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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匠心 毛厚 2889 2024-09-11 11:44:03

从黎邃接触起,大多数时候,陆商给他的感觉都是冷淡的,仿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对什么都无所谓,这是第一次,他从这个面有倦色的人脸上感觉到了强硬的一面。

黎邃知道,这就是陆商唯一的底线了。

大概是面汤太烫,他没由来脑门有点冒汗,正襟危坐道:“我知道了陆老板。”

“快吃吧。”陆商替他擦了擦唇角,起身离座间,不咸不淡地抛了一记重雷,“晚上睡我房间。”

黎邃正在扒面条,听闻这话,低头一噎。

陆商微微皱眉,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我上次给你的合约,你是不是完全没看懂?”

黎邃没上过正经学校,单个的汉字认起来都困难,更别提那大几页的合约了。

“没有。”他老实承认。

陆商又问,脸上有一丝隐隐的笑意,“知道包养是什么意思吗?”

黎邃的脸色变了,他以前没少在酒吧见到那些被包养的小明星小嫩模,李岩的身边就有不少,他就是再蠢,在那种环境里呆久了,只知道这层关系意味着什么。

“知道就行。”说完,陆商好整以暇地上了楼。

客厅里只剩下黎邃独自呆坐,他仔细回想了陆商白天的言行,这才渐渐回过味来,这是有点大金主宣告所有权的意思。

黎邃不知道,在外人眼里,一个从小没上过学在土匪窝里长大的人是什么样的,想也多半是卑微或者低贱之类,肯定不会是好印象。以陆商的性情,应该不会这样低看他,但也绝不会对他有什么想法才对。冷静下来一想,他那几句话里,好像的确是逗弄的语气更多。

卧室门没有关,他走进去的时候,陆商正站在窗前用英文打电话,穿着一身睡衣,薄薄的衣料下背部轮廓尽显。听见响动,转过身来指了指浴室,示意黎邃去洗澡。

浴室很宽敞,水池边放了叠好的浴衣和浴巾,有伤在身,黎邃没用浴缸,只漱了口,又用喷头冲了身体,刻意避开了受伤的脚踝。他洗澡很快,出来的时候,陆商的电话还没打完。

浴衣不知是什么面料,滑得他浑身发麻,轻飘飘地好像没穿一样,一走出来就徒生一种难以言说的耻感。

偏偏陆商还盯着他不放,黎邃更是难堪得头都抬不起头来。半晌那头终于挂了电话,冲他伸手:“帮我把药拿来。”

什么药?黎邃脑子一嗡,心说不会吧,抬头对上陆商的目光,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

“哪个?”黎邃忙顺着他的目光拉开抽屉,发现里面瓶瓶罐罐竟然摆了十几种。

陆商挨着床边坐下来,“氯吡格雷、伲福达。”

黎邃一脸茫然。

陆商想起他不识字,“第一排第二瓶和那个贴蓝色标签的。”

黎邃七手八脚地把药瓶翻出来,陆商瞥了他一眼,数了几颗药片就着凉水咽下去了,“你刚刚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

“嗯,”陆商掀开被子,“衣服脱了。”

黎邃:“……”

“不愿意?”

黎邃给了他一个平静的眼神,没说话,迟疑了两秒,慢吞吞地把浴衣脱了。卧室的灯光打在这具年轻的身体上,显得格外柔和。陆商让他转过身,伸手摸了摸他背上层层交叠的伤疤,动作很轻柔:“怎么弄的?”

这些疤痕有新有旧,有些黎邃自己都记不得了,“烟头是领班烫的,割伤是酒瓶划的,皱巴巴的那块是被开水烫的。”

“这里……”陆商的手滑到他的肩胛骨,那里有个丑陋的小圆孔,“有个疤。”

如果这时黎邃转身,他会看见陆商脸上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黎邃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小时候的,没印象了。”

陆商在那疤痕附近流连一阵,转而拍了拍他的肩,“嗯,睡吧。”

没有任何暧昧,甚至连尴尬都没有,气氛坦然得让黎邃忍不住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顺从地缩进被子里,看陆商熄灯躺下来,搭住他的肩,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闭眼就这么睡了,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长期处于复杂的成长环境中,黎邃从小就锻炼出了一身对危险高度敏锐的感官。陆商比他见过的大多数人情绪都要藏得更深一些,他虽然不能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但身体潜意识深处反馈出的讯息是,这个男人对他压根儿没那种心思。果然是想多了,他在被子里呼出一口热气,尽量让脑袋贴着对方的胳膊,身体却保持着相当的距离,既不越矩也不显得过于生分。

四周安静下来,屋外有很轻的雨声,飘飘渺渺的,很不真实。怕吵醒身边的人,黎邃几次想翻身都忍住了,陆商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香味,非常好闻,黎邃在这气息中反而大脑一片混乱,挺尸一样躺到后半夜,才渐渐睡了过去。

这座城市的气候和宜人这两个字基本没什么关系,阴冷潮湿的雨天总是要持续很久,等到医院的风湿病患者排号都排到院门口,连绵的冷雨才有了收敛的架势,在这个夜里终于下成了雪。

黎邃醒来有一瞬间的错乱,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身在何处,房间里没有人,床头放着陆商换下来的睡衣。

“吱呀”一声门开,黎邃迟钝地觉出一点紧张来,来人却不是陆商,而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姨。

“醒了?”她满脸笑意走进来,径直把窗帘拉开,拿起床头的衣物,“楼下准备了早饭,洗漱一下去吃吧。”

“谢谢。”黎邃记起来,这是陆家的厨娘,陆商叫她露姐。这个女人长得很和善,脸上总是带着笑,黎邃对她很有好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陆老板呢?”

“他去公司了,怎么,你要去找他吗?”

黎邃顿感意外:“可以吗?”

“不可以。”露姐笑道。

黎邃:“……”

“逗你玩儿的,”露姐似乎也挺喜欢这孩子,“陆老板交待过,让你在家里养脚伤,下午梁医生会过来给你针灸。”

等黎邃下了楼,才知道事情陆商交待的远远不止露姐说得那么简单,他还有一上午的识字课要上。

黎邃没有去过真正意义上的学校,对于国内系统的教学模式没有什么概念,好在陆商找来的老师也并不刻板,很快针对他的情况进行了调整。

他并不是完全不识字,只是字和音,音和意,大多数时候都联系不起来,这无形中反而给教学带来了一定难度。

“你这种情况,是不是有人教过你?但是半途而废了?”私教老师姓黄,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一脸严肃。

黎邃想了想,答道:“好像小时候有人教过,后来……后来不记得了。”

黄老师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中午梁子瑞如期而至,不同于以往的意气风发,今天的他看起来非常萎靡,连扎针都扎得哈欠连天。

“梁医生没有休息好吗?”

梁子瑞把头点得十分愤慨:“我和你家陆老板不一样,我是给人打工的,昨晚熬夜写了一晚上的试验申请,觉也没睡,累死了。”

黎邃对学历高的人总是有一种特殊的羡慕,并且这种羡慕被他以最朴素的语言表达了出来,逗得梁子瑞哈哈大笑。

话匣子一开,梁子瑞就忍不住逗弄他,捡了些美国读书时候的趣事说给黎邃听,讲着讲着自己又先笑成了一团。相比之下反而是黎邃淡定得多,当然主要也是因为他压根儿没听懂,只好一头雾水地配合着笑。

过了片刻,梁子瑞开始拔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听袁叔说起过黎邃,在性格养成最重要的那几年都有被虐待的经历,身上却一点儿没沾染上那种流氓匪气,实属难得。虽然偶尔也表现出拘谨,但并不扭捏,也没有反社会人格倾向,身上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从容感,这点倒是和陆商高度吻合。

也是命运捉弄,他要是能出生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好好培养,日后说不定能成大器。

“骨头没有大碍了,但淤血还没散尽,这两天不要乱跑,睡前热敷,有什么状况及时联系我。”

黎邃点头,回赠给他一个感激的微笑。

天暗下来,壁炉烧得旺了些,整个屋子都被烘得热乎乎的。梁子瑞走后,黎邃把黄老师留下来的课本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颇有些爱不释手,写完布置的功课,觉得意犹未尽,又在课本上找到了“陆商”两个字,用铅笔认真地描摹下来,写了一长摞。后来他趴在沙发上睡着了,连陆商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

袁叔想过来叫他,被后脚进来的陆商拦了拦,示意他自己先回去。

黎邃的睡颜说不上多好看,但很安静,身体蜷起,双手虚虚地抱在胸前,半张脸埋在沙发里,是一个戒备的姿势。陆商在旁边坐下,从他怀里掏出课本,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些字,笔劲有力,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只是还不熟练,比划与比划之间显得有些生硬。陆商在字迹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目光又落到身边的年轻人身上。

黎邃的皮肤很白,不同于成年人保养出来的白皙,他的肤色更接近婴儿,一点瑕疵都没有。说来也怪,他身上那么多伤,脸上却一点未见,也不知是不是这张脸太完美,连施虐者都不忍心。

黎邃迷迷糊糊转醒,身体一阵僵,缓缓坐起来,“陆老板。”

“以后困了就去床上睡。”

黎邃“唔”一声应了,声音带了点鼻音:“我本来想等你回来。”

陆商顿了顿,轻声问:“一个人在家是不是不习惯?”

黎邃一个人独惯了,没有什么习惯不习惯这一说,但陆商这么问是关心他,他自然不会去反驳,组织了一下措辞道:“陆老板平时在家也是这样过的吗?”

“嗯。”陆商低头,想了一会儿说:“明早我带你去公司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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