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美明!你要害死我啊!”任启东失去理智地朝着手机话筒吼。
“哎呀,对孕妇温柔一点。又不是我让来的,谁拦得住他们。我还能瞒着爸妈怀到十月,再啪叽一下抱着一团肉告诉他们是魔法变出来的吗?”任美明连连按着音量减键,“到时候,车站是你去接还是我去?”
“我不去!我连夜搬走了,你一个人管他们去吧。”任启东手撑在脑门上,视线发虚。他向窗外眺望,一大团浓愁的乌云由远及近,一场雷阵雨即将来临。
“那行,我自己去。”任美明慢条斯理道,“我的好弟弟,姐姐带大你也不容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难道不是最起码的吗?”
“你少拉我当垫背!想都别想!”任启东才不上这个当。
任美明谆谆善诱:“哎呀,你也别把爸妈想得太古板了,都什么年代了。再说了,他们要押我去医院打胎,你还能不露面拦一拦啊?顺便把那谁也带上,咱们人多力量大。”
“你怎么不把孩子他爸带上呢!这不是他分内的事吗!”任启东口不择言。
电话那头的任美明一阵技术性沉默。任启东愕然,试探地问:“没和好吗?”
任美明闭了闭眼睛,那天立望秋满身的汗穿着篮球背心就千里迢迢跑来,在她楼下又求又闹的可怜模样浮上心头。然而,如果她、或是孩子真的需要,那也该是一名成熟可靠的父亲,而非一个连换套体面衣服都考虑不到的成年人。
任美明淡淡道:“没有啊。都跟你说了多少遍,我打算一个人抚养孩子,你一直觉得我在开玩笑啊?”
任启东哽了一下,低声嘟囔:“我知道,你有能力也有决心。只是听你那天讲的,我还以为那人也没那么不负责任。”
任美明轻轻地笑了一声:“责任?责任是只靠一颗赤子之心就能实现的吗?负责任要钱要脑子还要花时间,他给得了什么?”
那最开始是怎么看对眼的?任启东好奇不已,犹豫着道:“姐,其实你就看上了别人年轻漂亮的皮囊吧?”
任美明从容自若地回怼:“你不是一样。”
当头一棒,任启东大脑空白了一瞬,下意识就想一一罗列蓝溱的优点反驳,但又一想,蓝溱的优点从未使他获得任何实质性的好处,那不就等于没有。他每个月仍要给蓝溱交房租,有次他故意忘了,蓝溱没有丝毫迟疑并且直白问他要。
任启东灵机一动,想到个聪明绝顶的点子:“姐,要不然让蓝溱假扮你老公吧,把爸妈糊弄回去。等孩子生下来了,你再和爸妈坦白,也不能给你塞回肚子里。”
任美略一迟疑,道:“他演技行吗?我感觉行不通。”
“试试呗,反正情况再差也不会比单身妈妈更让爸妈反对了。”任启东说。
任美明不以为然:“男的酗酒赌博欠高利贷……”
任启东大声打断:“你别把妈气出心脏病来!”
任启东当牛做马讨好屋子里的龙王爷,伺候蓝溱服服帖帖地过了一个星期,才敢小心翼翼地提出那个自认为也有点不靠谱但不是全无可能的歪点子。
蓝溱扫了对面人一眼,以他独有的一种尖酸刻薄又绝对正确的语气道:“任启东,你有没有长脑子?”
我看我是没长眼睛,才会看上你。任启东没把这句心声吐出口,只默默把烤盘上的肉翻了一面。
“你这主意打了多久了?”蓝溱不依不饶的,“得有好几年了吧。”
“啊?”任启东摸不着头脑。
“馊得比臭豆腐螺蛳粉鲱鱼罐头混在一块儿都臭。”
大获全胜的蓝溱瞄着一块肥瘦适中的五花肉,由红转白,冒出滋滋的油,指着道:“我要这块。”
任启东把桌上的盆往对面一推,里头装着一大堆生菜叶,按照蓝溱的喜好竖着切成了两半,没好气道:“自己包。”
待遇一落千丈的蓝溱刚要说些什么:“哎你……”
任启东退开餐椅,无视身后叽叽咕咕的抱怨,给自己盛了碗白米饭,一大口饭就一大块肉。谁爱跟兔子一样啃菜叶子谁自己弄去。
动车站的出站口,任美明提早半小时到了,心里有些忐忑。
她原本的计划是:在爸妈因她未婚先孕而震怒发火、喋喋不休时,再巧妙地安排任启东勇猛出柜,讲究的就是一个以毒攻毒,负负得正。怎奈任启东死活不愿意,目光短浅,不懂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只好作罢。
任父任母都是朴素惯了的农民,被安排着住了两天酒店,其实也不贵,两百多一晚,在一线城市,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实惠的价格了。但对他们来说,还是水土不服,觉得花钱如流水,虽不是自己兜里掏出去的,但也肉痛万分。
任美明铁了心要生下来,老的那边断绝父女关系的狠话都放出来了,少的这边仍无动于衷。一家子个赛个的愁眉苦脸,包括赶来调停的任启东。老一辈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难以撼动——没爹生下来的不就是野种吗?
他们追究起胎儿的生父,任美明简单几笔略过,不肯透露。任启东被任美明狠狠警告过,也装不知道,守口如瓶。任父任母更是误会——好好的女儿(虽叛逆但正直)来大城市打拼,钱是赚到了,人也堕落了。
“你老汉儿讲话你也不听了,好,老子不碍你的事,你想咋个样就咋个样,生个私娃子叫别个笑死!我也不管你咯!”任父激动道,“买票!现在就买票!我们回去!”
任母两头为难。任启东佯装掏手机看车票,迂回道:“车票都卖光了。爸,再待一天吧。明天咱们一家人去景点逛逛玩玩,难得来一趟。”
“没得坐票就买站票,没得站票就买明天最早的票,老子站在车站里头等!”老头那叫一个倔。
任美明同样也不服软:“你爱站就站着嘛,反正也就十个小时。酒店钱我都付了,不住也不退,随便你。”
怄气归怄气,从任美明的住宅离开后,任父还是在任启东的陪同(生拉硬拽)下,回到了酒店。老头不死心,跟前台掰扯半天,人笑笑表示:您可以不住,这钱真不能退。
不舍得糟蹋钱,任父非要把房卡塞任启东手里,让他也住一晚享受享受。任启东无奈道:“爸,我有地方住。你和妈先好好睡一觉,消消气,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任母道:“对了,来了这么几天了,我们还没去过你住的地方呢。”
任启东感觉自己抡了自己一锤,心里内伤吐血,脸上还是强颜欢笑:“又没得啥子好看,就普普通通的地方嘛。”
任母又道:“你姐一个人住那么好的房子,可不能让你吃苦受委屈。你这娃娃,就不说老实话,家里人帮衬帮衬啷个了。当年要不是你辍学去打工,那学费都要凑不出来了,做亲姐姐的不能够忘恩负义……”
眼见越说要越严重,任启东赶忙打断:“妈,你莫瞎说了!我住的……也不差,跟姐差不多,你放心吧。”
任母不信,认为他在逞强。实在俩人的学历工作相差太大,收入更是。任父站着不言语,瞟了任启东几眼,神情哀怜。那是一个挣扎半生依然一事无成的男人对自己的痛恨自责,对孩子的愧疚可怜,无能为力。
任启东向来招架不住亲情攻势,更何况还是双份的,只好道:“我带你们去看看行了吧。看完以后就再也别提这茬了啊,尤其是在姐面前,多伤人啊。”
作者有话说:
蓝溱:锵锵锵——天空一声巨响,本人闪亮……
任启东强行摁下:没你的戏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