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斯聿学校开学比较晚。当他考虑也办休学陪苏乙康复的时候,苏乙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最后谢斯聿还是请了一个男护工,必要的时候守着苏乙。
苏乙可以出院了,谢斯聿带他回了家。家里没有什么改变,只不过门口的锁换成了密码锁,地上还铺了一些地毯。伤筋动骨一百天,苏乙也只能呆在家里。
谢斯聿开学后,就没有那么多工作。尽管如此,谢斯聿上早八的时候,还会把苏乙摇醒带去洗漱,然后一起吃早饭。
早八的痛苦,苏乙也惨遭“连坐”。苏乙在这一刻觉得谢斯聿烦人得可怕,那种烦人不是一直唠叨着叫自己起床,而是会用很冰的手触碰自己的脸,让他惊悚着从梦里惊醒。
“只是用手碰了一下你的脸。”谢斯聿并没有觉得这是属于惊悚的范畴。
“可是我想多睡一会儿。”苏乙喃声说道。
“吃了早饭再去睡。”但苏乙认为谢斯聿是有私心的,是想让他陪着一起吃早饭。因为他觉得在床上吃早饭也是可以的,但被谢斯聿一票否决了。
一番洗漱后,谢斯聿神采奕奕地坐在他对面,苏乙精神涣散地一直打哈欠。他想,为什么谢斯聿可以做到无痛起床。
谢斯聿一定要他喝满满一杯的牛奶,说是补钙,苏乙很不喜欢奶味,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二,最后又趁人不注意,把杯子推到谢斯聿面前。
谢斯聿虽然嘴上说,“这一点都不能喝完吗?”但最终替他解决最后剩下的。
今天上午谢斯聿只有一节课,护工临时请假了。昨晚一听到谢斯聿要请假陪着他,苏乙立马摆手说不用了。
谢斯聿把他放在轮椅上,方便他活动。
“要不要上厕所。”谢斯聿一边穿外套一边问他。
“不要。”
“口渴吗?”
“不渴。”
谢斯聿把水和手机、遥控板都放在他手边,“有事给我打电话。”
苏乙点头。
谢斯聿刚摸上门把手,又一步三回头,“我待会就回来…。”
“你快点去上课吧。”
待谢斯聿真的离开后,苏乙又觉得房间安静得吓人,除了电视机就没有一点声音。他打算现在不喝水,待会儿就不用跑厕所了。
苏乙暗自给自己打气。
即使谢斯聿走了,还一直给自己发消息,问他怎么样。刚开始苏乙还回复了几句,后面就懒得回了。
他觉得坐在沙发上有一点冷了,现在的天气不至于开暖气,他把电视按了暂停,自己推着轮椅进了卧室。
衣柜稍微有点高,谢斯聿最近收拾了一下,把厚重的衣物都拿到上面的柜子了。
一些外套被整整齐齐地挂了一排,按照以前,苏乙轻松就可以够着。他伸手想去拿一件在里面的毛衣外套,拽的时候一个身子不稳,把自己给拽进了衣柜。
衣架彻底垮了,上面的衣服噼里啪啦地落在他的身上。苏乙那一刻脑子有点蒙圈,好一会儿他都没能坐起来。
第一反应是完蛋了,他把衣架拽坏了。他咬着下嘴唇,寻摸着轮椅努力让自己坐起来。试了几次,腿上还是没有什么力气。
苏乙泄气,就这样一直战战兢兢地等到了谢斯聿回家。
谢斯聿一开门就叫他名字,苏乙心虚地低着头没敢吭声。待谢斯聿走到卧室发现了“案发现场”,脸一瞬间就冷下来了。
苏乙能感觉到谢斯聿压抑着的情绪,他还反过来安慰着人:“我没有什么事的,你别太担心。”
谢斯聿把他抱到床上坐着,又问他:“哪里受伤了?”
苏乙瘪着脑袋摇了摇头。
“不是说了不要乱走吗?”
“可是我也想自己做一点事情,又不能全部都靠你。”
“你可以完全依靠我。”谢斯聿语气认真地告诉他。
苏乙认为这样是不现实的,因为他也有会离开谢斯聿的时候。而且很多事情都不一定,就比如以前他认为沈素会一直陪着他,但是沈素也有家庭了。亲情都是如此,更何况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没有人会一直喜欢麻烦的累赘,这是事实。况且谢斯聿已经为他做了很多事情。
但他还是忍不住把头埋在谢斯聿的肩膀上。谢斯聿能感觉到他情绪很低落。
“那我怎么还是站不起来呢。”苏乙闷闷不乐地说道。
“这才出院多久,你不要着急。”
周末的时候,谢斯聿突然说要带他出门。
一直待在家里、马上要发霉的苏乙眼睛马上就亮起来了,他不停地问谢斯聿要去哪里,要去干什么。谢斯聿就好像是为了吊他胃口一样,一直没有告诉他。
原以为大概是坐着轮椅在楼下小区转一圈,但当晚谢斯聿竟然把行李箱拿出来了。这就是出远门的意思了。
苏乙睡之前还激动不已。谢斯聿感觉他腿要是好了,很可能会在床上蹦来蹦去。
第二天是一个艳阳天,谢斯聿先把两个人的行李以及苏乙的轮椅拿下去放在车的后备箱,再把苏乙抱下楼。
谢斯聿把车开出了市区,苏乙手扒着窗户一直望着外面。到后面车开上了高速,经过了收费站,开上了跨海大桥。
“这是海吗?”苏乙震惊地说道。
“那不然是什么。”
太阳光线很好,跨海大桥旁边伫立着一排一排的海上风车,从海岸到更远的地方,海的颜色越来越深。
没有网上图片视频形容地那般蔚蓝,但很震撼。
苏乙低低地哇了一声。
震惊之余,他还转头对谢斯聿说:“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的。”
“说了你更睡不着。”
“怎么会,我会睡得更好。”
在桥上开了接近四十分钟,经过了路两边都是集装箱的深水港,谢斯聿才把车停到了这里的客运码头。谢斯聿自己下车去买船票,苏乙坐在车里等着。等了有一会儿,苏乙才看到他终于从售票处走出来了。
他身形很好,修长挺拔,苏乙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
谢斯聿上车后,把一袋东西放在他手上。苏乙感觉手心一凉,打开袋子便发现是两个小桶装的八喜冰淇淋。
今天真是幸福美好的一天呢,放在平时,谢斯聿绝不会让他吃这种东西。苏乙感慨着,他用勺子舀了一大块,想了想,最先递到了谢斯聿嘴边。
“你也尝尝。”
谢斯聿说不吃。
“好吧。”苏乙自己满足地吃了一大口,继续舀的时候,谢斯聿又改变了想法,说也可以尝一口。
苏乙没想太多,连忙舀了一勺给谢斯聿。
谢斯聿身体靠过来,就着苏乙的手吃进去了。两人头靠得很近,苏乙抬头望着他,“怎么样?”
苏乙长长的睫毛温顺地附在他的眼眸上,对视的时候,清澈的眼里满是希冀。
“太甜了。”谢斯聿没有什么情绪地回答道,“你自己吃。”
“好吧。”
苏乙吃完这桶,又想打开下一桶,谢斯聿又叫他别吃了。
“可是很浪费。”
“你已经吃了一桶。”
“那你为什么要买两个。”
谢斯聿说那里只卖两个味道。苏乙不理解他的脑回路,但是也没再吃了。
还有一会儿才能把车开上船,苏乙从来没坐过船,想着可能会晕船。但是上船后只觉得更加兴奋。
宽阔的海让他的心情加速上升,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海越来越蔚蓝,天地都是一色,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都还没上岛,他就问谢斯聿:“下次我们还能来这里吗?”
好像长大后一旦开心起来,心里也伴随着一丝忧虑。
谢斯聿说:“可以。”
上了岛,谢斯聿沿着环海公路开到了一处民宿。下车前,谢斯聿接了一个电话。苏乙安安静静地看着外面。
他发现这个位置应该是人流最多的地方,集聚了民宿、餐厅、露营地等等等。以及,并没有发现和他一样坐轮椅的人。
谢斯聿先下车把轮椅从后备箱拿了出来。苏乙瞄了一眼,好半天都一动未动。
“怎么了。”谢斯聿问他。
苏乙坐在副驾驶,又对他张开手臂,眼珠子转了转,“你背我进去吧。”
“不想做轮椅?”
“今天不太想。”苏乙看了看海岛上不少的游客。这样下来,轮椅和拐杖都成无用的摆设了。
谢斯聿背着他走进民宿的大堂,原以为民宿里面可能不会有很多人,没想到大厅坐了不少的人。
他和谢斯聿一进来,里面的人齐刷刷地看向他们。
谢斯聿根本不受影响,只有苏乙尴尬地想找一个洞钻进去。他还是要面子,而谢斯聿全程就那样背着他办好了入住手续。
打开房门把苏乙放在了床中央,谢斯聿又下楼去把行李拿上来。
苏乙第一次住民宿,好奇地伸长脖子东看西看。
这个房间很大,看起来很干净整洁,大床的后面有一大片玻璃正对着蔚蓝的海面,不时有轮船鸣笛左右开过来。头顶也是玻璃顶,天空也是被洗过的蓝。
行李箱大部分是苏乙的东西,只留了很小的一处地方放着谢斯聿的衣物。
尽管只来住三天,但谢斯聿准备了很多东西,比如苏乙每天都要涂的药还有保健品,还带了苏乙的两双鞋(虽然他是不怎么走路的)、很多套换洗的衣物,包括最近给苏乙买的一个动感超人水杯,方便携带的烧水壶、干净的浴巾…….
谢斯聿走来走去地收拾,苏乙在床上扒拉了几下,就又坐起来,自己研究了一下投影仪怎么打开。
研究了有一会儿终于明白了,苏乙随机点开了一个电影。室内的光有点太亮了,苏乙艰难地往床头爬了爬,按了关灯,只让挨着门口的灯亮着。
谢斯聿还在把一件件大衣挂进衣柜里,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收拾结束了,也躺在了苏乙的旁边。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饿。”
“困吗,睡一觉我们再出去走走。”
苏乙把投影仪的声音按小了一点,“不困,你睡吧。”
谢斯聿一上午开了很久的车,没多久就靠着苏乙的胳膊睡着了。房间一片昏暗。苏乙比他晚一点闭上眼睛,后背贴着谢斯聿也补了一个觉。
说好晚上再出去的,但是苏乙一觉睡到了晚上十点。外面的天一片漆黑,谢斯聿告诉他明天再出门。
苏乙有点可惜,“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怪谁,你自己睡得那么熟。”
于是只能在房间里吃了晚饭,第二天苏乙早早地醒来了,说要去看日出。
谢斯聿说在房间里看是一样的,他认为现在出去是很冷的。但苏乙坚持己见。
民宿不远处就是海滩。透过松树林,还有一些杂乱的灌木,才得以看见海平线,东边,绚丽的色彩开始点燃了半边的天。
太阳照常升起。尚且灰色的天里,清凉的风吹倒了海边的草垛,空气潮湿。他们很幸运地等到了日出。
苏乙说想摸一摸沙子。这里的沙子并不是很细,而是带着一些粗砂和小石子,谢斯聿背着他走到临近海岸线的位置。
他帮助苏乙勉强站立在此处白净的沙滩上。
海浪拍过来的时候,苏乙又急忙搂住谢斯聿的脖子,“跑啊…快跑啊!”
谢斯聿故意迟迟不动,引得苏乙紧张不已,在海浪即将要接触他们的鞋子的时候,又把人抱起来往回跑。苏乙一开始气呼呼的,但又觉得好搞笑,脸上溢满笑容,发出近似咯咯咯的声音。
谢斯聿就问:“我怎么听到鸡的叫声?”
“你胡说,这里怎么会有鸡?”苏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时候,阳光肆无忌惮地覆盖在人的脸上,混杂着风,带着海水微微的咸湿,还有初春的温意。
白昼在浪潮声里慢慢吞噬阴灰色的天,海平线一端升起了初现十字形状的耀眼光芒,灼热了天际,海域也倒影着金色的热。
再次回头看,漫长孤苦的寒冬竟然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