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启东心烦意乱地抽出衣架的时候没有想到,决绝地把门摔上的时候也没想到,甚至,在他苦闷地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的时候,也没完全没考虑到,直到出租车司机扭头问他去哪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无处可去。
这座城市没有一片属于他的屋檐。
每当有人需要他,他都会伸出援手,可当他需要依靠谁时,往往寻觅不到落脚点。
曾经,蓝溱是唯一的那一个。
任启东找了间廉价青旅,六人一间的上下铺,离工作地点和蓝溱的住处都很远。他可以去任美明那儿打地铺,但他不想都一把年纪了还要被母亲和姐姐可怜,也不知从何说起流落街头的原因。
想想他也的确挺可怜的,干着一份没前途的工作,也没多少存款,离开一个人就像割舍一段信仰。
任启东行尸走肉地过着,仅仅半天,就心不在焉地算错了两次账,又连连道歉给客人退了两次款。终于捱过人流量大的时间段,他得以片刻喘息,站在收银台后,六神无主地发呆。以往,他会刷一会儿短视频,或者回蓝溱几条消息。
“东哥,东哥,东哥!”吕星喊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嗓门大。
任启东终于回神,愣愣地抬起头,回应:“啊?”
“剃须刀片买了吗?”吕星问。
“啊……”任启东迟钝地道,“忘了,我现在就去。”
十分钟后,吕星面对着一板电动剃须刀的替换头,痛苦地按着额头:“东哥,我又不住店里。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要不要请假休息两天?分店那边,不愿意去也没事的,不用这么紧张。”
任启东这才神志归位,想起来吕星要的是最老式的双面刀片,用来给面包整形割口,而不是支使他去买什么洗漱用品。
“不用,我没事,我现在就去买新的。”任启东黯然地垂下了手,喃喃道,“分店挺好的,我就去那边挺好的,越快越好。”
他已经没了爱情,不能连面包也失去。
换个新环境,也许心思也会跟着刷新。不会看什么都想起蓝溱,蓝溱喜欢吃这个,蓝溱不喜欢吃那个,谁要管他吃什么,不能又是他先没骨气。
无论驾校教练怎么催,任启东都提不起劲去练车了。要不是退学费只能退一半,任启东都不想考驾照了。考了又有什么用呢,也没车给他开了。
买车,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不切实际了。
但任启东也并没有那么怀念住在蓝溱房子里的生活,偶尔还是会有些寂寞,每天醒来时不感到幸福,但同时也不觉得有压力了。
“蓝溱,开门!”宋怀文按了许久门铃,手都按疼了也不见有人来,扯着嗓子下了最后通牒,“你再不开门我自己进去了啊!”
没有得到回应,就当是默许了。宋怀文按着指纹锁——是的,那里面也录了他的指纹,蓝溱的家门几乎就是个摆设,谁想进随时都可以进来——但这是宋怀第一次行使这项权利。
明明几个小时前还跟他发过消息,这会儿装不在家也太不像话了。
宋怀文低头瞄了眼鞋架,没换拖鞋就往里走,这地面比他鞋底还脏。远远地,他看见一个颓废的背影,比沙发靠背高出一截,裹着一条灰黑色的毯子,本该垂下去的流苏乱糟糟地四处乱翘着,顶上那颗鸡窝头的凌乱程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怀文走了几步,一不留神被某个沉甸甸的东西绊了一下,“我次……”他及时收声,调整重心站稳,绊他的玩意哗啦啦地滚出半米远。宋怀文蹲下拾起那个铁罐,未开封的,念出上头的文字:“糖水菠萝……”
他一打眼看蓝溱,被遍地垃圾簇拥在客厅中心,就像是这个垃圾王国的国王。史上最穷困潦倒的国王——蓝溱握着一柄不锈钢的叉子,不断插起黄澄澄的菠萝切片往嘴里送,饕餮一般狼吞虎咽着。
“我靠,你以为你在演金城武啊。”宋怀文忍不了吐槽了。
作者有话说:
电影《重庆森林》中金城武失恋后狂吃凤梨罐头。原台词如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每个东西上面都有一个日子,秋刀鱼会过期,肉酱也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