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虚无的黑暗中渐渐苏醒,中也在还未睁眼的时候,就感到了与往常的不同。
被子不知被踢到了何处,自己被身后的人像抱枕般紧紧地搂着,他的后背与对方的胸腹紧贴,完美地嵌在了对方的怀中。
对方的体温略微偏凉,但嗅着那萦绕在鼻间久久不散曾去的清冽气息,中也还是微微地出汗了。
摸上对方搭在他腰际的手,忍耐住为这细腻柔滑的皮肤而微微发热,中也慢慢地转过身去,在抬头的一刻,看到了不曾想的一幕。
眼前是少年安静的睡颜。
他似乎很放松,神情平和又安逸,脸颊浮着淡淡的红晕。他整齐束好的长辫散开,长卷的黑发凌乱地洒在洁白的枕头上,半掩着他精致的侧脸。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中也能清晰地看到悠真脸上的每一个微小的细节。
倾斜的清晨阳光下,悠真的脸上都被镀上了一层柔光,长长的睫毛下是淡淡的青黛色的阴影,唇自然地闭合。中也的视线一路朝下,是衣领遮不住的锁骨。
中也感觉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就连身体的温度都在升高。
他颤抖着手,想要帮这个不知羞耻的人合上错乱开的衣襟。
可他的动作似乎惊到了熟睡的人。
“中也……”喃喃地呼唤了一声,悠真却还是很困,没有清醒过来。
他只是又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抱着中也,埋头蹭了蹭怀中人的颈窝。在中也无错的时候,悠真轻启唇瓣靠近中也,犬牙刮擦中也的脖颈,可就在中也因那一丝熟悉而僵在他怀中任由他动作的时候,他又迷糊地重新把头搁在了中也的脑袋上。
收紧手臂,悠真蹭了蹭中也的脑袋,呓语道:“中也,不要闹了。”
“你这家伙……”中也撑起头,试图不让少年继续压着他的脑袋。
感觉到怀中人的挣动,悠真微微睁开了双眼,对上了中也不满的神情。迟钝的大脑还未运转,悠真全凭本能,随意地托住中也的颈后,轻柔地拨开了中也的额发,落下了一记亲吻。
在中也彻底凝住的时候,悠真再满足地捞过中也的腰肢继续睡去。
这一下如同撩拂起了什么,中也的心颤栗不止。
他缩了回来。
没有以往的不安,从来没有如此地心满意足过,这一次悠真睡了很久,直到放在枕边的手机不断振动提醒他,悠真才不得不醒过来。
悠真闭着眼循声摸了手机过来,放到耳边接听。
是卡尔玛。
卡尔玛正在悠真的公寓外等待,可到了昨晚约定的时间都没有等到悠真下楼来,他连发了几条短信都没有得到回应。
眼看要迟到了,最后等不及地上楼敲门,还没得到回应,卡尔玛就见住在隔壁的公关官先不愉地开了门。
在公关官阴沉的表情下,卡尔玛得知了悠真一晚上都没有回家。
这在跟了悠真不短时间的卡尔玛看来,不是多么奇怪的事。
自从自家的干部大人和兰堂准干部不太和平地分手后,他就没见过自家干部大人再和别人维持过稳定的关系。
可现在登机的时间快到了,卡尔玛依然没得到悠真的消息,尽管几率很小,卡尔玛还是不由地担心是否真的出事了,所以破例地打了电话。
悠真这才想起来,自己居然忘记通知自家的副官取消此次的出行了。
抱歉地告诉卡尔玛这次任务取消,早上改变行程去总部,顺便将中也家的地址告诉了他,让卡尔玛来这里接他。
挂掉电话,悠真疲惫地翻看手机,果然看到了今天紧急召开五大干部会议的通知消息。
看来森鸥外提前一步得到了魏尔伦的情报。
拈起垂落在身后的长发,悠真难掩困意,半阖着眼手指灵活地编起来。
然后,悠真就想起了他忘记了什么,他此时只有一套不太正式的常服,而这样的衣服显然是不能穿着去总部开会的。
“森鸥外那个地下医生,真是烦人。”其实不关森鸥外的事,但悠真就是习惯地抱怨他。
一边念叨阴险烦人的首领,悠真一边将松散地系起的辫子整理了一下。
“喂,当着我的面就说首领的坏话?不担心我告发你吗?小哥你也太没警惕心了。”中也正坐在桌子旁边,悠闲地翻看着书籍,全程听着悠真的碎碎念,觉得好笑的同时又不由地出声提醒这位干部大人。
“中也,早安!”在听到中也声线的一刻,悠真眼中的睡意瞬间散去,笑意满满地说道,“因为是中也啊。”
“在中也身边,我保持不了警惕。”
“……你这家伙!”
怎么总是不放弃对他语言上的挑逗!
中也闻言放下了牛奶,忿忿地转过头去想要让他收敛一些乱挥散的荷尔蒙,然后又再一次地顿住了。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将房间简单地切割为了两个空间。
一线淡金色的光芒铺洒在了黑发的少年身上,光暗交接处,漂亮的少年身穿他的衣服,撑着身体半眯着眼,懒散地望着他。
眼中全然是对他的依赖与信任。
中也的呼吸骤顿,他握住杯沿的手用力。
“中也,中也?”见中也半天都没有动静,悠真踩上鞋走过来,抬手在中也的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中也才发现自己居然看他看呆了。
垂头咳嗽一声,中也装作不耐烦地问道:“怎么了?”
“那个……中也有多余的西装可以借给我穿一下吗?”悠真说着拿起了放在衣架上的衣服展示给中也看,“我的衣服不太适合穿着去开会。”
“有是有,但是……”望着随着悠真抬起的动作而露出的那一小节腰线,中也不甘心地瞥了眼悠真。
悠真也注意到了,他强忍笑意,安慰地顺手揉了下中也的发顶:“没事,中也才十六岁,还会长的。”
“喂……”中也突然抬眸看着悠真,却犹豫着什么没有立即开口。
悠真耐心地等着中也:“嗯?”
“悠、悠真,你十六岁的时候,多高了?”中也闷闷地问道。
“嗯…没有特地关注过,”悠真扶了下下巴,“但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差不多一米七吧。”
可话刚说出口,悠真就立马想到问出这个问题的是中也。
低头望去,悠真就从中也的脸上看到了那不太明显的挫败。
意识到不好,悠真连忙说道:“但我的成长速度远没有中也快。中也,你仅仅一年就长了十公分了吧?”
“而且你看,过了这么多年,我现在也没有到一米八呢。”悠真内心里一边感叹中也这样也很可爱,正好可以被他抱在怀里,表面上却十分认真地补充道。
“我才没有质疑这一点,”中也望着杯中的牛奶,恶狠狠地一口气全部喝完,“我绝对会长得比你高的!”
“嗯,我相信中也。”悠真温柔地笑了笑。
这有什么相信不相信的啊!?
还有为什么对他这么特殊。
中也背身去找西装,一边心里腹诽道。
他才不会被他的花言巧语骗到,绝对不会。
虽然悠真的家里这里很远,但时间紧迫,在卡尔玛的催促下,没有多久就赶到了。
接到从中也家走出来的悠真,车子驶出高级住宅,卡尔玛看着坐在他身边翻看文件的悠真,欲言又止。
“怎么了?”悠真还在阅览文件,感到副官的不对劲,目不斜视地问道。
“不是太重的事,但其实……悠真大人可以穿我的西装。”尽管他比悠真稍微壮一点,衣服也不完全合身,但最起码不会让别人一眼就看出来,悠真此时穿的是宝石王中也的衣服。
“还好吧,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不会露出来,”悠真不以为意地理了下宝石袖扣,“中也还挺喜欢定制大一些的西装。”
不、不是这样的。
卡尔玛纠结地不知道该怎样对自家大人解释。
中也的高级西装虽然是最常规的纯黑色,样式也很普通,但袖口处却太有代表性了。特别是中也运营着宝石这一条线,每一枚特质的宝石袖扣都代表着他“宝石王”的身份。
可能悠真身居高层不太注意这些细节,但中也近期在组织中的评价急速上升,行事狠戾性格也全然不好惹,不愿惹到他的人都会小心地留意他的动向与喜恶。
所以果然不其然,在悠真搭着风衣外套,踏入总部大楼之后,便被路过的黑手党们时时刻刻地关注着。
他们先是一脸震惊,随后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可当悠真看过去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匆匆走开。
已经习惯地被各种各样的人注视,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事等待着他。悠真没管他们,乘坐透明的电梯,通畅地到达顶层。
经过例行的检查,在守卫们恭敬地行礼后,悠真轻微颔首致意,一手推开了沉重的法式大门,走进会议室。
反手关上门,悠真一眼就看到会议室内已有人先他一步到了。
不是第一个到达很正常,但让悠真感到意外的是,这位不是同为干部级别的同事,而是首领的直属部下太宰治。
太宰治还是披着一件过大的黑色大衣,浑身绑着白色绷带,身型瘦小。
他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像是被黑暗吞噬,又像是在享受着这种感觉。
身后的门被打开,光线随之短暂地照射进来,又随着关合而消失。
在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后,他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化,转过身来,太宰治抬起了包裹着绷带的手。
“白泽君,早啊。”太宰治刚打完招呼,眼睛很快就瞥到了悠真袖扣处反射着光泽的宝石。
他先是微不可见地愣了一下,随即嘴角似是而非地翘起:“看来白泽君度过了一个不错的夜晚哦。”
悠真顺手打开了吊灯,昏暗的会议室内瞬间大亮。
“太宰君,早安。”悠真心情不错地拉开了自己的座椅坐下,“是很不错。”
太宰治轻微地笑了下。
“【本周不服输的中也】又有新的素材了。”
“啊说到这事,”虽然不知道太宰在说具体是什么素材,但作为周刊期期不落的忠实读者,悠真忍不住地朝太宰治竖起了手指,夸赞道,“太宰君,干得不错,我超级期待!”
太宰治隐密地弯起了唇角。
没让两人等多长时间,尾崎红叶和大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熟悉的几人闲聊了几句。
最后推门而入的是首领森鸥外。
“人到齐了。”森鸥外坐在首位环顾一圈,他双手交叠,手肘置于桌面,看了眼站在长桌前的太宰治,说道,“太宰君,坐下吧。”
“真是意外,”正式进行会议之前,大佐率先发声,他沉声质疑道,“让一个还不是干部的小鬼参加干部会议?”
“这次是破例,”森鸥外微笑着说道,“因为这一次的计划,全拜托了太宰君。”
大佐得到答案后,也不再有异议。
他作为港口黑手党的高层,自然听闻过太宰治这个被称为“黑色幽灵”的少年,他率领着首领直辖的秘密部队。不仅摧毁了敌对的组织,还开辟了商业航道。以他在短短一年间取得了如此重要的成果,怕是很快就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他这一问不过是按规定行事而已。
太宰治完全没在意被针对,表情冷漠地坐在了悠真的对面。
“这一次,我们讨论的是‘暗杀王’,魏尔伦。”
森鸥外的表情是少见的严肃:“这是关乎到整个横滨存亡的危机事件。”
“所以,先请太宰君为我们说一下他的计划。”
在认真地听完后,悠真震惊不已,他完全没想到,太宰治的计划居然是这样的。
“你在开玩笑吗?”悠真蹙眉看着早就知晓的森鸥外,站起身手撑在桌面上,极力反对,“首领,我不同意!”
“白泽君,冷静下来。你要清楚,这关乎到森先生的安危。”太宰治冷冷地说道。
“即便如此,是不是也有点太胡来了?”悠真沉下了眸光,“我们可以制定更好的计划,减少人员的损伤。”
“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了,魏尔伦昨夜潜入了森先生的办公室,而且——”
“‘旗会’的各位,在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时候,便做好了随时为首领去死的准备,不是吗?”太宰治的眼睛非常平静,他淡漠地说道。
“但不是这样无谓的牺牲!”悠真像是第一次认识太宰治一般,不可思议地说道,“如果你要拖延时间保护首领,这一点我赞同。但是,他们的死亡真的可以发挥这样的作用吗?”
“白泽君,你现在是站在干部的立场上,还是以私人的身份在说这一番话?”太宰治不惧悠真凌厉的气场,他幽暗的眼睛盯着悠真,缓缓地说道,“希望你能够保持绝对的理性。”
太宰治这家伙!
悠真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