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第二天醒来, 看着手机里昨晚和席司宴将近五分钟的视频通话,有些出神。最后是怎么挂的来着?哦,是席司宴说他今天就要去培训基地了, 要早睡。
而自己说自渎那事儿是怎么被岔开的, 陈默已经想不起来了。
只觉得席司宴果然是个转移话题的高手。
陈默从床上起来, 洗漱,出门。
整个别墅都很安静。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借过。”
陈默看着阴沉着一张脸的杨舒乐, 很有心情和人打了声招呼,“早啊。”
一声早,让杨舒乐的眼神里除了厌恶, 更多的是不理解。
他说:“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在做出那种事后, 还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
“我没有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吧。”陈默挑挑眉, “又没和你演兄弟情深, 我觉得我做的还挺到位的。”
“你!”
“哎。”陈默阻止:“大清早别逼我骂人。”
杨舒乐顿时一脸便秘的样子。
抬头看着走廊另一边,喊人的语气都带着忍不下去的憋屈,“哥。”
杨跖走过来, 边问:“在说什么?”
杨舒乐:“你问他。”
结果陈默已经先一步下楼了,连招呼都没有和杨跖打。
杨跖从下楼的人的背影上收回目光,看向杨舒乐, 语气平常,“乐乐, 我昨晚怎么跟你说的?”
这话让杨舒乐眼神一滞。
睫毛微微下垂,“我知道他不好惹, 我也没总故意招惹他。可是哥, 在他去住校以前, 明明不是这样的。”
杨跖:“那该是什么样?”
杨舒乐抬头看过去, “至少爸妈不总是因为他吵架, 你也从不会在有关陈默的事情上,不弄清缘由,就先让我退让。”
杨跖深深皱眉,“昨天的事情我全程在场。”
“哥,你真觉得是我无理取闹吗?”杨舒乐看着杨跖,试图从他的眼里找到以前熟悉的纵容或者愧疚,但是没有,他开口说完:“当初就在家里,强行不允许我的朋友进泳池的人是他,他被老师污蔑抄袭,最后反倒像全是我的错一样。我为什么和朋友离心,为什么连实验班都待不下去,这个家里,不是我容不下他,是他容不下我。”
杨跖在这件事情上的耐心属实不多。
但还是安慰一句,“你想多了,他压根就没打算回来。”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杨舒乐像是这些话已经憋了一晚上了,直直看着杨跖,“他会毁了杨家。那个过去明明很好的家。 ”
杨跖像是哄小孩儿,笑笑。
“你得接受一个现实舒乐,他已经回来了,这一点没法改变。”
杨舒乐低了头。
下颌骨的线条微微绷起。
是吗?没办法改变吗?
从他五岁起,他就已经开始有那么点意识了。
妈妈不过是在用他拴住父亲罢了,她不肯接受自己婚姻的失败,所以每次爸爸在外面有什么桃色新闻,或者应酬不肯回来,她就让自己给父亲打电话。而父亲则是因为这个二胎让母亲勉强恢复了和周家的关系,才每次都愿意回来。
他们看似很爱自己,又不那么爱自己。
十多年了,他小心翼翼维护着这个家的完整。
撒娇卖痴,各种讨好。
他曾一度觉得自己是个非常优秀的儿子,杨家完全靠着他维持走到了今天。
而杨跖这个大哥,杨舒乐何曾不知道他冷漠。
冷漠又有什么关系,他喜欢自己,乐意于在一个看似美好的家庭当中,扮演一个好兄长的角色,这就够了。
但这一切,如今都毁了。
陈默得了周家青眼,就连出柜那么大的事情,都因为和席家有牵连,没有得到父亲一句责备。这是杨舒乐最不能忍受的地方,甚至超过了大哥杨跖在本性冷漠的前提下,依然会开始在意到陈默的存在,甚至特意把他带回家。
席司宴啊。
陈默到底凭什么?
陈默压根不知道自己下楼后,在身后发生的一幕。
吃早饭的时候,杨启桉和周窈茕才下来。
一个晚上过去了,夫妻俩似乎也没有和好的打算,互相冷着脸。这就导致餐桌上的气氛很僵硬,也很尴尬。
陈默并不在意。
有了上次的教训在,家里的佣人似乎都有些怕他。
这天早上的早餐,位置都摆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一碗奶白的鱼汤温度适中,还没喝完,就有人主动上前给他换。
陈默自己单独一个方向,慢慢吃着,整个餐桌上就只有他勺子磕碰在碗沿的轻微声响。
大概是他吃得实在是太旁若无人,杨跖是第二个拿起勺子的人。
导致剩下的人反而有些显眼起来。
原本想摆一下一家之主的谱的杨启桉,想要教训陈默两句昨天的事,愣是没有说出口。最后反而问:“小默,你和席家那孩子……”
“爸。”打断他的是杨舒乐。
杨舒乐开口说:“谣传而已。您也知道爷爷和席爷爷有些旧交,两家这么多年往来不断,也是借了这点情分。我以前在学校阿宴也很照顾我,外面乱传就算了,自己家的人要是把这种事放在明面上说,传到席家耳朵里,怕是说不清楚。”
杨启桉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他手里的确有个项目想要搭上席家的线,老爷子又从不肯在这种事情上去当说客。他再不折手段,也不想让人清楚自己想利用儿子这一点。
所以勉强往回收了收情绪,转向杨舒乐说:“既然人都很照顾你了,没事就该多请人来家里吃吃饭。”
“爸。”杨舒乐戳了戳碗,“我已经不在实验班了。”
说完又往陈默那边看了一眼。
杨启桉果然想起来这两个儿子在学校闹得水火不容的事情,眼下又被项目逼得上火,对着陈默说:“这事儿你做得过了,两兄弟有什么过不去的,非闹得这么难看,让外人看咱们家笑话。”
陈默听这父子俩一唱一和,都快听笑了。
一口一口将碗里的汤喝完。
等到见了底,才放洗碗对杨舒乐说:“我记得你是主动去的普通班吧?”
杨舒乐:“如果不是被逼得没办法待了,你当我愿意?”
杨启桉一愣,接一句说:“是啊,要不是在实验班待不下去,他没事去普通班干什么?”
“确实。”陈默点点头,擦擦嘴站起来,“是我逼得你待不下去吗?”
杨舒乐一滞,“我没这样说。”
“那就好。”
陈默拖开椅子,朝佣人招招手,让人拿来书包。
跨在肩上,然后说:“我吃完了,就先走。”
说要先走,脚却没动。
然后在所有人都看过来的时候才说:“哦对了,席司宴这人应该挺讨厌被人利用的,爸爸,饭还是别请人吃了。还有弟弟,阿宴这个称呼你以后也别专挑在饭桌上提,这毛病改改,我很认真在建议,走了。”
阿宴。
陈默坐在车里的时候,口中都还含糊着这个称呼。
陈默只听席司宴的二叔这样叫过他。
而如今从杨舒乐的口中听来,和上辈子的感受完全是两个样。以前听见,觉得两人关系匪浅,很亲密。毕竟他也没当面喊过,如今只觉得太刻意,而且别扭。
估计也是近来和席司宴太熟的缘故。
陈默到了学校,早自习的铃声刚响。
旁边的桌子上还是之前摆放的样子,桌面上多了两张新发下来没有动的试卷。
陈默放下书包,随手将那两张试卷塞进了席司宴的课桌里。
他一早走的,和班上的薛平一起。
实验班走竞赛路子的人很多,虽然还只是高二,陈默已经听过不少人在谈论准备竞赛的事情。有化学、数学、英语各种,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实验班和普通班的区别。
在这种环境的影响下,陈默压力没有,却也突然觉得有些空。
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尤其是一整天对着旁边的空位,突然就有些不习惯。
课间再也没有睡着过。
哪怕是趴着,铃声一响也很快起来。
绥城的天气变化很快,短短一个星期,学生都从两件衣服变成毛衣,再到校服里面套上了羽绒服。
陈默保暖工作在这个冬季做得很好,常被人吐槽像是要冬眠。
又一天中午放学。
老苟约着他去食堂。
外面下了小雨,风吹到脸上突然就有了凛冽之势。
“好踏马冷啊。”老苟一下楼就跺了跺脚。
陈默催促:“快走吧,再晚点去又得吃冷饭。”
老苟带头往前冲,一边怒骂:“高一那群孙子!每天中午抢饭跑得比野狗都快,苦了咱们这些老年人了,尤其是你这种见不得冷风的老年人。”
陈默戴着护膝的腿立马朝人屁股踹去。
“别逼了,没让你替我打包带回教室就是我最后的仁慈。”
老苟嘴贫:“谢九千岁隆恩。”
“那不是太监吗?”
“放屁,不是。”
走到中途,齐临那伙人追上来。
“默哥,下雨还亲自去吃饭?”
陈默无语:“不吃我要成仙吗?”
“不是,我意思是怎么还自己去食堂,随便让我们谁带都可以啊。”齐临走在他旁边,顺便蹭了他半边伞,因为要风度只穿了两件,一边抖一边说:“绥城每年的冬天是说来就来,冷死了,宴哥走之前还特地让我多看着你呢。”
陈默一愣,“他让你看着我?”
“是啊,他说你没在绥城过过冬天,怕你腿受不了。”
竞赛训练营使用手机还不如学校方便。
陈默倒不会觉得很久没有见到人,毕竟齐临这伙人每天没事就把我宴哥挂在嘴边,只是乍然听见这话,还是愣了愣。
齐临又说:“你这腿毕竟是他找中医给你治的,要是回来看见你瘸了什么的,怕是能气得不轻。”
“我在更冷的地方长大的,没事。”陈默忽略那点异样,问:“竞赛训练营的地方真那么糟糕?”
齐临边上的一男生说:“那不废话,我高一参加过,不过中途就被淘汰了。去的时候也是冬天,我靠,晚上速度不快都只能用冷水洗脸,那不是搞竞赛,那纯纯锻炼咱钢铁般的意志去的。”
一伙大男生嘎嘎笑起来,开始各种吐槽。
陈默等笑声降下去,“那是辛苦了。”
“其实也就这一次吧,省内的,条件差点正常。”又有人说:“就席哥那能力,后面妥妥进全国比赛啊,环境一次比一次好,遇上的也都是些全国的竞赛牛人。”
有人感慨:“确实是非我族类。”
其实这群说着非我族类的人,已经是高考预备役里的佼佼者了。
陈默不免感慨世界的参差。
一群人走到食堂的时候,队伍已经排得很长了。
因为走动,护膝往下缩了一点,陈默弯腰往上扯了扯。
起身时,陡然发现有什么东西快要杵到他脸上来。
摄像大哥端着个摄影机,并未退后。
这学生,这张脸是真抗镜头。
只见镜头里的人,短款白色羽绒外套,格子围巾,被雨水微微打湿的头发贴在脸上,显得一张脸特别白。
看向镜头时的眼神又非常冷。
直直盯着,语气不善,“干什么?”
摄像大哥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先感慨,今年这全记录活动有这张脸,宣传度怕是都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