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开大门,悠真在阴影之中看到了那只鬼的轮廓。
那恶鬼正手掐人类的脸颊,不顾男孩的挣扎,将手上的血液倒入人类的口中。但在察觉到悠真到来的一刻,他漆黑的头发陡然延长,背后冒出数根绳状的触手,乱舞着朝悠真刺去。
挥刀化解攻击,悠真偏头朝他进一步走去,想看这只鬼到底长什么模样,眼球中有没有数字,他们鬼杀队要收集所有鬼的资料。
见他一身的西装,悠真还以为是一只男性鬼,可等那只鬼缓慢地转过头来,悠真这才吃惊地发现是女性。
她漆黑的头发如海藻般凌乱地飞舞,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大半赤红的眼睛,看不清她的瞳孔。
来不及多想,悠真举起手中的日轮刀,避开意识昏迷的人类,锋利的刀风向她袭去,可那只鬼却根本不应战,身体膨胀甩开触手搅乱悠真的视线,头也不回地径直逃走了。
持着日轮刀,悠真猝不及防地停下脚步呆立在房屋内。
这种程度的气息,尽管只有鬼刺向他时爆发的一瞬悠真深切地感知到,但仅是那一瞬的气息也比童磨带给他的感觉还要恐怖,难道是上弦壹吗?
但如果是上弦之月,为什么见到他一个柱就跑了?
还有不得不让悠真在意的是,在那只鬼转身时,悠真瞥到她脖子上反光的首饰,看上去是一枚戒指。悠真不能确定是不是出自于鬼杀队,烛火太过昏暗。
虽然指环在鬼的手中是无用的,但一枚指环就代表了有鬼杀队的队员牺牲,悠真想将队员的遗物拿回来。
悠真刚想追上去,但低头看着瘫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几人,还是放弃了追那只鬼。
蹲下身,悠真一一检查。
大人与小孩躺在血泊之中失去了意识,悠真探他们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活着。
从他收集到的信息,灶门一家总共有七口人,父亲灶门炭十郎因病早逝,只有母亲灶门葵枝带着五名儿女一起生活,这里倒着六个人,灶门炭治郎不在其中。
他是算着灶门炭治郎回家的时间上门的,没想到会撞到恶鬼袭人,也算是运气。
一般鬼杀队赶到的时候都为时已晚,被鬼血感染的人早已异变成了鬼,像今天这样恰好碰到的几率非常少见。
还好,或许是那只鬼还没有来得及将大量的血液灌入他们的体内,也或许是鬼舞辻无惨那边还没有选中。
这几人还有救。
经过鬼杀队这几年的研究,人类在被少量鬼的血液注入、还未融合的初期,是可以暂时压制住了。虽然意识陷入昏迷,但借助特殊的指环与药剂配合,有极少的可能最后会逐步恢复理智,甚至摆脱鬼舞辻无惨的控制。
但一旦进入变成鬼的变化阶段,就无法再抑制了。
火炎虽然由意志激发,但也是生命能量的一种表现,如果彻底地成为了鬼这种生物,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无法再自行点燃死气之炎,没有办法再输入炎压来维持住自身的镇定,让那还未融入体内的鬼的血液处于静止状态。
将药剂与随身携带的指环给他们戴上,等待了一会儿,悠真欣慰地松了口气。灶门家的人都有着十分顽强的求生欲,虽然火炎微弱到随时都可能熄灭,但也算点燃了,莹莹的蓝色火炎包裹住他们受伤的部位。
除了一名少女。
看外貌是灶门家的长女,她应该是为了保护家人,承受了最多的血液,第一个进入了转化为鬼的过程。
悠真将串有指环的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没有任何的动静。
很遗憾,悠真捏住她的下巴检查她的口腔,象征着鬼的尖牙已经长出,鬼王的血液与她的血液融合,到达了这个阶段是无法挽救了。
一般超过半个小时依然无果,就不得不放弃了,因为这代表着这名少女注定要变成鬼。
悠真看着她安静的面庞,想着还是在等等吧,等她醒来后,观察是否还能保持理智,到时候再做决定。
把其他人放平再盖上被子安顿好后,悠真将这名少女暂且绑好,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合上衣服休息浅眠。
第二天直到傍晚,悠真才总算等到一名额处有伤疤红发红眼的少年急匆匆赶来。
前一天晚上,灶门炭治郎在镇上卖完炭后太阳已经落山。在山脚边他刚要上山时,被好心的三郎爷爷拦住,念叨晚上不可以出门,会有恶鬼出现吃人。
灶门炭治郎虽然觉得不会有鬼,但为了三郎爷爷还是留了下来。舒服地睡了一觉,因为想念着山上的家人,灶门炭治郎在谢过三郎爷爷后,揣着卖炭得来的钱,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上山回家。
可走在半山腰,嗅觉灵敏的灶门炭治郎闻到了血腥味,他心感不好,踩着厚厚的雪竭力奔回家中。
在家门口,他绝望地看到了残留的血迹。
是熊来了吗?可是没有熊的气味。
灶门炭治郎来不及喘息,心神恍惚地走入家中,眼前的一幕让他既如释重负又担忧不已。
自己的母亲与弟弟妹妹们伤口被细心地包扎好,安静地睡在炉火边,而一旁的是一名陌生的年轻人。年轻人长相漂亮,有着罕见的白发紫眸,他姿态随性地单腿屈起倚靠在墙壁,手边是一把入鞘的刀,在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后转头望了过来。
灶门炭治郎能嗅出来这些血迹不是眼前的少年剑士造成的,他的眼神清明,气息平和稳定,对自己没有一丝恶意,而自己妹妹祢豆子虽然被绑了起来,但她的身上还披着少年的羽织。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灶门炭治郎卸下竹筐,担忧地上前查看自己的亲人。
“他们被鬼袭击了。”悠真见炭治郎没有任何冲动,甚至一下就分辨出了不是他造成的,有些满意,简单解释道。
“鬼?”炭治郎抬起头,“是三郎爷爷说的鬼吗?”
不知道三郎爷爷是谁,悠真还是点了点头。
“我是鬼杀队的猎鬼人,白泽悠真,”悠真对灶门炭治郎说明了鬼是什么,“鬼是吃人的恶鬼,你的亲人被鬼袭击了,被喂食了鬼的血液,差点被感染变成鬼。”
可能是鬼王察觉到了他们鬼杀队对鬼的研究有了些成果,近期鬼舞辻无惨开始大量地制造鬼。
“总之,”悠真面露歉意,“很抱歉我作为猎鬼人却没有帮你报仇,让那只鬼逃脱了,真的对不起。”
“不、不,别这样白泽先生,”灶门炭治郎连忙摇头,“白泽先生没有义务,能做到这种程度,我已经打心底地非常感激了。”
“只是,”灶门炭治郎走到祢豆子的面前,心疼地摸上她沾染上血迹的头发,“祢豆子她……”
“如果我的经验没有出错,当她再次醒来,她会变成鬼,这个过程目前没有办法逆转。”
“真的吗?”灶门炭治郎的情绪有些难以接受地激动,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揉了揉祢豆子的发顶,难过地低声道,“对不起,祢豆子,是哥哥不好。”
这时,祢豆子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气息突然醒来,她的瞳孔变成破碎的竖瞳,张口就要咬向灶门炭治郎。
“祢豆子!”炭治郎随手拿起一根木棍抵御,“是哥哥啊,祢豆子,你忘记了吗?”
悠真从后面控制住不停攻击炭治郎的少女。
“对不起,倘若我早来一点,你妹妹或许就能救下了。”悠真有些伤感地看着兄妹两人。
确定祢豆子变异成了凶暴的鬼,悠真拔出了日轮刀。
“白泽先生?!”灶门炭治郎慌乱地握住悠真的手腕,“你要做什么?”
“炭治郎,”悠真沉声说道,“虽然很遗憾,但祢豆子她已经没有人的理智了。”
如果祢豆子能够表现得和月彦一样,他会放过她的。
可惜,在为数不多的他所救下的人当中,能够在变成鬼后依然保持理智的只有月彦一人。
“不、祢豆子她还能认出我的!”炭治郎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眼含祈求,“拜托了,白泽先生!”
灶门炭治郎知道自己的妹妹气息变了,但他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妹妹祢豆子,能够克制住鬼的本能。
悠真强装冷酷地说道:“你无法证明。”
“祢豆子,加油啊,”闻言,炭治郎也心知很难,他仰头看着平日里温婉可爱的祢豆子,此时却青筋凸起,脸部扭曲地在悠真手中挣扎,不禁流下了眼泪,“祢豆子……”
祢豆子的嘴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吼声。
“祢豆子?”灶门炭治郎不管不顾地冲上来抱住祢豆子,“你果然认出哥哥了!”
“喂,小心。”
悠真刚想提醒炭治郎,就感到手下的祢豆子不再挣扎。悠真低头看去,惊讶地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泪水。
这孩子真的认出了自己的哥哥。
“……”
看着两人相拥,祢豆子安心地蜷缩躺在自己哥哥的怀中睡去,炭治郎温柔地抚摸妹妹的模样,悠真还是动容了,微叹口气收起了刀。
“你的家人我会派隐过来,把他们送往紫藤花之家,在那里集中治疗,可是,”悠真看了眼已经有了鬼的气息的祢豆子,“你的妹妹不行,鬼杀队不会接收这样的鬼。”
“我会好好保护她的!”炭治郎握了握拳。
他一定会讨伐恶鬼,并且找到将祢豆子变回人类的方法。
而且能有这样的结果,灶门炭治郎已经非常感激了,他红色眼睛的闪烁着泪光:“谢谢白泽先生。”
而且灶门炭治郎也从中看出来了,能否得到救治,时间是非常重要的。
“如果不是白泽先生及时赶到,”炭治郎看了眼仍然昏睡的家人们,“我的母亲与弟弟妹妹他们也……”
“炭治郎,其实我这次前来是为了找你。”悠真将怀中的大空属性的指环递给了炭治郎。
灶门炭治郎在得知这就是能让妹妹变回人的关键后,兴奋地一口答应下来。
“不要高兴地太早,”悠真揉了揉他的头发,“这只是我的理论而已,更何况现在还没有人可以点燃大空之炎。”
可灶门炭治郎还是忍不住地扬起了嘴角,并保证只要能够点燃起大空的火炎,就立即将火炎注入到玻璃瓶中,寄给悠真研究。
但是,没有良好的身体基础,没有充足的体力,即便拥有觉悟,还是很难维持着死气之炎巨大的能量消耗的。
“炭治郎你想杀鬼吧?去狭雾山找一名叫鳞泷左近次的人吧,”悠真介绍道,“鳞泷先生他是培育师,会好好教导你的。”
他相信鳞泷先生,在看到这名少年与自己妹妹的羁绊后,也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吧。
在灶门炭治郎的感谢下,悠真提醒他在隐尚未过来之前先出发避开。正好要一起下山,悠真在帮炭治郎收拾好家里后留下了纸条,让炭治郎背上祢豆子,两人结伴下山。
明明气候恶劣到已经封山了,在这白雪皑皑中,悠真没想到还能遇到已成为了水柱的富冈义勇。
“怎么回事?”没有寒暄,富冈义勇冷冷地抽出刀来,他看了眼悠真又看了眼被炭治郎背在身后的背篓,“你为什么要包庇鬼?”
“我们的工作是杀鬼,不要善心泛滥,”富冈义勇平静地看着悠真,“那个女孩的气息已经是彻头彻尾的鬼了。”
“祢豆子是不一样的,绝对不会吃人!”灶门炭治郎看出了新来的人羽织下穿的制服与悠真一样,知道他们同是鬼杀队的人,担心他们为自己起冲突,他急忙解释道,“是我向白泽先生保证的。”
“悠真,你忘记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了吗?”没有回应炭治郎,富冈义勇直视悠真。
富冈义勇一直清楚悠真对这种事总会莫名的心软,但再次发生这种事,太危险了,他冷声道:“你还想再重复一遍吗?如果控制不住,你难道不清楚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吗?”
“义勇,我明白。”
看着悠真仍然无动于衷,富冈义勇此时再也忍不住怒意:“你明白什么?!没有下一次机会了,你会被审判的!”
悠真当然记得,当时那名少女哭着祈求自己不要杀她的未婚夫,他心软了,所以即使超过了半小时的时限,悠真还是拦住了不死川实弥的动作,坚持要等待那个男人醒来再做决定。
可那名男子在醒来后,失去理智地就要咬离得最近的、自己的未婚妻。
尽管悠真出手及时,救下了那名少女没有酿成大错,但仍然不免被问责,鬼杀队上下全体引以为戒。
“请不要责怪白泽先生,”灶门炭治郎急忙说道,他又重复了一遍,“祢豆子是不一样的,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吃人的!”
“而且你们在找鬼吧?我鼻子很灵的,可以帮你们找到鬼。”炭治郎极力想表达自己是有用的。
富冈义勇没有收起刀,依然不为所动,他身形一转,就向炭治郎的竹篓伸去。
悠真握住他的手腕,富冈义勇反手抓住悠真。
“白泽悠真!”富冈义勇用力地将悠真扯过来,深蓝色的眼眸紧紧盯着他,“为什么?”
富冈义勇没有问得具体,但悠真清楚,他想问自己为什么总会在这种情况上软弱迟疑。
“对不起,我知道这违反队规,”悠真看着紧张地看向这边的灶门炭治郎,又对上富冈义勇探究的眼睛,低垂下眸说道,“其实,我有一位朋友也是如此,所以动了恻隐之心。”
“白泽先生?”灶门炭治郎也十分惊讶。
他没想到悠真与他有着相似的遭遇。
“你…”富冈义勇忍无可忍,他握紧了抬起悠真的手臂,“你究竟是怎么了?”
“是月彦。”悠真刚说出口,又紧接着补充,“拜托了义勇,月彦他尚存理智,而且没有吃过人。”
在寒风中,悠真的眼睫颤抖,没有了平时的干练,平白地多了一次脆弱。
“如果他吃人呢?”富冈义勇追问道。
悠真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会承担起责任,切腹自尽。”
富冈义勇的手微微颤抖,最后还是收起了日轮刀。
他沉声道:“不要说出你无法收回的话。”
富冈义勇没有见过那名叫月彦的人,但他原先便觉得,悠真对那名月彦的人关注超过了太多,原来是变成了鬼。
“谢谢你,义勇。”悠真知道富冈义勇妥协了,露出了笑容。
富冈义勇默不作声地别过脸去。
告诉灶门炭治郎鳞泷家的路线,得到了炭治郎爽朗的笑容,悠真与富冈义勇同走了一段路后分别。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匆匆去了月彦的家。
他总觉得在炭治郎家看到的那只鬼有点莫名的熟悉,令他无端地想到了月彦,而且那枚指环,也和自己给月彦的很像,担心月彦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惨遭鬼舞辻无惨的下手,悠真想再去确定一下月彦的安危。
还好,月彦依然平安,和以往无恙。
“月彦,可以让我看一下我给你的指环吗?”想起怀里新发的另一枚指环,悠真问道。
他给月彦的指环是亲手打造的,他偷偷地向里面输入了自己的无色之王的力量。万一月彦碰到了危险,戴上指环后,他能够感到并且立即释放指环内储存的力量保护他。
但那样就会让月彦成为他的氏族,所以他都告诉月彦若不是必要,平时不要佩戴。
月彦也很听话地答应了。
“可以,这毕竟就是悠真的东西。”月彦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从脖子上摘了下来,一边有意无意地问道,“悠真为什么突然提起来要看?”
“因为我们新研究出了指环,想给你换一枚,替换掉我之前打造的那一枚,”悠真挠了挠脸颊,“我那枚不太好看。”
“原来这是你打造的?”月彦还是第一次知道,他鬼化后略显妖艳的脸上露出了特别的神情,“你为我打造了一枚戒指?”
“你手上的那枚也是你自己打造的?”月彦指了指悠真手上的戒指。
“嗯。”虽然事实如此,但总觉得月彦的口吻有点奇怪。
想起这两年来的毫无进展,还有鬼杀队越来越逼迫的姿态,无惨敛下眼底的神色,他没有将指环递给悠真,而是径直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月、月彦?”悠真错愕地看向月彦,“你知道戴上这枚指环的意义吗?”
“我不知道,但对你来说应该是很特殊的吧?”月彦微微眯起双眼,他靠近了悠真,“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这距离未免也太近了,悠真看着月彦放大的俊脸,身体无意识地后仰,却被月彦一把揽住了腰。
看出了悠真的疑惑,月彦戴有戒指的手搭在悠真的脸侧,缓缓游移至悠真的唇瓣,他对悠真轻声说道:“你猜,我想对你说什么?”
然而在两人都未注意的地方,鬼舞辻无惨的名字闪着微光,刻在了指环的内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