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圆月高悬于夜空之中。
轿车停在别墅门口的时候,林缺仍然靠着裴聿川的肩膀,还在酣睡着。
裴聿川静默片刻,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腕上的小叶紫檀佛串。
林缺醒来之后,也大概还是醉的。
司机下车绕过去打开车门,“董事长,到了。”
“嗯。”裴聿川并没有叫醒林缺,他掌心托起少年的脸让他靠着座椅,随后弯腰下车,再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
他俯身解开安全带,修长结实的双臂穿过林缺的腿弯和后背,轻而易举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裴聿川也不是第一次抱林缺了,怀里人的重量还是一样轻,身上没有几两肉。
司机老黄站在车边看着这一幕,不禁再次在心里感叹,董事长真的变了。
裴聿川一路抱着林缺回到屋里,往楼上走去,再将人放在客房的床上。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东西从林缺的裤子口袋里掉出来,落在床边。
裴聿川伸手捡起,是一个四方形的便携药盒,里面放着几种药丸。
林缺在吃药,他突然想起上回在林缺家里发现的药瓶,对方说只是普通的维生素。
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裴聿川知道林缺有秘密,他似乎并没有探究的欲望,只是把药盒放在了床头柜上。
自小就养尊处优的裴董事长并没有照顾别人的经验,做完这些,他站在窗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床上的人。
片刻后,他弯下腰,温热宽大的掌心握住少年纤细的脚踝,替他将鞋子脱了下来。
带着薄茧的指腹似有若无地摩挲着那片白皙的肌肤。
就在这时,林缺翻了个身,改为侧躺着,清瘦的背部和双腿都屈了起来,蜷缩在一起。
他长得瘦,并不是很高,看起来像是小小的一团。
这是一个没有什么安全感的姿势。
裴聿川替他盖上被子,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他刚迈开脚步,一道微不可闻的轻哼突然传进他的耳朵里,随之而来的是低低的呜咽声。
男人脚步微顿,随后转身看过去。
蜷缩在床上的少年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俊秀的眉紧紧地蹙着,漂亮却又青涩的眉宇间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单薄的肩膀在颤抖着,浓密的眼睫也轻轻颤栗,被泪水沾湿,眼眶泛红。
左边眼尾下方的那颗小朱砂痣,也似乎显得楚楚可怜了些。
“呜……”
林缺又是一声呜咽,唇瓣一张一合,似乎小声呓语着什么。
看着这一幕,男人沉静的眼眸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涟漪,随后坐在床边盯着林缺的一举一动,带着几分探究。
像是在探究眼前的人是真的做噩梦,还是装的。
毕竟这是一只披着天真纯良小绵羊外表的小狐狸。
“不要……”
裴聿川俯身凑近了些,听清楚了那些断断续续的呓语:
“呜……不要打我,不要把我关起来,我错了……”
一字一句,都裹挟着无尽的脆弱和痛苦。
不是装的。
裴聿川的心里像是被什么很轻地撞了一下,让他不禁拧了拧眉。
少年眼角挂着的晶莹泪水,像是具有什么蛊惑性。
等裴聿川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抬手捧住了林缺的脸颊,指腹放在他的眼尾上,不轻不重地擦去那滴泪水。
那抹眼尾却被擦得更红了,更多的眼泪从少年紧闭着的眼皮里溢出来,潮湿一片,似乎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温热的泪水落在裴聿川的手背上,灼热而滚烫。
裴聿川的心似乎也潮湿了,他突然很想尝一尝那是什么味道。
是克制,还是放纵。
裴聿川眼底深处掀起涟漪,泛起波澜,他双手撑在两侧,薄薄的眼皮微垂着,随后缓缓倾身,朝着那抹潮湿泛红的眼尾越靠越近。
就在那一个吻将落未落之际,男人撑在两侧的双手手背泛起青筋,修长的指节屈起,同时停下了靠近的动作。
炽热的呼吸喷薄在林缺的脸颊上,他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仍然陷在自己痛苦的噩梦里。
裴聿川喉结滚动,发出清晰的吞咽声。
他缓缓往外退了些许距离,薄唇靠近林缺的耳畔,嗓音低哑而干涩:“哭什么?”
回答他的是林缺低低浅浅的抽泣声。
近在咫尺的距离,男人晦暗的目光扫过少年人的眼睛,鼻子,唇瓣……随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而轻的喟叹,缓缓坐直了身体。
卧室里安静得只剩下林缺的啜泣声,裴聿川抬手轻抚着他蹙起的眉头,低低轻轻地说了句:
“别哭了,好不好?”
从未有过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儿。
……
裴聿川不知道在房间里待了多久,直到林缺似乎不再做噩梦,再次安稳地睡过去,他才起身离开。
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客房空间并不小,林缺在这里住了一段时日,东西却极少,看着空荡荡的。
像是随时都能离开。
裴聿川收回视线,顺手关了房间的灯,再关上门。
走廊里灯光亮着,一片安静。
裴聿川一路回到主卧,关上门的同时抬手扯开束缚着脖颈的领带。
他坐在沙发上,把领带扔到一边,再次抬手解开衬衣上面的几颗纽扣,最后倒了杯凉水,仰头一饮而尽。
裴聿川把手中的杯子放下来,仰头靠着沙发,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阖上眼睛静坐片刻。
快三十岁的男人了,如今这颗心却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躁动不安。
似有若无的一声轻笑响起,像是自嘲。
越活越回去了。
——
第二天。
林缺顶着一头凌乱短发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眼睛也有些疼。
昨晚在酒吧发生的事情他都记得,只是到了车上睡着之后,他就不清楚了。
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林缺揉了揉眉心,余光里扫到床头柜上放着的药盒,他微微一愣,随后若无其事地下床,来到洗手间。
镜子里的人双眼红肿,像是哭了许久。
昨晚又做噩梦了。
梦里,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做了什么惹恼了宋云铮,对方把他关进了阁楼里,关了两天一夜。
既是梦,也是上辈子真实经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