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静得甚至可以听见隔壁楼房里面的人声。
苏乙的脑袋刚转回去,谢斯聿对他说:“把手伸出来。”
于是苏乙伸出了之前不小心被玻璃划到的手,伤口不大,但是鲜血流出来的样子还是有点吓人。
不知道刚刚逃跑摸过了什么东西,手掌上还有黑灰,猛然发现后,苏乙又打算把手收回去,谢斯聿却抓住了他的手臂。
“躲什么。”
和苏乙相比,谢斯聿一身还是干干净净。
谢斯聿俯下身,很熟练地给他止血,绷带包扎好后,还能闻到一点消毒喷雾的味道。
只是苏乙完全没看自己的手腕,他呆滞地望向谢斯聿。
谢斯聿略低着头,不时有风吹拂人的头发,带着暑气的余温。他不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很不耐烦的错觉,嘴唇时常是紧抿着,但细细观察,苏乙发现谢斯聿的脖子上有两颗很小的痣。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对待他了。
苏乙以前觉得楼下的流浪狗叫唤的声音吵闹又刺耳,现下他砰砰乱跳的心脏声音也一样大声,明明是日落时分,苏乙却觉得脸上很热,他再次把手收了回来。
“很疼?”
苏乙一直缩着身体,他埋着头没有说话,谢斯聿便问了他一句。
“没有,不疼。”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苏乙立马回过神,从谢斯聿的脖子对上他深色的眼,然后对他说:“谢谢。”
两人并没有马上离开,严炜那群人可能还在附近。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很宽阔,相反空间狭窄,得贴着墙才不会碰到人。
黄昏里的光线一会儿直射进来,一会儿又膨胀着晕散开,苏乙又悄悄看向谢斯聿,视线不稳定地聚焦为一点,逐渐又放大,在谢斯聿侧过脸的顷刻间,苏乙立马回过头。
他不知道他的耳朵很奇怪,又薄又红。
到目前为止,苏乙一点也不关心梁宁的消息,可是谢斯聿突然问他:“你见到梁宁了吗?”
苏乙给出了一种假意诧异的表情,但是他演技非常糟糕,“我不..不知道。”
谢斯聿拿出手机,给梁宁打了一个电话,估计梁宁还在和游戏机恶战,没有功夫理会,谢斯聿这才露出了一丝担忧的表情,苏乙才说:“或许他还在台球馆。”
两人便不再停留,调整方向再次去了台球馆。
“严炜那群人真的不太好惹。”苏乙觉得应该告诉谢斯聿这件事。
不知道为什么梁宁那么重要,让谢斯聿冒着入虎口的风险还是要去,如果回去的路上再次撞见那些家伙,那就直接躺在地上装死算了,反正他已然没有更多力气跑来跑去了。
而刚出窄巷走出来,梁宁打过来一个风风火火的电话,里面混杂着游戏城的杂音,苏乙听了几句,只知道梁宁没有什么事,以及他叫嚷的断断续续声音,“哥,我好饿,好想吃菠萝咕唠肉,还想吃龙虾”“这破地方不好玩,又臭又烂”“我在,嗯,什么张记杂货铺…买了瓶饮料…你快来接我”
苏乙皱着鼻子听了一堆话,也不算是他偷听,即使谢斯聿没有开外放,但是梁宁的声音非常聒噪。
梁宁还在摆弄着手机上的地图,看了好久都没看出一条可以回家的路,不一会儿,他便看到他哥的身影了,惊悚的是,他哥身后的人疑似是他同桌的形状。
“苏乙!”梁宁哀怨地怒吼着,有种暴走的边缘。
“你带我来的是什么破地方!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
和谢斯聿做朋友似乎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周末的时候,谢斯聿问他要不要去红街看展览。
是关于保护自然的免费展览。
苏乙没有拒绝。
前来打卡的人不少。展览厅特意设置了稍许昏暗的光影,从头到尾,谢斯聿看的很认真,他今天戴了一顶黑色的帽子,穿的是灰色T恤,整个人显得很疏离闲散。苏乙对于保护自然什么的没有任何兴趣,只是紧紧跟在他身后。
有一张照片是死去的大象,上面的象牙被拔掉了,秃鹫盘旋在周围。打光束直逼那鲜血淋漓的伤口,透明玻璃的后面,便是百无聊赖的苏乙,正在盯着一张在蔚蓝海面捕食的北极燕鸽。
走向下一个区域,苏乙突然很小声地对他说,这还是他看到了展览区专门摆放的“禁止闪光灯和喧嚣”后降低了自己的音量,“我觉得刚刚有一点血腥。”
谢斯聿没有什么感觉,只是问:“出去吗?”
两个高中生从展览厅挤出来,红街上有人在演奏,还有店家宣传的背影音乐,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像在另外一处无声的世界里。慢慢地边走向了旁边的南湖,人慢慢变少,喧嚣也逐渐退散。
有卖冰淇淋的,因为苏乙多看了几眼,谢斯聿便买了一个,递给了眼巴巴看着他的苏乙。
“你不吃吗?”苏乙问他。
“我不喜欢吃。”
“哦,谢…谢谢你。”苏乙接了过去。
原本准备去南湖大桥附近坐地铁回去,却不知不觉走到了桥边。
这里离水面还不算远,波光粼粼映照之下,苏乙再次回头看向谢斯聿,发现他的整个人影都有些模糊,他搓了搓眼睛,谢斯聿的面孔又再次清晰起来。
谢斯聿毫无情绪地看着远处的湖面,眼睛似乎盛着淡蓝色的湖水,白日如今最为长久,湖边的芦苇越长越高,郁郁葱葱,像极了草海。风从湖对岸刮过来,芦苇都倒了半截。
谢斯聿似乎是想把帽子拿下来,刚摸着帽檐,一阵大风袭了过来,随后帽子不小心被吹进了湖里。
帽子很轻,不一会儿又从水里涌出来,飘在了湖面。
还是苏乙最为震惊,他半个身体都快要钻出围栏的空隙里了,直直地紧盯着谢斯聿的帽子,唯恐它消失不见。
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谢斯聿对他说:“算了。”
在苏乙眼里,谢斯聿的所有东西都很重要。
他把最后一点的冰淇淋赶紧吃掉了,对谢斯聿说:“我帮你捡!”
他那样热心、善良,于是谢斯聿提醒他要小心。
帽子所在的水域并不是很深,还在岸边,只是南湖面积很大,这顶帽子随着波浪越飘越远。苏乙从桥上跑下去,把鞋子脱掉,又把裤子卷起来,便小心翼翼地下水了。
远处的光线过于晃眼,苏乙不得不用手挡住一点视线往前走。即使是夏天,湖里的水冰凉刺骨,他绕过零零散散的芦苇丛,很缓慢地一步一步往东边走去。
现下变成苏乙走在波光粼粼的地方,成了毒辣光线的附庸品,乌云压过来的一瞬,这方湖面彻底灰寂。谢斯聿观望着,目光和看那张死掉的大象毫无区别。
在帽子即将飘进了一个小漩涡的时候,苏乙终于抓住了它。
他又慢慢地、安全地走了回来。
这时谢斯聿已经从桥上走到了岸边。苏乙把帽子举起来,展示给他看,脸上透露着不加修饰的喜悦:“看!我找到了!”
他那双澄澈的眼里毫无猜忌和怀疑。
等上了岸,苏乙的衣服差不多都被水浸泡完了。
被风吹着,他打了一个冷抖。
“去我家换个衣服吧。”谢斯聿并没有接过那顶帽子,只是说:“我家就在附近。”
苏乙跟着他走进了一个高档小区,一路上谢斯聿都没说话。做电梯的时候,苏乙发现自己的衣服还在滴水。
进了房门,谢斯聿按照习惯只开了一盏灯,便一个人走向了卧室给苏乙拿干净的衣服。
苏乙脱下湿淋淋的鞋子,把它放在了一边,他还站在门口,遥望着谢斯聿的房子。
苏乙吸了吸鼻子,这房间面积是他家的三倍大。
门口还有一面镜子,苏乙发现自己的头发又湿又乱,慌忙之下又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然而并没有什么改变。
待谢斯聿走回来,发现苏乙很像一条流浪小狗,正缩在门口看着他,瑟瑟发抖着。
“去洗个澡?”他问道。
苏乙马上点点头,他也觉得自己身上很脏。谢斯聿带着苏乙走进浴室,又把衣服放在台前,便关上门离开了。
浴室的面积和苏乙家卧室差不多大,苏乙看了一圈,才在水台上找到了沐浴露和洗发水。
他小心翼翼地挤了一点在手上,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
苏乙草草地洗了澡,还很迅速地洗了个头,这才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冷那么脏,又翻开谢斯聿给他的衣服,里面还有一盒没有拆开的内裤。
不知为何,苏乙脸上浮现了一道红晕。
他走出来,便看见谢斯聿正坐在沙发前摆动着游戏机。
听见声音,谢斯聿回过头。
他的衣服穿在苏乙身上显得很大,苏乙给自己挽了一个裤脚,这才不至于踩着裤子走。
苏乙跟着谢斯聿坐在他的旁边,他身上还有淡淡的沐浴露味道,又凑过来问:“这是什么?”
他脸庞还带着一点水汽的温,头发也没有好好地吹干,发丝随意地塌下来,即将要盖住眼睛了。苏乙本人带着大难不死的平静感,声音软软的,说话像是在撒娇。
明明很近,却依旧模糊不清。
有一些东西正处于失序的边缘,谢斯聿放下游戏手柄,忽然对他说道:“苏乙,你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