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古镇下停了车,不远处就是高耸的山寺和热闹的庙会。
昨天姜远答应在陈述离开之前去看一次庙会。
这是鹤山市最大的庙会。不过现在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期,姜远以为这几天人不会太多了,但没想到依然很热闹。
成群的车辆,遍地的小摊,热烈的舞狮,紧随其后的踩高跷的队伍……节目依然不少,人们拥挤着往前看,跟着表演队伍一起往山上走。
人一多,就难免碰撞或者走散。
敲锣打鼓声震天动地,所有交流声都被吞没,陈述没有多话,只是自然地搭上姜远的肩膀,紧紧搂住,带着他一起往人群里穿梭。
姜远顺从地跟随,莫名信赖,总觉得陈述能把一切事情处理得游刃有余。
两人绕过了表演游街的指定道路,到了人比较少的一条山路。
阶梯至上,一路上有在阶梯旁摆摊的零碎商贩,四处古树依然青葱。
而远处传来的热闹的声音似乎已经被隔绝在另一个天地外了。
两人拾阶而上,看看美景,或驻足看看有意思的摊子。
“十几年没来过了。”陈述轻轻感叹了一句,“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小镇就是这样,好像永远都不会变。”
“是啊,城市则瞬息万变,站不住脚,一不留神,就容易被吞没。”
那么走到如今地位,一个人从无到有,在风投行业逐渐站稳脚跟,并闯出属于自己的天地,一定很不容易。
“很难吧,想过回来吗?”
“没有,我想,今年如果不是我母亲的缘故,我应该永远不会回来。”
姜远停下脚步。
陈述虽没有详细提过,但陈述多次的话都表明,陈述这些年从未回来过。
“为什么不想回来?”姜远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
作为朋友,也许应该多了解关心一下,姜远这样认为。
陈述微微眯了眼,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姜远,“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吗?还是说我应该知道?
姜远有些疑惑,试着去回想,但他真的没有想起答案。
“我……也许忘了。”
这次,姜远诚实的像个听话的孩子。
陈述却默默磨了磨后槽牙。
看起来姜远是真的忘了。这些年,他把陈述和那些事忘的一干二净。是时间太久了,还是他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大多数坏人都能心安理得地忘记自己做过的恶事,而只剩下被害者长久无法忘怀?
陈述心里的恨意蠢蠢欲动,他盯着姜远看似清澈无辜的眼睛,轻轻一笑,“没关系,我会帮你一点点回想起来。”
这话好像别有深意,好像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陈述不肯实话实说,故意卖关子,姜远只能再次试图去记忆里寻找答案。
而陈述直接转身迈步往上走,笑容渐渐冷了下来。
他厌恶这个有痛苦记忆的地方,厌恶背叛虚伪的人,所以他从未想过回来。哪怕溺死在外面的世界,他也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但现在,陈述忽然庆幸,他回来了。
这使他有机会遇到姜远,有机会好好了断一下当年的事情,这一次,他不会再放过姜远。
……
一路往上,一个算命先生忽然拦住两人。
空落落的摊位,没有人光顾。
“来,两位先生算一卦吧,就当玩个乐,不准不要钱,怎么样?”
姜远没有什么兴趣,陈述本来也没什么兴趣,这种江湖郎中一看就不靠谱。
但陈述忽然有点好奇,姜远的命运会是什么样的。
“姜远,试一试?我请你。”
第一次听有请人算命这一说,见陈述好奇,姜远便没有拒绝,很听话地报出了自己的八字。
那算命先生听了后,沉思了几秒后,忽然沉沉叹了口气,“你这个命格很不好,多灾多难,福薄运浅。且命格里显示,你今年是个大变动年,小人缠身,霉运当头,你需得擦亮眼睛,今年要是能顺顺利利走过去,那日后也能稳稳当当,还算幸福,要是逃不过,就是婚姻子孙皆无缘。”
姜远顿了一下,倒没有太大的波澜,他的命运本就不好,这是事实,婚姻子孙他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也不太在意。
只是对于算命先生所说的今年很重要的近乎夸张的言论,有些存疑。
陈述却微微一笑,他莫名笃定,这个小人就是在说他自己。只不过,他已经替姜远选了“逃不过”的那条路。
“有解法吗?”陈述问。
算命先生摆了摆手,“我只看命,不找解法。人生的解法得靠自己,这要看他个人的选择和造化。”
没有解法,很好。
陈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姜远的造化实在有点不太好,他已经准备好了牢笼,就等待姜远自己一步步走进来。
“这位先生,你算不算?”
陈述心情很好的时候,愿意尝试一下新鲜事物,“我只算姻缘。”
姜远看向陈述,没想到陈述真的很在意姻缘,也许他当初说在小镇里找对象的话并不是开玩笑。
陈述报了八字。
一分钟后,算命先生狐疑地抬眸看了眼陈述,又看了眼姜远,而后垂下眼眸,近乎神叨地说道:“先生天生富贵命,多情种。桃花不断,但一生无姻缘。只需解开心结,正缘就在身边。”
姜远有些奇怪,毫无姻缘,又哪里来的正缘?
但陈述没说什么,直接付了钱,转身要走时,那算命先生又喊住了陈述。
“我送先生一句话。宽心宽己,善待有缘人。”
目光对视,无声僵持,那算命先生的双眸似乎含有千万嘱咐,睿智而深沉,陈述表情平静,目光却渐渐阴冷,最终,陈述露出一个笑容,轻轻张口说了句“好”。
他转身往上走,笑容化为嘴角的讥讽。
凭什么要让他善待?原谅恶人就算宽心?不好,他偏偏要搅弄湖泊,让清澈成了浑浊,这样他才算宽心。
陈述不说话,两人并肩往上走,姜远默默看了眼陈述的神色,很淡然,几近面无表情。可平时的陈述至少会带一点情绪,不悦的或是带着笑意的。
有些人越是不开心,就越是没有表情。
“他算的不一定准。”
陈述回过神来,听出姜远在安慰他,他笑了笑,“我的确不会结婚,所以我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姜远疑惑。
陈述勾唇带起一丝玩味,“不结婚,难道我就不可以寻找我的正缘吗?”
姜远明白了,这就是最近很流行的不婚主义吧。可以恋爱,但不结婚。他没想到陈述也是这样的人。
“那你呢?之前听你说自己这个条件,不大适合结婚恋爱,但如果那个人很有钱,并且愿意呢?”
姜远顿了一下,垂下眼眸认真思索,他想,他没必要隐瞒陈述。
“我想我不会考虑,一个人有时候更轻松。”
陈述凑近了一点,试探着问,“真的一点也不考虑?”
姜远对上陈述的目光,没有犹豫,“不了。这种事情要看缘分,但我向来是个没有什么运气的人。”
陈述没有再说什么,只不过,他觉得,这种事情不仅要看缘分,还要看手段。手段高明的话,再坚定的人也会落入网中。
越往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山上各种寺庙和游乐设施,到处都有人在排队。
陈述忽然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走进一个小道的一对情侣,而后揽住姜远的肩膀,轻轻道:“跟我来。”
这个小道一看就是行人踩出来的,路弯弯曲曲的,顺着桃花树的间隙而走。
这些日子,天气回暖,不少桃花露出了花苞和新芽,偶尔有那么一两朵绽开,就让人觉得欣喜。
姜远没想到这个小道上的人还不少,只不过大部分都是情侣,也有好几个姑娘结伴而行,但基本上没有像他们两个这样的组合。
现在的情侣也很开放,不少停下来旁若无人地拍照亲吻,或者男生背着女生往上走,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笑声。
姜远不经意瞥见,忽然觉得有点尴尬。
他找了话题,“这个小道是去哪儿的?”
陈述看出了姜远的局促,他轻轻笑了笑,“太久了,我也忘了,我只记得这个小道可以抄近路,直接到山寺里面。”
姜远“哦”了一声。
一路上,陈述似乎怕姜远被树枝刮着,一直搂着姜远的肩膀。
两人挨得很近,不小心的人,说不定会互相踩到脚。但陈述掌握距离掌控的很好,此时却忽然踩到一个石头,脚滑了一下,往姜远身边歪去。
姜远忙扶住陈述,感觉到陈述的头发扫过自己的耳朵和脖颈。
“不好意思。”陈述扶了一下姜远的腰,站直了身体。
而这个位置,恰好是刚刚一对情侣热吻的桃花树下,且这棵桃花树是一路上开花比较多的一棵。
陈述看了看粉色娇嫩的桃花,又忽然看向姜远,“姜远,不想结婚也可以试着谈谈恋爱吧,你看看刚刚那些情侣,是不是很开心?”
姜远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又回到了结婚恋爱上的话题。
姜远还没有回答,陈述就一手搭上了姜远的肩膀,微微附身靠近,带着笑意问道。
“姜远,你是不是没有谈过恋爱?”
姜远微红了脸,这就是答案。
陈述心里轻轻“哦”了一声,像姜远这样的人,没有恋爱就不会亲吻,那么那天应该是姜远二十九年来的初吻。
陈述心里忽然说不出的愉悦和得意,抢走一个人的初吻,也算是报复吧。
然后,陈述像个过来人一样,轻轻引诱劝导姜远。
“姜远,谈恋爱很有意思的,特别是亲吻,更有意思。”
一本正经,却说出近乎流氓的话。
“这方面,男人一定不能露怯,如果你不会,可以告诉我,我来教你。”
怎么教?是实践教学还是理论指导?
姜远听得出来陈述在打趣自己。他冷冷觑了陈述一眼,直接往上走,“你应该祸害了不少好姑娘吧。”
陈述跟上去,哈哈笑起来,再次搭上姜远的肩膀,“我以后争取只祸害一个姑娘。”
姜远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哪个姑娘这么倒霉,要被你盯上了。”
是你啊,陈述心想,嘴角勾起恶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