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梁宁叫出来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苏乙在早餐摊买了一块千层饼和豆浆,他边走边吃,快要进学校门口的时候,又赶紧把饼全部塞进嘴里,还在嚼,身后突然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苏乙。”
在被老师们称为黄金记忆时间的清晨,苏乙一回头便看见谢斯聿一脸微笑着望向自己。金色的暖阳完完全全淋在他身上,看起来阳光帅气。
“早上好。”他向苏乙打着招呼。
苏乙好不容易把东西咽下去,随后也说:“早上好。”
身后又气冲冲地窜出来一个人影,梁宁木着脸挤到他和谢斯聿之间,看样子他和谢斯聿是坐一辆车来的,“好什么好啊!哪里好了,苏乙你嘴边还有饼渣呢,真邋遢真恶心!”
听到这里,苏乙赶紧用袖子擦嘴了。
梁宁又在边上啧啧作声。
这时候谢斯聿递过来一张纸巾,纸巾上带着清香味。
苏乙看了看,接了过来。
梁宁白了苏乙一眼,在谢斯聿已经走进他自己的班级后,梁宁嘴碎道:“真不知道我哥为什么要和你这种人做朋友!”
“谁知道你对我哥打什么坏主意,要是被我知道了你就完蛋了。”
苏乙懒得理他。
梁宁一边拿出作业一边自悲地想,他哥最近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种种事情都不能让人理解。或许是因为他哥压力太大了。
谢斯聿在家里可谓是众望所托。而梁宁的成绩就跟烂泥扶不上墙一样,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反观他哥,从小到大学习成绩过于优异,梁宁被他爸梁厉铭揪着耳朵写作业、被塞去各个补习班,被父母苦苦操心的时候,而谢斯聿的自学能力完全不用让人操心。
差距总是因人而存在。
因在学校的事情,梁厉铭第一次对谢斯聿动手,尽管梁宁一直拦着,梁厉铭还是下了狠心。
“你是要变成你爸那种人吗?”梁厉铭对谢斯聿吼道。
“我以前对你的教诲你全部忘光了,你做的这些混账事情真是给我和你舅妈丢脸!”
谢斯聿被罚跪在书房一晚上,被梁厉铭教训梁宁的那根鞭子打在脸上,他也不吭一声,并不像梁宁那般和杀猪一样到处乱窜又哭又躲。
待家人睡着以后,半夜梁宁偷偷溜到书房,给他哥拿水和垫子,谢斯聿身体一片僵硬,脖子和下巴间的痕迹又红又深。
梁宁忍不住就哭了。
他想起以前自己被梁厉铭打的时候,他哥总是在前面护着自己,偶尔谢斯聿也不小心被那根鞭子抽到,梁宁压抑着哭声说:“哥,等哪天我就偷偷把那根鞭子拿去丢了。”
家里气氛又变得糟糕透顶,梁宁他妈沈怡又开始唠叨着当时不应该把谢斯聿接回来。
“我们给他吃给他穿,他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我早就说过他跟他爸没一个好东西!骨子里都是坏,不然你姐为什么会死?”
一提到这个,梁厉铭脸色更难看了,和沈怡一直吵架。
他打谢斯聿,沈怡站在旁边冷脸看着。因为梁厉铭对谢斯聿还是有期待,还是希望他能改好,但沈怡认为谢斯聿是不能好的,或者谢斯聿和他爸一样流着坏根的血脉。
沈怡不希望谢斯聿影响到儿子,她忧心忡忡地想到这里,便开始积极地给谢斯聿找新的住处,或者是自梁厉铭把谢斯聿带回来,她就想尽各种办法将人赶出去住。
一想到他哥即将要和自己分隔两地,梁宁心里就难受。
尤其是知道他哥还想和他同桌做朋友这样荒谬的事情,梁宁更加不理解。但肯定是苏乙这小子对他哥谢斯聿不怀好心。
中午梁宁也不去他的私人小轿车上吃午饭了,毕竟今天他哥和苏乙一起约着去食堂吃午饭。
食堂,是又油腻又拥挤的喧嚣之地,里面的东西不卫生又难吃。梁宁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看法,但还是紧紧跟在他哥身后走进食堂了。
谢斯聿没有梁宁那样少爷脾气,他给梁宁拿了盘子,问他要吃什么。
梁宁避开旁人端着的盘子,很小心地不想让那些油汁粘到自己衣服上,他看了一眼那些菜式,皱着脸说:“哥,我和你吃一样的。”
而苏乙估摸着生活费,点了比较便宜的一荤一素。三人挑了一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苏乙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了,好像是饿了很久,而梁宁拿着筷子挑挑拣拣,明显没有什么胃口,他坐在谢斯聿旁边的位置,对面便是苏乙。
尝了一口后:“太难吃了!”梁宁忍不住吐槽道,“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他说话声音方圆几里的人都能听见。
谢斯聿对他说:“不想吃就算了,司机不是送饭过来了?”
“他是来了,但是今天我就想试一试食堂嘛。”梁宁放下筷子。
一想到如果他哥每天都和苏乙在一起吃午饭,就像一根针扎进梁宁的肚子里。
而苏乙嘴里塞满了米饭,给人一种食欲很好的样子。尽管如此,梁宁还是发现苏乙先大口吃了猪肉,最后犹豫了很久,像是逼自己一把一样吃掉了所有的绿色蔬菜。
也不知是在竞争什么,梁宁用筷子也夹了一片青菜,表情很好地吃进嘴里。
面对面坐着,苏乙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埋下头把饭吃的干干净净。
体育课。苏乙没法跑步,便看见梁宁撒开腿地在他面前来回跑,似乎是要证明自己多么四肢健全,像炫耀一样马不停蹄地运动着。
放学前,苏乙突然问他:“梁宁,你…你会不会打台球?”
梁宁恶里恶气地问:“干嘛?”
“学校后门开了一家台球馆,很好玩的,而且那里有打折活动。”苏乙绞尽脑汁地想着。反正只要把梁宁带过去,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梁宁会怎么样,他一点也不关心。
“什么打折?我像会去那种打折的地方的人吗?”他站起来,“我要去也去那种环境很好的地方!”气势汹汹地背起并没有装一个本书的书包。
“好吧。”苏乙低声说道,“那我问问你哥好了。”
“叫他干嘛!你怎么那么烦啊,天天都要和我哥腻在一起!”
一直憋在心底的火终于是爆发出来了,梁宁打算找个地方好好跟苏乙聊聊天,警告他别和谢斯聿做什么狗屁朋友。
不得不委曲求全地说:行吧,在哪儿?”
苏乙幽幽地看向他,“我带你去。”
另外一边,谢斯聿收到了梁宁的消息:哥,今晚你先走,我有事晚点回家!
放学后,苏乙和梁宁从学校后门走出来。
梁宁一走进这样的窄路,鄙夷地说:“这什么破地方?又挤又热。”
“马上就到了。”
快要到的时候,梁宁又闹着要上厕所,看了一下环境,很艰难地去了旁边的公共厕所。
苏乙在外面等着,他站的有点累,便蹲下来。
透过窗户,台球馆里面不止有学生,还有一些社会人员,苏乙一眼便看到在右边打球的王家明,嘴边还叼着烟。
梁宁对于苏乙来说是毫无意义的存在,因梁宁误会自己偷了他的手表一事,苏乙确实是对梁宁怀恨在心,并且希望梁宁好好被人收拾一顿,消一消他身上的锐气。
但或者只给梁宁一个小教训就好。苏乙并不是一个什么光明正大的人,也只敢在阴处坏。
梁宁上了一个阴险至极的厕所,刚走出来,便接到他哥的电话。
“你在哪里?”
“学校后门,怎么了?”
“和谁呆在一起?”
梁宁没敢说和苏乙呆在一起,随便说了一个朋友的名字。
“在那里等着我,不要乱跑。”
街角传来几声狗叫,四周再次安静如死,苏乙再次站起身。
苏乙带着梁宁来到台球馆,另外一边王家明推开了一间房间,用目光示意他把人带进去。
“哦?还有包间?”
苏乙说:“是,你先进去吧,我去买瓶水。”
“你屁事儿比我还多,赶紧来。”
梁宁往前走,原本是要走进安排好的房间,没想到看走眼了,打开了旁边的房间,那里是游戏室,梁宁从没来过这样袖珍的游戏室,好奇地坐下来,玩起了泡泡龙。
苏乙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本来以来再次回来一切都该收尾了,没想到王家明一看见他,就骂骂咧咧地吼道:“梁宁人呢?”
“他不是进去了吗?”
“放屁,我们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怎么会这样?”
王家明气急败坏,“叫你做个事情什么都做不好,你这个瘸子有什么作用?”
“我真的把他带过来了,你等我找一下!”
“你知道我们等了多久了吗?你是不是找死啊!”
王家明说着说着就揪着苏乙的衣领到一边的墙上,“严哥生气的后果很严重,你自己滚进去交代吧。”
苏乙最怕交代这两个字了。
“不…不是,哥,我今天真把人带过来的。”王家明快把人提起来了,苏乙头晕目眩,心想就不该贪嘴吃那些牛排。
苏乙真感觉今晚要遭罪的时候,王家明的后背冷不丁狠狠被人踹了一脚,他疼得跪下来,正想骂人的时候,又被人按住脖子贴脸在地上。
苏乙这才喘了口气,他抬起头,便看见一脸阴鸷的谢斯聿。
王家明这边动静并不小,他看向谢斯聿,压着声音说道:“人都死哪里去了?”
话一说完,就围过来了几个凶神恶煞、脸挂横肉的壮汉,把门口堵住了。这群人都是严炜的人,根本惹不起。
苏乙万分慌忙之下,立马攥住了谢斯聿的手腕,一开始还拉不动,他慌忙地说:“走啊,我们打不过他们的。”
谢斯聿这才动了动,苏乙拉着他往一边的窗户跑去,一脚踹下去。
那砸的好像不单是易碎的玻璃,更像是窗玻璃上面他和苏乙的影子,几秒之内,对面人影崩塌了,碎成一地。
二人碰倒了居民摆在外面的切菜台,向着东边——唯一有光线的地方逃命。玻璃碎掉的声音惊落了电线杆上的一排灰鸽,风里有不远处河流的鱼腥味,然而这一切都远远地化成飘渺了。
再到后面,几乎是谢斯聿拽着他往前跑了,苏乙一提一拐地努力跟上他,心里却砰砰作响,和那摔在地上的破铜烂铁发出的声音毫无区别,只不过仅限在心里反复摔打。
他看着谢斯聿的后脑勺,思绪化成了飘然的云。
这时一辆大货车飞驰而过,谢斯聿紧紧地拽着苏乙的手臂往右边的巷子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却觉得十分漫长,车喇叭和风声一并砸在两人耳边。
两人跑不了多远,谢斯聿带着他拐进一个窄道,这里前面是木块堆,后面就是河。
刚蹲下来,王家明那群人就急匆匆地从他们身前跑过。
苏乙和谢斯聿贴得很近,两人膝盖稍微碰了一下,苏乙马上把腿收回去。
在晦暗的光线下,谢斯聿突然伸过来手,拿起苏乙的手腕,“这里流血了。”
谢斯聿的手很凉,像冰块一样。
苏乙气息不稳,还处于百米冲刺后的状态——有点想吐,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血慢慢流了出来。
谢斯聿突然站起来,苏乙赶紧拉住他,“喂,你…你干什么?”
“你这里得止血。”
“没事,一会儿就不流了。”
以前跟着严炜混在一起,身上也会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苏乙并不觉得有什么。
谢斯聿松开他的手,“在这里等着我。”
“谢斯聿!”苏乙喊住他。
“没事的。”谢斯聿说完就移开面前的木板走出去了。
可能只有几分钟,苏乙却觉得十分漫长。这样的等待让苏乙心里越来越急。
万一谢斯聿被那群人发现了呢?
苏乙刚推开面前的木板,便看见谢斯聿提着一包药袋回来了,里面装着绷带和碘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