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转瞬之间,时书便冲了出去。
鹤洞书院有数十万册藏书,经史子集无不囊括,珍瓷宝藏数十万件,长阳许式历十余代人积累收藏,诗书传家,几千间院落,天下读书人在此坐而论道,在文化上,是大景朝廷绝对的鼎盛。
欲灭其国,先灭其史。
火烧秦宫,焚书坑儒。古代房屋都是木制,一场大火,可能烧毁整座城池。
时书跑上前,护卫紧随其后,没想到音昆掉头看了他一眼,竟然置之不理,转身大步走开?
干什么?
时书心想:“你不是很恨我吗?一直想杀了我报复谢无炽,怎么看到我反而跑了?”
时书加快脚步,紧随以后。鹤洞书院屋檐与屋檐交叠,院落开合,奔跑在小道之间,眼看见音昆手里拎着的油桶,大面积泼到墙壁上后,拔腿就跑。
时书:“还跑?到底想干什么?”
时书和护卫跟随其后,忽然,道路越来越僻静,音昆每走不远处,便有一位等候的旻兵守着,身旁放着油桶,手里拿着火折子。
油桶正在四处泼洒,旻兵手里拿着引火,对音昆一点头:“准备好了。”
“一会儿看我指令行事。”
音昆什么也不说,再往前跑,时书紧随其后,护卫几乎是立刻上前,将人旻人制服。
音昆怒目,但知道敌众我寡,转身。
“你们几个留下来看住这儿,其他的保护二公子。”护卫们分工明确,再往前。
时书往前跑了一会儿,四下张望,眉梢忽然抬了一下,不对劲。鹤洞书院的藏书阁,供奉圣贤祠,按理说本是重地,此时穿行而过却一个人都看不到。
时书心想,“我来过书院,人特别多。人都哪儿去了?他们准备放火了,书院的人却一个不在?”
音昆一个闪身倒入墙后,时书忽然明白:“读书人都在前院和旻兵生死搏斗,注意力被吸引,才留给了音昆大规模纵火的机会……这个音昆!”
歹毒!
鹤洞书院极其庞大,并非一处纵火便可烧光,这音昆表面在前院杀人引起对抗,实际背后准备四处放火。
时书转身和护卫商量:“留两个人跟我,你们赶紧去通知前院的人取水,分散开,不然一旦四处起火,来不及扑灭。”
“是。”护卫中有人折返。另有护卫兵分几路,开始搜捕书院内的旻人以防止放火。
时书带着两个人,匆匆往前跑。
再往前,已看不到音昆的身影,时书凭借印象往屋檐下的小路一折——
猛地,眼前伸出一把刀来,如果不是时书一下躲过,险些没入体内。时书摔倒在地,护卫快步绕过追上,听到音昆的一阵狂笑,背影正在迅速消失。
“这个疯子,神经病……”时书冒出冷汗,片刻犹豫后,再追了上去。
-
另一头的东都城池内,屋檐交叠,佛塔伫立。东都集市三千繁华,茶肆放歌之声,画舫宴乐之声,新声巧笑,一切湮灭,陷入沉沉死寂。
一匹匹飞马疾驰而过,喝令“回家关门闭户,违者格杀勿论!”
骑兵与道路尽头的禁军厮杀,尸横遍地,淡淡的阳光照在眼下的城池。
谢无炽纵马疾驰,冲天杀气。东都之围,不过一合便被拿下,骑兵、步兵正朝皇城黑压压蔓延而去,像沸腾的水。
百姓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密密麻麻的头顶,跪满了道路两侧,将头颅磕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谢无炽骑马而过,身后跟着数万军队。
军队经过相南寺,忽然,谢无炽勒马停下:“相南寺?昔日繁华,如今门户紧闭,屋檐破败,蛛丝结满,第一大寺的威严不复存在,因为我?”
诸位将领等候。
谢无炽掠下眼,想起了四年前青灯黄卷,灰袍衲子,他刚穿越到古代不久,第一次走入东都这座繁荣的城池。
晴空白日,茶肆浮笑,菩提树下光影层层。他安静注目之后,感到口渴,到对街的烧饼铺要了一碗水。
四年后,谢无炽调转目光,烧饼铺的老妇还跪在地上,悄悄看他。令东都人夜里做噩梦,唯恐被其杀戮的神天谢大将军,淡淡一笑:“老妇人,还记得我吗?”
老妇人心口一撞,连忙点头:“记得,记得!大将军那时,经常看见将军出了寺庙走动……”
谢无炽在相南寺当俗僧,偶尔出寺,一身海青僧袍,街上的男女无不侧目。老妇人同他说过好几句话,还开过玩笑,问他有无婚配。
谢无炽似有感触:“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谢无炽催马往前,目街道一扫而过,记忆再往后追溯,古寺夜灯旁,多了一个十七八岁话多的少年,陪他一起走过千山万水。
东都街道宽阔,百姓无不跪于道路两侧,虽无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但也没有莫大敌意,而是惊恐又好奇地望着这支军队。
马蹄橐橐而动,忽然之间,谢军再停脚步。
——正前方一队大景禁军,身穿劲甲,腰挎长刀,横亘在正前方的将领道:“逆贼!你休想踏入皇城!”
“上四军,铁骑马骑,师崇。”
大景最为精锐之师,只有精兵利卒方可挑选进入。
这将领同样身材强健,威风凛然,一张脸也生得英俊锐利。谢无炽道:“原来是师将军。东都官场应酬,师将军当年炽手可热,本将记忆犹新。”
“呸!”师将凛然道,“姓谢的!当年还有人并称你我为‘双雄’,没想到你竟是佞臣贼子!令人不齿!今日你就等着死在这巷道之中,被兵戈戮尸吧!”
“戮我的尸,你还没有资格。”
谢无炽抬手,平逸春从背后拍马而出:“你先和本将的裨将一斗,能打赢他,再说狠话不迟。”
谢无炽眼底冰冷,瞳孔中倒映对方和平逸春几个回合,“铿!”几声刀剑闪光,被乱箭射于马下,再被兵戈切分尸首,端正的脸破碎沾满血污。一切美好的东西瞬间被摧毁。
权力。
至高无上,绞碎一切不臣服者,无论好恶。
踏破山阙,翻云覆雨。
上四军一番恶战,迅速溃散,在巷道中丢盔弃甲而退。谢师则如蔓延的黑雾,一刻不停往前吞噬。
皇城金碧辉煌,墙壁纂刻纹路,阳光映照其上。谢军伏低身姿往前进军,谢无炽骑马而上,冰冷的侧脸映照着两壁的鲜血。
“啊……快走吧快走吧……”
“别打了,这能打过吗……”
“我们要不然都逃走,让他们进去…… ”
铁骑马军之中,亦人肝胆俱裂,忙不迭后退。宛如棋盘上的吃杀,个个满头冷汗,目眦欲裂,手中持着长刀慌慌张张往后退。
铁骑马军丢盔弃甲,一片片兵器落地的声响,一群人恍若见了索命厉鬼,失魂落魄。
谢无炽则不急不缓,宛如棋盘上的厮杀,敌进我退,鞋履一步一步朝前走动,踩着地上的血污,一人催动着千军万马,狂压而去。
“怎么还过来?不要过来……”众人面容震悚,纷纷后退。
一直走过这段路。
皇城里点起烽烟,忽然有一匹马急促杀来,大声喊:“皇帝从崇德门逃走了!快去追杀皇帝!”
谢无炽勒紧马缰绳,猛地转身,朝皇帝的方向追了过去。
-
“哗!”牛皮袋包裹的水囊,猛地被戳穿,冰冷的积水飞溅。
触感冰凉。
时书往前一跳,鞋子踩着湿滑的水,险些跌倒,越过石头再往前跑。
旻人的残兵正在向音昆汇合,时书喊道:“站住!站住!”
一道圆窗假山遮住视线,音昆岔入进去,在竹林影子中绕开远路。时书拨开树叶追赶而去,顺着火光,音昆正在狭窄道路之间穿行。
绕进去,院子里放着大罐小罐的油桶,横七竖八倒满僧人与读书人的尸首。血淋淋的惨状,让人呼吸一窒。
鹤洞书院的明堂,儒宗木塑垂下眼,俯瞰宇内,诸佛雕塑如锦上添花,幛幕被一阵阵狂风掀起,香火阵阵——那一大罐一大罐的油桶,正是供奉文脉的灯油!
音昆站在高台上,正抓起烛台。时书几乎想也没想,追赶着扑了上去。
“哐!”供奉果盘狠狠砸在人的颅骨,时书喊道:“还想点火?去死吧你,去死!”
随即,“彭!”时书被一脚踹离了高台。衣服猛地一紧,一股巨力把身子往地上掼,头狠狠撞在石砖。时书全凭本能,抓起地上的碎瓷朝音昆的脸上扎。
音昆躲开,再拿烛台。
时书抓起古董往他脑门砸,手指再剧烈发抖,肾上腺素飙升,一切都被解放,只有想杀人的冲动。并不陌生,和在跑道上一样,生命在追逐着本能。
“你休想放火,我今天非要杀了你不可,你去死——”
“哗”时书将手伸到烛台的热油中,一把掐灭了烛火,音昆怒极反笑:“狗杂种,留你的狗命,你还找死?不跟着你哥哥当你的王公贵族,跑来这里干什么?”
时书胸口一闷,被拽住衣领狠狠掼出去,脊背顿时传来剧痛。浑热汗疯狂溢出,护卫到了,音昆夺过火镰,一边走到帐幔后一边点燃火。
时书压抑了几个月的怒火释放:“我来干什么?我来取你的狗命!”捡起地上的刀,再追上去。
音昆出了院子,旻兵分散在各处,都准备放火,宋思南和护卫正在到处阻拦。
音昆急于走,被时书拽着衣领,翻身将他摔倒在地。时书想也没想,扑上去一口咬在喉咙,音昆拽时书的头发:“打架只知道这一招?”
时书褐色的眼眸瞪圆,眼睛沾满鲜血,抓起石头朝音昆头上死命一砸。
砸完之后,时书头晕目眩。
——他从来没跟人打架下过死手,致人于死地的打法,奔着要杀死对方的暴力。
但几个月来,压抑的情绪一直沉郁,包括子涵,想起他们,时书就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时书用尖锐的石头往他身上砸,被躲开,音昆死死掐着时书的颈项。时书猛地用力掰开他手指,力气之重,竟然把音昆按在了地上。时书嘶哑着嗓子说:“你一定要死得很惨很惨,你去死,去死!”
“滚!”
音昆翻身一脚给他踹出去,朝院门外狂奔。时书脑子里只有追杀,跟了上去。
书院内人来人往,脚步匆匆,音昆窜入人群。有部分地方失火,所幸来了将士们正在救援。书院的台阶,文墨,屋檐吊斗,千间院落,白墙后的菩提树,时书一边往下跑,光影便在身后退散。
音昆失心疯了似的,手里握着火镰,一路狂奔烤火:“我要把这里都烧了,全都烧了……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藏书阁,就在前方。时书加速:“你给我住手!”抄起旁边的花盆“哐当”砸去。
音昆被砸在头上,瞪着他,时书俊秀的脸上,双眼瞪大,浑身衣服脏乱,但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音昆大笑不止:“你为什么紧追我不放,这是大景的书院,你不会不知道引狼兵入关,正是这些读书人和我共同主导——”
“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时书一拳头砸在他脸上,“你们都该死!”
长时间的追逐奔跑,两个人的体力濒临极限,音昆一拳砸过来,时书险些没躲开,被重力推向了身后的圆柱,整个人再撞回来,揪着音昆的衣领往地上一摔。
时书手指剧痛,但狠狠往他脸上打,“你还觉得自己是对的!你还觉得只要你不高兴,就要害死所有人来陪葬!”
音昆翻身,拽着时书头发往地上磕,时书硬要将头抬起来,拼了命掐他脖子。
“要不是打这场仗我负了伤,我早就像上次一样,踹碎你的五脏六腑!”
时书:“那我正好杀了你!”
时书双眼发红,脑海中一幕一幕闪过这一场场画面,此时此刻脑子里没有其他记忆,将他的头狠狠撞在石头上,指甲深深嵌入肉中。
时书:“你杀了人不够,你还想毁了一切!你直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没错,除了死,你配得到什么惩罚?”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时书喘着气,心脏狂跳,眼前阵阵发黑。忽然,听到一阵苍鹰的鸣叫,显然为人声模拟,传达着信息。
音昆甩开时书之后,从怀里掏出个赢哨:“烧,烧,烧!……把这一切都烧了……把你们的行宫庙宇,文字,历史,礼制全都烧了……”
他放到嘴边正要吹响,时书头晕目眩,再扑上去,一拳将哨子打飞,使出仅存的力道,将音昆的头颅往地上砸下去!
-
滚滚烟尘,往西南而奔,一群皇宫禁卫扛着轿子匆匆忙忙往大道上跑,两边骏马开道,挥斥百姓,一路护送。
“陛下莫急,东都被围,陛下先去南阳府下榻……总能回来……”
“南阳府?还有未被占领的州府?”
轿子内,楚惟扶着十二旒的珠串,张皇失措,“你们都快点儿啊!跑这么慢,一会儿谢逆就追上来了!”
扛着轿子的太监咬牙狂奔,气喘吁吁。
“驾驾驾!”背后,忽然听到笃笃的马蹄声,楚惟肝胆俱裂:“他是不是追上来了!!?”
“陛下勿惊,背后还有铁骑马军护送,不会伤及陛下!”一群太监守在他身旁,追逐轿子,“陛下,上马车吧,马车更快!”
楚惟跳下轿子,提着裙摆跳上马车。他一回头,“嗖”一声冷箭“噌!”地钉在横梁,入木三分,楚惟骇然地转过脸——
漆黑的身影砍杀之中,血点纷飞,刀光剑影,一匹高头大马上骑着身着漆黑铠甲的谢无炽,正从背后取出第二支箭,长指拉开弓箭,杀气甚重地指向他——
“啊!”楚惟吓得眼前一黑,跌坐在马车里,赶马车的人顾不上许多,将马屁股抽得燥烈不堪,脚踩泥土狂奔而去。
“完了,完了……大景的江山,恐怕要葬身于我手……”
楚惟坐在马车内一路狂奔,京城内烽烟四起,眼前的一幕幕,俱是士兵们倒在地上,受伤的百姓却很少。
封刀。
“他竟然能勒令闯入东都繁华的士兵,不许掠夺民财……”楚惟满脸惊恐,“引入狼兵,有朕之罪!这个姓谢的,朕到底哪里对不起他!竟然杀入东都篡位,朕真的大错特错吗?”
背后的砍杀声仍在继续,太监哭哭啼啼道:“陛下,皇后娘娘被虏了……珍妃被掳了,大公主也被掳了……”
楚惟逃命心切,顾不上许多:“他断不会杀朕的妻女,快逃!”
皇帝南奔的马车,一路朝着城门疾驰,早有铁骑在前开道,将城门杀出一条血路。一路上,士兵尸体倒满街道,而背后的砍杀声越来越近,谢军的追兵也越来越近了。
马车驰出城外,楚惟掀起帘子,看到正在为他厮杀的战士。他往后看,几匹高头大马,浑身沾满鲜血,谢无炽的追兵竟然还迟迟不停。
楚惟瞳孔倒映着尸山血河,第一次察觉到大厦将崩,国之不存的推背感,无法阻挡的崩塌之势。
……
一路砍杀,半道被骑兵截击,直追到一座高山顶上,太监哭着说:“陛下!前面没有路了!是悬崖!”
楚惟如梦初醒:“什么?!”
“嘎——”楚惟的耳朵里,传来接连不接的马蹄声,他本以为是马车的动静,但越来越响,忽然之间,他想到什么猛地掀开帘子,一柄雪白的剑刃正指着自己的脖子。
马车与马匹同速,身边风景变幻,一扇漆黑的影子被风吹进来,带着血腥的风。
楚惟抬起头,对上一双在相南寺绝没看到过的冰冷的眼睛。
“下、来。”
“啊!”一声惨叫,赶车太监被长槊挑翻下马,滚了几转。马匹感知到了什么,狂奔一气后停下来,楚惟骨碌碌从车马上爬出来,龙袍沾满灰尘,狼狈不堪。
林中莽莽,楚惟回头一望,全是黑压压的控鹤军,再无半分铁骑马军。楚惟神思恍惚:“谢无炽,朕待你不薄,朕待你不薄啊……是朕把你从相南寺带出来,安排你去新政,继任大统之后,再让你到北军练兵。你当时如何答应了朕,练得强兵,抵御外侮,保卫大景江山!”
秋风狂盛,发缕中带着腥风。谢无炽瞳孔漆黑,道:“你待我不薄,可惜我,无情无义。”
楚惟大怒:“难道你不是为了大义,为了天下苍生而篡位的吗!难道不是朕夺你功劳,听信谗言佞语,引入狼兵,你才起兵的吗!”
不远处,伫立着控鹤军的铁骑。
狼兵入关之乱,天下土崩瓦解,谢无炽兴兵逃逆,平盘狼兵,杀气腾腾叩关入东都,占尽天下美名。
在天下人眼中,谢无炽乃是迫于无奈,被逼得忍无可忍,方才剑指朝廷。
漫天枯黄衰草,断崖之上,可见东都连天宫阙和房屋万间,其中寺塔佛檐,朱门绣户,锦绣公卿,宛如一场盛大的罗刹海市,繁华红尘大梦。
谢无炽垂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不。”
楚惟脑海中,只有相南寺藏经阁内澹泊出尘的俗家僧人:“你,你说什么?不,不是?”
谢无炽微微笑了一笑:“我起兵,只为九五至尊之位。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生杀予夺,从心所欲。普天之下莫不姓谢,无人不跪服崇拜于我,服从我的威严,仅此而已。”
秋风狂盛,楚惟浑身血液抽干,犹如跌落极寒冰窖:“你!你……为何……你……你竟然……”
四年前的相南寺,菩提树下香火缭绕,海青僧袍云集……那时候,一身僧衣的谢无炽坐坛讲解经书,言辞自有道义,通达开明,对于政务更有不俗见解,世子认为他隐居山寺求志,不问俗世名利,遂与他议论起朝廷政务。
本以为他会普渡众生,没想到,竟不然。
谢无炽:“那道坛上,我讲了佛法哪一段?”
世子想了起来。——恶魔波旬。将八十亿众。欲来坏佛。
魔王波旬伪装成佛,散布诱惑,将要坏佛。
时常伪装成佛道的模样,混入真正的佛道中,表面弘扬佛法,实则破灭神佛。
“不必坏佛,这廊庙上,俱是吃人恶魔,哪有几个真正的神佛。”
国之乱世,以魔灭魔。
楚惟头发蓬乱,浑身瘫软:“朕看错人了……朕看错人了……朕——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天下百姓!”
他连连后退,神色似有疯癫之貌。谢无炽抬手,军队之中,有人捧出拟好的禅位诏书,静静侍立在旁。
谢无炽将长槊插在泥土中,满手的血,不悦地将他拽回来。
只说了一个字。
“写。”
-
从七八步高的台阶一跃而下,“哒”地踩在地上时脚底发疼,时书几乎停都没停一秒,往前拔腿就跑。
黄昏曲折拐弯的巷道之中,时书浑身发热,拔腿就追,直到一伸出手快能够到衣领。
音昆突然停下,转身拽着时书一个过肩摔。时书猛地翻过身来,拽着他头往地上按,死死掐着他的脖子。
“彭!”拳头砸在血肉上,触感极为真实。
时书头发凌乱,脸色发白,冷汗沿着鼻梁滴落下来,长时间的奔跑和打斗几乎耗尽了力气。
音昆满头的血,死死攥着那枚鹰哨,时书一边掐他,一边拿东西哐当当往他头上砸。
周围没有硬物,时书只找了根棍子,砸出沉闷的声响。
“草!滚!”
“彭!”音昆膝盖顶着腰腹,猛地将他撞出去。
腹部再次受到刺痛,精疲力竭,体力濒临界限,但此时此刻,时书却好像被释放了某种天性。
脑子里一片寂静,看不见书院的一砖一瓦,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眼睛里只盯着音昆,追踪,凝视,像卫星一样。时书的手指头软的像泥一样,皮肤已经失去视觉,但撞上去,卡住他的脖子。
“你特么服不服?你服不服?你还杀人吗?你还放火吗?我问你!你这个畜生!”时书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去抢夺那支鹰哨,抢到之后,再使出最大的力气,狠狠扔向杂乱的草丛之中。
音昆像个疯子一样,已经顾不上和他打架,追去跪在地上翻找。
时书:“你是真的疯了,你已经失心疯了。”
时书捡起木棍朝他后背狠狠一砸,将他抡倒在地后,朝他的脸上一拳一拳地砸。
时书从来没感觉在暴力中这么尽兴过,只想打他,狠狠地打他,把这几个月来所有的憋屈,郁闷,阴暗,痛苦,全打出来。
恨你这种人,恨你们。
脑子里浮过一片一片的记忆。
乱世即将结束,最后的罪恶将由自己终结。
那些吃糠咽菜上战场的士兵,被烧去城池无家可归的孤儿,城墙下堆积如山的骨骸,吊在书院门楼上的读书人,还有子涵……还有子涵……
“彭!彭!彭!”一拳,一拳。
时书狠狠地砸,几乎是无意识地在打,手背很疼,便拿棍子砸他,只要音昆挣扎就狠狠地揍他。
音昆真的疯了一样,疯狂大笑,大叫,眼睛死死盯着时书背后,巍峨耸立的书院和群山。但他似乎没力气再反抗,死灰一样盯着高塔。
时书浑身的衣裳被汗水湿透,终于,等到心里那股戾气完全宣泄,浑身的温度降低,这才站了起身。
“结束了。”
“这下真的结束了。”
时书眼球充满红血丝,白皙的皮肤沾满泥水脏污,一张脸俊美清秀。他眼睛睁圆了,回过头去看鹤洞书院的屋檐和塔顶,碑文字刻。
时书往前走,宋思南和护卫追赶了上来:“旻兵都抓住了,有几处起火,但都被扑灭。很多旻兵还没来得及纵火,都被抓了。”
时书眼睛还望着鹤洞书院的繁华,吸着冷风,看这座完好无损的圣地,文脉。他的书册依然整整齐齐摆在书架,楼阁完好,台阶还是台阶,没有变成灰烬,变成焦土,每一处线条都有沉淀的痕迹。
书院的人来去匆匆,已经开始清理。
“把尸体都搬走,再去清查还有什么地方倒了火药和桐油,速速清理干净!”
时书勾起唇角,露出笑来:“结束了吗?”
宋思南:“结束了。”
时书:“好,好。”他揉了下眼睛,“我现在也太开心了。结束了……”
未来是什么样子呢?现在不再有战乱,接下来是一个新的王朝的治世,是休生养息,是一切恢复新生的时候。
宋思南:“我让仇军的人先驻守书院,不让闲杂人等进来,再等谢将军的命令。这个音昆,我带走了。”
时书:“好,我们走吧,带子涵先去东都享两天福,再给他挑个好地方。”
宋思南:“行。”
时书:“他如果还在,会很高兴。”
宋思南露出个笑,时书也笑了笑。
时书的心终于宁静下来了,他们一前一后,走向台阶下。
台阶落满树叶,踩上去响起咔嚓声。鹤洞书院的秋天十分静美,朱墙灰瓦落满枯叶。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忽然之间,时书眼前的世界陷入一片死寂般的黑暗,苍白的脸望向天上的飞鸟,再听到了那个系统鼓动耳膜的声音。
【叮——】
【玩家·谢寻达成“天下共主”头衔。】
【群穿系统激活提醒:
姓名:谢寻
年龄:27岁
功勋值:100%】
【当前群体穿越百人争夺赛事,穿越者必须击败其他穿越者,致使对方生理死亡,并达到‘天下共主’权限,才可以回到现代文明世界。】
【当前世界,存活穿越者:2/100人】
【谢寻解锁系统权限:完全级(最高级)】
【时书解锁系统权限:所有级】
一列一列地字幕,出现在眼前:
【玩家·谢寻:已获得“其他穿越者地理坐标”权限(可使用军队对其他玩家进行精准追杀)】
【恭喜玩家!成功渡过“狼兵祸乱中原”章节,仍在古代世界存活。温馨提示,游戏即将结算,当前世界将在三日内坍缩。】
【请玩家尽快找到玩家·谢寻,在世界坍缩之前,击杀对方并夺得“天下共主”头衔,回到原来的世界。】
【否则,玩家即将被淘汰。】
【叮——】
【对其他穿越者地理坐标:已暴露(请小心被击杀】