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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栖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他坐在床上,揉了揉凌乱的头发。他摸来手机,自首城回来他就囤积了大量的信息,还没有详细地浏览过。
他看到了简朔发来的两条消息。想了一会儿,回复道:“好。”
之后,他挨个去查看这些天忽略的信息,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与陈盼安的聊天页面上。
淮栖眉心皱起,他不可思议地翻过陈盼安的调查信息,起身下床,电脑桌站了一会儿,给陈盼安打了一通电话。
陈盼安没有接。
淮栖觉得奇怪,这信息如此重要,就算这些天他忽略了查看,陈哥也肯定会打电话、或者现身来找他。但陈盼安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动静。
他只好给庭雪拨打电话,响铃半天之后,对方接通了。淮栖问她陈盼安的去向 庭雪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她说:“名潜从首城治病回来之后,晕倒是不晕了,就是发了一场高烧,还说胡话。盼安一直在医院陪床,可能调了静音或者外出,没听到吧。”
淮栖说:“那他们在哪儿,我去看望他们。”
“不用了小淮。” 庭雪安抚道,“你不需要上课吗。”
“没事,现在是周末。”
庭雪于是和她说了医院地址,淮栖查了查,这是一个遥城的私立医院,他只要坐一站公交车,再步行几分钟就能到。
在庭雪挂电话的时候,淮栖听到对面响起庭小雅的声音,她很有礼貌地请求道:“妈妈,我可以用你的手机看一会儿电影吗,只用三十分钟。”
庭雪把手机递过去的时候,通话断了。
上午是个大晴天,太阳热烈得让人以为冬天已经过去。淮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根据导航路线朝医院地址出发。
正好步行的途中路过了海边,这里夏天的时候是热门娱乐区域,但现在只能看到零散的游客在沙滩上缓缓地移动,像是脚步也被气温给拖慢了。
淮栖边走边在路上边胡思乱想。
自己的确死过一次,而且是在三十年前的朝南福利院。他翻遍了陈盼安传来的名册,并没有在上面找到简一苏或是与他相似的面孔。
但简一苏的确是在那里死去的,大概率和淮栖死在相同的惨案中。如果没有记录,那只能说明警方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他的尸体…… 又或者已经被毁坏到无法辨别了。
从案子销声匿迹的程度来看,有人在刻意将案子藏起来,这就说明了它无法被彻查,而真相可能已经在这三十年的雪埋前逝去了。
淮栖蜷缩了一下手指。
在确认了自己死过之后,那第二条命的说法就完全成立了,他现在能大概地理出自己的身世来——
自己的亲生母亲和父亲离婚之后,他被父亲独自扶养,在这期间父亲收养了简一苏,但因为卷入到疑似与拐卖团伙相关的一系列事件里。父亲和母亲的一位同事被以海难之由灭口。
这之后一段时期的回忆尚不完整,但可以确定是,简一苏作为哥哥,一直没有抛弃自己,还辍学赚钱将自己养大。
再之后,他们遇到了这场谋杀,缘由不明——但有一个和之前信息相关的联系点,那就是这个福利院收养了大量从拐卖团伙中解救出来的孩子。
淮栖在这场杀戮中死去,第二条命让他在多年之后重塑了身体,他顶替了那个因事故惨死的 “小淮”,也继承了陈盼安对他的照顾,以及奶奶对他的爱,一直活到了现在。
而酒鬼父亲的坟墓以及自孩子出生起就离世的母亲…… 这些对于淮栖来说逻辑相悖的记忆,属于那个 “小淮” 的过去。
淮栖的回忆之所以混乱,是因为混合了两个不同的人。
大脑在欺骗他的使用者的时候,将这些不同过去之间相似的地方进行缝合,让淮栖产生了一个逻辑之间有微妙联系却又摇摇欲坠的畸形记忆。
这一切让人觉得合理而又荒唐,就像是仿生机械系统笨重的自我修复和心理防御。
淮栖低头走着神,听见身后有清脆的铃声。
骑着自行车的简朔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他身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这装扮让淮栖恍惚了一下。
“真巧,” 简朔他摘下耳机,他的声音温润,说道,“顺路,一起看海吗。”
……
比起外出放松,淮栖更喜欢在家里宅着。
他从前害怕大海,有一部分原因是父亲的死给小淮栖留下了创伤,以至于他梦里的大海总是血红的。
但时间把阴影褪去了不少,除了眼前会偶尔重现那红色的涨潮退潮,他已经没有了太过强烈的抵触。
他看见简朔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在自己前面,在沙子上留下一行湿润的脚印。海风拂起他的头发,以及白衬衫的衣角。
淮栖无聊,于是踩着他的脚印跟上去,低头问道:“简哥,你不冷吗。”
简朔停下脚步,牵起了他的手,比淮栖还暖和的体温在肌肤上慢慢传播。
简朔继续向前走,他说:“刚跑完步,体热。”
淮栖没抵触,任他牵着了。
海浪一次次地吞没他的脚腕,又浅浅松开。
不知走了多久,海潮都漫倦了的时候,简朔忽然说了一声:“枝枝,我们在一起吧。”
这话被风吹得很散,传到淮栖的耳朵里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字句,胸膛里像是划了一根火柴,他的心跳莫名加速了起来。他问道:“啊,简哥,你说什么……”
“没事。” 简朔回头,道,“我问你冷吗?”
“还好,” 淮栖道,“脚冷,水有点凉。”
简朔背对着淮栖,蹲下身来,说道:“上来。”
淮栖慌张道:“不需要,我穿上鞋就好。”
“没事,” 简朔道,“你就当帮我做负重训练了。”
简朔一直保持着屈身的动作,淮栖只好趴到上面去。简朔捞起他的腿弯,直起身来,故意颠了颠他,说道:“喔,比想象的轻得多。”
“……” 淮栖抱紧他的脖子,将脸埋起来。
他第一次这么清楚的听见简朔的呼吸声。
膝盖会蹭到简朔的腰间,温热可以穿透他薄薄的衬衫,爬到他的挽起裤脚露出的腿上。
淮栖觉得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简朔的动作很轻松,他背着淮栖,用脚在拨弄涨来的潮水,或者向更深处走过去,让水漫过小腿肚。
淮栖提醒道:“小心踩到贝壳和石头。”
简朔道:“放心。”
他站在浪声之中,望着远方,长舒一口气,问了一句:“枝枝,以后我们住在海边,怎么样。”
他说完觉得不妥,又补充道:“…… 我是指毕业后定居,你打不打算在海边找房子?”
淮栖的心情真的变得轻松了一些,他微微地晃了一下小腿,说:“我还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 他脑海中浮现出郭翘楚和符西的话来,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进深蓝介子工作,以后住在公司的周边房区。”
“也好,” 简朔笑了笑,继续和着水声向前走,说,“这样欺负你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 淮栖道,“不可以。”
“那怎么办。” 简朔故意往上颠了他一下,说道,“咱们老板没良心。”
“……”
淮栖挣扎着从没良心的小简总背上下来。
淮栖坐在石头上擦了擦脚上的沙子,简朔从不远处推来自行车,问道:“你待会是要去哪儿。”
淮栖指了一个方向,说道:“那个医院,去探望病人。”
“那我先不陪你了,下午还要飞首城,回公司收拾一下。” 简朔揉了揉他的头顶,说,“再见。”
“哦……”
淮栖望着简朔的身影渐远,一个人在大石头上坐了好久。
那个被他藏了很久的想法又慢慢浮现出来。
他想,如果简一苏和简朔是一个人,那就好了。
手机忽然响铃,淮栖看到是庭雪的号码,以为她刚刚落了什么事情没有和自己交代,接起。
“庭雪姐,还有什么事吗?”
“妈妈刚才出去了,是我。” 是庭小雅的声音。
淮栖问道:“怎么了小雅。”
庭小雅的声音很轻,她的声音里还有一些忐忑 ,似乎不想让别人听到他们之前的谈话。
他说:“小淮小淮,你不要去找哥哥了。”
淮栖皱眉:“嗯?名潜怎么了。”
“哥哥身上住着另外一个坏人。” 小女孩的声音稚嫩而脆,轻飘飘地转进淮栖的耳膜,“我看到坏人趁着哥哥睡着,出现在了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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