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不欢而散后,陈述总觉得姜远在故意躲着自己,姜远总是行色匆匆,又总是请假,连考试都缺考了好几次,每次看见陈述,都绕路过去,在教室走廊上目光交汇,也刻意避开。
三天后,陈述终于成功把姜远堵在那个小竹林里。
姜远拿着一个文件夹,蹙着眉头,看着匆忙又很不耐烦,“陈述,有什么事我们回头再说,我还有事要忙。”
陈述挡住他的去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悲愤,此时终于忍不住爆发,“不行!姜远!你还要躲着我是吗?!姜远!为什么啊?难道我是同性恋,你就打算和我绝交了是吗?”
“绝交”这个词,听着有些幼稚。
姜远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没有,陈述,我现在真的有事,我们之后再谈。”
“不行!就今天,就现在!姜远,我知道你一直躲着我!姜远,难道你不能为我想想?我也不想这样的,但人的感情做不了主,你理解一下我好不好?”
“陈述,我理解你,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我还是劝你去看一看,我们学校就有心理咨询室,我去问过,他们……”
“我不去!”陈述愤愤一喊,打断了姜远的话,“所以,你理解我了,但还是不能接受?为什么啊?就这么难吗?”
姜远直视陈述的眼睛,很疲惫,很心累,也很无力。他已经被家里的事弄得心力憔悴,他很想帮助陈述,但陈述毫不听劝,而且此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姜远很直白又残忍地说,“陈述,这本就是不能接受的事情,你觉得你父母可以接受?还是你喜欢的那个男生可以接受?陈述,别幼稚了。”
姜远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剑刺到身上,陈述说不出来的难过,看着姜远有些冷漠无情的目光,陈述只觉得更加心痛,他不仅是被姜远拒绝,更是被喜欢的人拒绝了。毫不留情,不留余地,无形中已经给他的喜欢宣判了死刑。
陈述不甘心,他的喜欢还没有被知道就已经被掐灭了,而姜远好像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陈述忽然头脑一热,想看看姜远更大的反应。
“假如我说我喜欢的是你呢?”陈述盯着姜远的眼睛,魔怔般,故意又重复了一遍,“姜远,假如我说我喜欢的那个人是你呢?”
“那你还是接受不了吗?”平静的语气下是快要掩藏不住的属于赌徒的疯狂。
陈述想赌一赌,姜远会不会因为他改变原则,放宽底线?
姜远果然愣住了,目光颤了颤,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陈述。不受控制地,记忆下意识地去寻找曾经留下来的痕迹。那些怪异的过于亲近的接触忽然一下子就变成了罪证,姜远又猛然想起不久前,陈述和他打闹,身体起了反应……姜远一瞬间感觉到头皮发麻,一股恶寒从胃部涌了上来。
姜远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拳头克制全身泛起的不适,想要逃离这个成了地狱一样的地方。
陈述眼睁睁看着姜远的目光从震惊怀疑,变成恐惧抵触和反感。
陈述看着姜远后退一步,握紧了拳头,好像下一秒转身就要逃离,永远离开自己一般。
升腾的疯狂的气焰瞬间一灭,陈述心一慌,立即后悔了。
“不是,我是假设,我只是假设”,陈述慌忙地上前一步解释,像是怕姜远逃跑,忍不住两手紧紧抓住了姜远的胳膊,俯身卑微地请求,目光深深地盯着姜远,慌张又狼狈,语无伦次地想再试一次,想得到姜远的接受。
他害怕姜远这种陌生的目光,他害怕姜远真的因此再也不和他说话了。
“姜远,假设有个男生喜欢上了你,他很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而且他对你很好,除了不是女生,他可以为了你付出一切,难道你就不能试着用正常的、不带偏见的眼光去试一试吗?姜远,假如你也会喜欢上他呢?”
原来是假设,死掉的心脏恢复了一点生机,但姜远还是推开了陈述的手,因为即使是假设,姜远也接受不了。
“不会,我只会觉得恶心。”姜远无情地坦白真实想法,“陈述,别再固执了。”
陈述僵在原地,全身的力气忽然潮水般褪去,姜远很轻易地就推开了陈述的胳膊,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没有一点点心软。
恶心,恶心……
这两个字像泰山一样一下子压倒在身上,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把人压得粉身碎骨,快要死掉。
陈述僵立在地,狼狈不堪,落魄地像个被抛弃的树叶,风一吹,就能倒下,轻轻一踩,就彻底碎了。
……
之后,接近一个星期,陈述都没有见到姜远,只听说姜远请假了,再见到姜远时,是正在上课的时候,姜远从走廊上经过,陈述走神往窗外看,刚好看见姜远,但姜远似乎没有注意到陈述的目光,只是匆匆走过,看着很憔悴疲惫。
陈述忽然有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姜远或许真的没再躲他,他家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他不会这样反复请假。
陈述又忽地想起,坦白的那一天,明明是姜远提起的交换秘密,但姜远最终都没有说出来。
到底是什么,最终不得而知了。
陈述的心顿时空落落的,魂魄彻底跟着刚刚匆匆而过的身影走了,接下来的课,陈述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伤人的话犹在耳边,但陈述依然想去见一面姜远,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想去看一看,如果能说上话,陈述也只是想问问姜远,他需不需要帮忙?
可惜再去找人时,便怎么也找不到了,陈述打听了一下,班主任说,姜远这次请了一个月的假。
一个月,又要一个月见不了了。
陈述心情低落又难过,话变得少了许多,对许多事情也提不起兴趣,这样明显的变化,他身边的朋友都能感觉到,邓兴华甚至开玩笑说,姜远把真正的陈述一起带走了。
好像的确是这样。
喜欢一个人,真的会因为他的一切言语行为而欣喜、失落或者魂不守舍,像身体里埋了无数条线,所有的情绪都因姜远而牵动变化。
其实陈述只要发个消息就可以得到姜远的消息,姜远肯定会回答他的,但陈述不知道该怎么编辑信息,后来,很快,陈述是毫无精力去思考这些,他连拿起手机的时间也没有了。
因为一份举报信突然出现在校长办公室的投诉箱里,陈述瞬间陷入丑闻风波中。
信中举报陈述是个同性恋,并声称自己被陈述性骚扰。这个消息很快传的沸沸扬扬,引起了学校的重视。
异样的目光,周围的窃窃私语,同性恋和性骚扰之类的词眼彻底和陈述挂了勾,许多朋友也开始疏远陈述。
陈述一朝之间,变成了抬不起头的过街老鼠。
本就备受打击的陈述更受折磨,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局面?信是谁写的?消息又是谁传出去的?可他是同性恋的事情他只告诉过姜远。
但姜远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那是谁呢?可纠结这样的事也没了意义,满天丑闻足以压得人永远翻不过身来,指指点点的目光足以使人失去一切自由。
陈述被叫了家长,与父母一起到了校长办公室。
陈述学习很好,校长还给他颁发过奖学金,在校长的印象里,陈述是个阳光开朗、成绩优异的学生,这样的丑闻的确让他意想不到。
但事情不可能空穴来风,平白污蔑也一定有源头,再华丽的外表,内里都可能是腐虫。
校长不敢妄下定论,所以叫来陈述的父母询问情况。
陈述的母亲李晓云听到消息后,眼眸一颤,而后悲愤坚决地反驳,“不可能,陈述不可能做这种事!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了解他的!这是污蔑!”
陈述的父亲陈和浩立即搭肩搂住李晓云,手掌轻轻摩挲着她的肩膀,安抚情绪有点激动的李晓云,然后又很冷静地看向校长,“校长,我能看一下那封举报信吗?”
校长道:“不好意思,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举报信是保密的。”
“好”,陈和浩道,“那请问那封信里有照片、录音或者准确的证据吗?”
“这……没有。”
“毫无证据,却闹得满校皆知,这就是恶意污蔑,日后陈述还怎么在学校学习?又怎么抬得起头?如果学校不肯做主,我们便只好请求法律的帮助。”
校长忙站了起来,他自然不希望事情闹大,否则这会对学校造成严重恶劣的影响。
“两位家长先别急,陈述同学平时非常优秀,我们也不愿相信这样的事情,但因为信中提到的事情经过和细节都比较详细真实,所以我们才不得不调查清楚。我敢保证,这件事我们领导层没有走漏风声,但的确有我们工作的疏忽,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对于这件事,如果是谣言的话,我们一定及时澄清,控制谣言,还陈述同学一个清白。”
校长走了一步,走到一直沉默着垂着眼眸的陈述,俯下身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郑重地问,“陈述,这只是必要的问话过程,不是针对怀疑,但我希望你能实话实话,因为到时候学校也会派人去调查。所以,陈述,举报信里的话是真的吗?”
陈述颤了一下,红着眼睛强撑着抬头,他咬牙忍着心中的悲愤无力和难过,许久才艰难地开口,“不是。”
至少,他没有性骚扰过任何人。
“好!”校长直起身道,对着陈述和他父母道,“现在学校的情况的确有点糟糕,学生现在肯定也学不进去,所以我建议学生回家休息一个星期,调整一下情绪,出去散散心也好,这件事情,我们学校必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