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被光明驱散了大半,三人沿着这条通亮的道路继续前进。淮栖听见不远处传来动静,立即驻步,并将同伴二人拦住。
恐惧被光明驱散了大半,三人沿着这条通亮的道路继续前进。淮栖听见不远处传来动静,立即驻步,并将同伴二人拦住。
“有人在说话,” 淮栖在落针可闻的寂静空气中仔细捕捉微弱的声音,说,“是个女声。”
他们又向声源处移动了大段距离,这人声开始清晰起来。
那人说:“这是今天的晚餐。”
谷茜眨了眨眼睛,对着淮栖做口型道:“是萨梅尔。”
萨梅尔蹲在一间牢房前——这间比其他的房间封闭得都要严实,只有上下两个方形小窗,上面的仅有一只手掌宽度,排列着生锈的铁栏杆。而下面的被一块铁皮堵住,只有几个圆形的通气孔。萨梅尔正在打开铁皮上的锁,伸进手去将一个餐盘拖了出来,上面的食物纹丝未动。萨梅尔担忧道:“金斯利少爷,午餐不合您胃口吗。”
原来在今天的午宴上,萨梅尔端走的食物送到了这位 “少爷” 的牢房。
牢房里传来温润清亮的声音:“我不饿,谢谢你。”
萨梅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气,将餐盘里凉掉的食物替换掉。她起身时有意瞥了上方的窗口一眼,说道:“老爷应该很快会放您出来的…… 他其实很疼您,毕竟您是他唯一的骨肉。”
牢房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声音:“我知道了。”
“唯一的骨肉?” 看到萨梅尔走远谷茜才出声说道,“金斯利老爷唯一的儿子不就是阿南特 · 金斯利吗。”
姜霄奇怪道:“你不是说那老爷很爱他那个药罐子儿子么,怎么还会给关到这种地方。”
淮栖咬了咬唇,他望向牢房的方向,因为他知道这个 “阿南特” 和魏朝南息息相关,所以心情比其余两人更加复杂。
过了很久,牢中之人的一句话敲响了寂静如死的地牢。他说:“你们过来吧,是我。”
淮栖一惊,第一反应是观察周围的来人,但这地方似乎除了阿南特之外,就剩了他们三人。
姜霄惊诧道:“他在叫我们吗?”
“是的。” 阿南特道,“07 先生,你们在东边的角落中躲着,对吗。”
淮栖只好半信半疑地走过去。他只能透过上方的栅栏窗看见里面人的眼睛,是一双盛着火光的、漂亮的黑眼睛。
“你刚才说‘是我’,” 淮栖对他说,“我们认识你吗?”
阿南特笑了笑,说:“我们刚作别几分钟而已。”
淮栖反应了一会儿,继而与同伴面面相觑。他说:“你是…… 苏尔?”
“嗯哼。”
“可刚才那个仆人明明叫你金斯利少爷!” 谷茜道,“而且你的声音与苏尔的…… 完全不同。”
“因为我的躯体是阿南特,而灵魂是苏尔。” 他解释道,“你们知道灵魂出窍吗。”
“也就是说你住在阿南特的躯体里…… 那阿南特的灵魂呢?”
“他已经死了,死于心脏病。” 苏尔说。
“可据我们了解,苏尔 · 诺斯也应该在三十年前的大屠杀中死去了。”
“死于三十年前的大屠杀只是我的躯体。我的灵魂是被爱子心切的卡顿 · 金斯利召唤回来的,关于灵魂召回仪式,塔纳神庙的猎魂手们一定有所耳闻吧。”
内心独白顺势给淮栖解释道:“世上一些人在躯体死亡后,灵魂可归神庙收藏,魂火之主助他们重塑身躯,并将神庙猎魂手的使命赐予这些重生之人。我…… 就是其中的一员。”
“原来咱仨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姜霄打量着自己,说道,“那这个角色生前是个啥设定。”
游戏中死去的人灵魂被捕获后会重生为猎魂手,而现实中死去的波异常者获得第二条命后通阴阳……
由内心独白得知,07 重生后是失忆的,他在随着玩家的进度一点点地捡回记忆碎片——淮栖梳理着 07 也就是自己的有关信息,越来越觉得玩家控制的这个猎魂手映射的就是他自己。
苏尔继续说:“重塑成功的人们将获得永生,但他们不再自由,他们将永远地隶属塔纳神庙。可心术不正的人们想到了一些歪门邪道,他们试图打断魂火之主的授命过程,让灵魂不必接受使命就可以获得重塑和永生,这就是灵魂召回仪式。”
“啊!” 谷茜忽然一锤手心,恍然大悟的模样。
淮栖知道她大概是从映射剧情中知道了一些信息,立即问道:“什么?”
她些许激动地对身边的淮栖道:“我知道了…… 我知道北城道观的那些记录的意思了。”
她是三人之中唯一亲眼看过魏立辉拜访首城道观记录的人。
魏立辉第一次有求于首城道观,是想要 “召回” 自己的儿子,也就是魏朝南。
而第二次去道观,是因为 “召回” 出错,但并没有记录出错结果。
接下来,他的第三个请求变成了 “抑制住第二条命之人身上的波异常现象”。
当时谷茜只由名字推测第二条命之人是简一苏,并没有将这三条记录的前因后果联系起来。
苏尔接下来的话更加印证了她的想法,苏尔说:“我与阿特南同年同日同时生,连装载灵魂的容器都是完美匹配的。所以,金斯利老爷误将我召回了。” 苏尔在三人看不到的地方将手放在了自己左胸膛上,那褴褛的衣衫和皮囊之下是一颗跳动有力的心脏。
淮栖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说:“你说的灵魂容器…… 是心脏吗。”
“是的,” 苏尔说,“心脏是躯体生存的动力,也是灵魂寄居处。而我的心脏可以使身体衰弱的阿特南活下去。”
“……”
淮栖怔了一会儿。
简一苏从来没和自己说过,他的心脏竟然和魏朝南是适配的。
不过放在当时,简一苏和他说了也没用,他也不可能让简一苏献出心脏去帮助魏朝南。
可这条信息经过无数光怪陆离的事件之后,变得细思极恐了起来。
如果…… 只是说如果,当时魏立辉知道这件事的话。那屠杀事件真的是在他 “不知情” 的情况下发生的吗?
既然靳文博进行屠杀的目的是要清理那些留下实验痕迹的孤儿,那一定不会落下简一苏。而如果简一苏死了,拿取他的心脏就变得 “心安理得”。
这些事真的不是在魏老的默许甚至是 “助力” 之下发生的吗……
淮栖不得而知。
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唏嘘,又或者是神论者口中冥冥的因果报应,魏立辉精心准备的召回出了错——回来的并不是他的儿子,而是简一苏。
将半生都蹉跎在儿子身上的魏立辉终于心如死灰地接受了这个后果。
简一苏并不像淮栖一样幸运,他不是天定的第二条命者。他的重生是由无数罪恶的阴差阳错误就的。
魏立辉让道士们替简一苏封存回忆并改变了名字。
他几年来一直全心全意地培养着这个 “儿子”。
而简朔也作为一个全新的人而存在。
靳氏、魏老…… 所有的事件相关人都以己度人地以为,这个由 “无数罪恶的阴差阳错” 孕育而出的简朔会像他们一样,隐瞒住自己丑陋不堪的影子。
淮栖想起魏老的慈祥的笑容以及到此为止简朔所拥有的家庭、生活、事业…… 淮栖不敢再想下去。如果简一苏把这些曝光出去,他自己的生活也会天翻地覆。
可简一苏却打算这么做了。他从来不会感恩罪恶,即使罪恶给了他新生。
淮栖试着调整了一下压抑的心情,深呼一口气,问苏尔:“金斯利已经知道他的召唤出错了吗。”。
将剧情核心 “告知” 三人之后,接下来便是一些作为掩饰的游戏原创剧情。
“他暂时还不知道,因为我的样子是阿特南的。” 苏尔说,“不过他很快就察觉出了不对劲。他是个敏锐而严谨的男人,他将我关进地牢进行阶段性观察,我猜不久之后…… 他就能知道内情了。”
“我会救你出去。” 淮栖说。
苏尔的眼睛透过漏光的窗口,他说:“谢谢你。”
姜霄拍了拍厚重的牢房墙,说道:“首先你告诉我,我们要怎么进去,又或者怎么把他弄出来。”
苏尔说:“钥匙在金斯利的手里。”
谷茜看了一眼发着蓝光的任务卷轴,上面的确出现了这么一条 “拿钥匙” 的任务,地点是金斯利的卧房。她说道:“所以说我们现在要去…… 嗯,偷钥匙嘛?”
但淮栖蹭了蹭下巴,弹了个响指,说道:“先等等,我们可以想一些其他办法。”
“什么。”
淮栖向后退了几步,助力向墙上撞去,姜霄疑惑道:“不是,你再怎么撞也肯定撞……”
他话音未落,那么大一个淮栖又从他眼前突然消失了。
“……”
淮栖的声音从牢房里传来,清脆道:“我们可以卡暂停键的 bug 穿墙。”
姜霄哑口无言,他抓住上方的窗口处的栏杆,朝里望去,果然看到了 “完好无损” 的淮栖,他说:“你可真会学以致用…… 我心服口服。”
淮栖说:“先进来试试,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法子卡出去。”
于是姜霄放开栅栏,也学着淮栖的样子向后退了几步。但 “穿墙而过” 并没有如期的出现,取而代之的一声尖叫。
淮栖认得出这尖叫的声音是姜霄的,抓住窗口的栏杆,对外叫道:“姜霄!”
无人回应他,只有飘散的蓝色碎片,这大概就是玩家的 “尸体”。淮栖神经紧绷起来,身边的苏尔抓住他的一只手,用力将他拽向自己。在淮栖的原位置处呼啸过一只利箭,顷刻没入了身后的石墙里。
淮栖心悸地看着这只箭。
内心独白提示淮栖他失去了一个同行的伙伴,死因是被箭射中头部,一击致命。
姜霄的游戏体验就这样结束了。
一个银白色的铁皮士兵从拐角走了出来,他的后面跟着不知数量的复制品,手上持着剑刃与弓。萨梅尔被其中一个铁兵抓着后领,脸色一片苍白。
谷茜还在外面,淮栖想要再次穿墙回去,却被告知特殊剧情过场不得暂停游戏,他对尚在墙外的谷茜喊道:“你先快跑!”
谷茜急道:“那我们在庄园南部汇……”
“来不及了。”
淮栖听到了卡顿 · 金斯利的低沉的声音,像是从一把陈年的旧琴中弹出来的。
说完,淮栖又听见了羽箭划风的声响,而不远处只剩下一滩飘散的蓝黑色碎片。
淮栖紧紧地抓着铁栏杆,冷怨地目光盯着层层士兵身后的那个人——卡顿背着手,走到了牢房门前,清理了一下袖子上的灰尘。他的身后还跟着一言不发的管家。
卡顿 · 金斯利透过狭小的窗口看向牢房中的两人,就像是看两只盒子里的蚂蚁。他先是瞥了一眼淮栖,失望又愤怒地对苏尔说:“你果然认识这个孩子,那就说明…… 你不是我的阿特南。”
苏尔平静地继续假装:“父亲,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不要再装了,我知道用 07 当做诱饵,一定能把你引出来。” 卡顿指着淮栖,冷冰冰地说,“苏尔 · 诺斯,你这个鸠占鹊巢的小偷!”
淮栖皱眉,偷偷瞄了身边的苏尔一眼。
卡顿的意思是,苏尔认识 07 这个角色吗?
苏尔沉默了一会儿,将伪装摘下,笑道:“分明是你的召唤出错,却赖到了我的头上。”
“你一定是使用了什么手段,才占据了阿特南的身体!” 卡顿将之前的绅士抛却得无影无踪,面目凶神恶煞,那只夸张的鹰钩鼻就像是一只倒立的铁锚,嵌在面部中央,他暴怒地将铁板踢得咚咚作响。
苏尔仍旧说:“你忘了,我三十年前死于被你雇佣的杀手,一个死人能有什么手段?”
卡顿深呼一口气,对身边的铁块士兵以及管家说道:“给我打开牢房,将这两只该死的兔子拎出来!”
淮栖听到震地的声响,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卡顿正在通过上方的窗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两人,唯一透光的小窗和黑暗的牢房给了淮栖一种压迫感。可也在这个瞬间,这种感觉让他的眼前闪过了自己通过简一苏视角看到的过去。
那个被人高马大的人贩子拽走、殴打,倔强而又无助地,蜷缩在墙角的小简一苏。
可他所经历这些真实的苦难,终究是这种游戏剧情无法模拟的。
就在淮栖胡思乱想之时,一只掌心微凉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淮栖向旁边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苏尔已经脱离了阿特南的躯体,玉石一般的灵魂漂浮在昏迷的身体之上。
正当淮栖愣住的时候,苏尔对淮栖笑道:“不要害怕。”
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