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司宴的离开迅疾且悄无声息。
一直到高三开学, 同学之间才渐渐接受了他已经去往国外的事实,顺便抱怨一波说班长要走,却连让他们举办个欢送仪式的机会都不给。齐临他们知道得要早一点, 但因为一直联系不上席司宴, 也没少嘀咕。
“现在到底什么情况?”高三的教学楼在暑假期间经历过整修, 刚开学,紧迫气氛还不是那么强烈, 下了课一伙人在走廊上你追我赶的打闹,而齐临和江序他们则堵住了从厕所回来的陈默问:“默哥,你俩不是那什么的关系吗?他联系你没?”
陈默停下, 甩了甩手上的水:“分了。”
“分……分了?!!”
“卧槽!!”
“老席竟然甩了你出国?上岸第一剑, 先斩意中人?没看出他这么渣啊。”
刚大声嚷嚷的江序被齐临一巴掌挥在了后脑勺上。
他因为家里关系, 知道点席家内情, 说:“老席出去是因为家里有事。还有能不能小点声,你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陈默被甩了是吧?”
陈默被这群人逗笑。
席司宴当初让他们别到处说,他们对内大声逼逼, 对外嘴巴也是真的严。
“你还笑得出来啊?”江序看着他小声说:“默哥你要是实在难过,真的可以不用强颜欢笑的。”
陈默睨过去:“怎么?就只能是他甩我,不能是我甩他?”
“你……”几个人麻了:“把老席甩了?”
陈默叹气:“你们非揪着这个干嘛, 没有,都不是, 和平分开。”
“为什么?”这次问的人换成了齐临,他暑期或许有了那一段特殊的经历, 整个人表面看起来还和从前一样, 实则也沉默不少, 皱眉询问陈默, “不分不行吗?只要你们足够喜欢对方, 任何事都不会成为理由吧。”
白呈在旁白搓胳膊,恶心得咦了声,吐槽:“齐临你怎么回事?突然搞这种爱情宣言是脑子坏了吗?”
陈默顿了两秒,“那就当是不够喜欢吧。”
他曾在是否答应和席司宴试试的时候,觉得自己摇摆不定显得有点渣。
如今倒是丝毫不在意别人如何评价。
毕竟他说的讨厌对任何人和事抱有期待和执着,这话不掺假。
上辈子期待过,也执拗过,他不太喜欢那种将命运和情绪交付到别人手里的感觉。哪怕那个人是席司宴,他也没有打算那么做。
陈默甚至能够想象,当他们隔着大洋彼岸,完全颠倒的时差,不同的环境圈子,排除一切障碍坚持到底的时候,好似会显得这段关系格外不易和珍贵。
但是那太狼狈了。
这显然不是个好时机,席渐行偏在这一年出了事,在他们都还只能以己之身去抵挡洪流的时候。不仅仅是自己,对如今处在重要转折点的席司宴来说,犹如锁链加身。
所以,那就是不够喜欢吧。
陈默这样告诉他们共同知晓两人关系的所有人,也是这样平静地接受自己。因为不够喜欢,所以不去坚持,因为感情浅薄,轻易就能结束。
齐临他们面面相觑。
从那之后,再没有问过陈默这事儿
陈默按部就班走着自己的路,和从前一样,也和从前不一样。
他还是天天保温杯不离手的那个校霸,霸榜年级第一的黑马,在高三上半年的那个冬天,护膝手套口罩全副武装。他依然爱和老苟扯皮,在遇到让他不爽的人,冷着眼懒得动手,就把人吓得主动道歉的德行。
但他真的再也没有碰过烟。
不论情绪如何糟糕,高三的压力有多大,不用人提醒,他都戒掉了。
教室里,他旁边的座位就一直留着,班里换过很多次座位,唯独陈默从未挪过地方。
班长变成了薛平,偶尔陈默也会吐槽他死板的作风,这时候往往旁人就会怀念席司宴还在的时候,陈默也会附和两句。
他还一直住在校外的那个房子里,席司宴原本放在隔壁房间的东西,在他出国一个月后被席家派人来收拾走了。偶尔齐临他们在被各种试卷和测试逼疯的时候,会相约在陈默的房子里大醉一场。
隔壁就成了老苟的常住之地,时不时也被其他人霸占。
席司宴和陈默是老死不相往来了吗?老苟私下悄悄问过他,一副怕触他眉头,小心翼翼的样子。
答案当然是没有。
谁会那么幼稚。
席司宴刚出去那一个月,可能忙着处理他二叔的事情,确实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但之后就能如常联系上了。
只不过隔着半个地球,作息完全颠倒,很难同频。
在整个高三过去一半的时候,陈默和他通过一次视频电话。
那天是陈默十八岁的生日。
聊了聊彼此的近况,陈默知道他进了一所全球知名的大学,不仅要应对各种繁重的学业和课题,席家在国外的事业也处在全新扩展阶段。
视频里的席司宴头发短了,他坐在一张黑色的皮沙发上,穿着一件黑衬衫。
和过去他总穿白衬衫的习惯不同,黑色仿佛在短短半年时间里,衬得他的轮廓有了锋利姿态,眉眼冷峻,隔着屏幕都看得见的那种变化。
他说:“生日快乐。”
也说:“原本计划着回趟国,临时有事绊住了,没办法给你庆生。”
陈默示意自己面前切了大半的蛋糕,笑了笑:“这生日不过也行,他们实在太吵,吵得头痛。”
满地庆祝过后的狼藉还未曾收拾。
陈默看着席司宴带着红血丝的眼睛,坐在沙发上倾身,拿起勺子尝了一口,也不知道老苟在哪儿订的,味道变得很快,莫名带着一股涩。
后来席司宴开着视频在沙发上睡着了。
半小时后陈默挂断,给他发了条消息。
“宴哥,要注意休息。”
那之后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
除了节假日问候,很少有闲聊的时候。
陈默忙着学习,应对高考,一边和苏浅然继续合作,并计划着在高考前去见一次老K。
有关席司宴的消息,偶尔从齐临或者孙晓雅他们口中得知。
而他们的消息,大多来源于各自的家族。
因为在绥城的二代圈里,有个人一骑绝尘,刚成年就在国外赫赫有名的金融圈声名鹊起,活成了传说。
席司宴这个名字,好似成了一种遥远的,难以触及的代名词。
让人惊叹,又好似觉得理所当然。
他站得太高了,高到大多数人都难望其项背。
陈默高考发挥得很好。
上辈子让他栽了一跟头的数学,拿到了149的高分,也让他顺利进入了Q大的智能科学与技术专业。
老苟在隔壁学校的医学院,和Q大就隔着一条街。
齐临和江序他们也都在高三下半期保送的保送,升学的升学。
时间匆匆,青春就这么呼啸着一晃而过。
而在这个青春结束的尾巴上,要说唯一有些意外的插曲,就是杨舒乐高考失利,成绩差得前所未有。
这个曾经上过教育频道,被教育局跟拍,认定的明日之星悄然陨落。
跌了一身泥,搞得狼狈不堪。
如果不是考试刚结束,他就被杨家连夜送往国外,并且去的还是席司宴所在的同一个国家和城市,陈默应该都注意不到这事。
明明境遇完全偏离,有些东西还是和上辈子意外重合。
比如席司宴最终还是出了国。
比如他和杨舒乐之间,明明看似再无交集,就因为杨舒乐也被送往国外,而再次让他们的名字共同出现在一起。
什么“席神远渡重洋,杨舒乐千里追爱”“青梅竹马的爱恨情仇之续篇”等等。老苟在学校论坛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在陈默的租房里差点被气死。
陈默正在打包行李。
为去学校报道做准备。
“你听听这些话。”老苟使劲戳着手机屏幕,问他:“你就没点反应?”
陈默封上纸箱,问:“我该有什么反应?”
老苟被噎了一下。
很快理直气壮道:“就那种任何人都可以,偏你杨舒乐不行的气势啊。你俩这关系还不够把对方踩到脚底吗?你就应该是那种,老子睡过的男人,就算不要了,你杨舒乐也不配和他站在一起!这种。”
陈默无语:“能不能别这么粗俗,单纯睡过和睡过有本质区别。”
老苟:“……你的点格外清奇,是在遗憾吗?”
“滚。”
老苟自顾自接着道:“确实遗憾,那可是席神的肉体,搞不好就是未来在国外横行的那种巨佬,咱们再见到他都得点头哈腰那种,一想想我都替你亏。”
陈默都懒得再配合他。
他知道,一年来没人不开眼在他面前提起他和席司宴的事,但也没人相信,他们真的是平心静气结束的。
在不少人的猜测里。
或被棒打鸳鸯,或有人开了小差。
他们的结束好像一定要带着某些戏剧性,才符合人惯性思维里的设想。
陈默从不解释。
也不打算解释。
“真不上去承认一波吗?”老苟不死心说:“我对爆料你俩在一起过的事,蠢蠢欲动很久了。”
“你有病?”陈默把胶带递给老苟,让他帮忙扯一下,一边贴到纸箱上,一边说:“有些人自己颅内高潮,我还得挨个进他们的脑子里冲水?”
老苟从半躺的姿势翻身坐起来。
“我这不是替你打抱不平嘛,明明……”
“别明明了。”陈默打断,“你是嫌我事儿不够多是吧?”
老苟闭嘴。
毕竟陈默以全省第二,学校第一的名次考上的Q大。
从成绩出来那天开始,他的世界就没消停过。老爷子说要给他大办升学宴,周家给周窈茕下了通牒,要她务必亲自带着陈默回周家吃饭,主打一个母子劝和。
还有各大学校抛来橄榄枝。
媒体的采访等等。
这也是他为什么急着提前去学校的缘故。
陈默花了半天整理。
在这里住了一年,陈默的东西不算多也不算少。
出门的时候,他将钥匙放在门口花台的塑料盆底下。
下午的太阳在楼道里打下晕开一样的橙黄光影,像是带着某些旧时光的印记,悄无声息,停留封存。
老苟拉着行李箱等他。
问:“钥匙带着啊,你难道不回来了?”
“不回了。”陈默看着门缓缓说。
房子是席司宴的。
陈默连同这辈子不悔且珍贵的青春,以及和席司宴有关的部分都放在这里。
关上门,转身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