨兽!
郁延连呼吸都静止了。
感官敏锐的他,为什么刚才丁点察觉都没有?
是因为受伤削弱了警惕性吗?
可是以这个身量,再怎么放轻脚步也是地动山摇。
难道,巨兽懂得巧妙地隐藏自己的声息?
巨兽就在背后,只要张开嘴,人类连根骨头都不会剩下。
郁延冷静地思考,该如何对付它。
现在自己的不利条件:
失明。
完全不熟悉的地形。
虽然暂时没明显外伤但不知会不会有内伤和后遗症的身体。
长时间没进食的体质下降。
现在自己的有利条件:
……真的有吗。
郁延冷静地得出结论:要不躺平等死吧。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山洞里,应当就是被这家伙叼回来当口粮的吧。
幸好现在瞎了,不然要是看见自己即将命丧何处,也挺难受的。
有什么猝不及防缠上他的腰。
粗而大,有力极了,郁延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抗动作来。
……是那巨兽的尾巴。郁延很快反应过来。
它正以某种慢地磨人的速度,缓缓在他身上缠绕和游走。
尾巴似乎是由鳞片组成的,凉且滑,并不黏腻。
纵是向来淡定的郁延,也忍不住为这诡异的触感颤了颤。
他意识到自己正身陷某种之前尚未构想到的囹圄。
然而巨兽的下一个动作让郁延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
它光滑而坚硬的尾尖撬开人类紧抿的双唇,不容置疑地强行挤进了他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